《上戎装（上）》碎枝子

22、第二十二章

　　因为二人都喝了酒，郗捷早早让酒楼安排了马车送刁刘二人回府，骑来的马随着马车一并让全聚福的跑堂给牵回去了。
　　郗捷出去安排的空档，二楼的雅间里只剩下了郗骋和顾谶。
　　郗骋一手扶额，一手叉腰，满脸的生无可恋，他怎么就觉得全聚福的酒顾谶她能喝一杯呢？明明知道她是个一杯倒，可还是心存侥幸！
　　这该死的侥幸！
　　认命的扶起顾谶，在旁人的帮助之下，好容易才将顾谶扶上了自己的背，哪知道顾谶却突然开始挣扎，边挣扎边哭，嚎啕大哭：“郗骋，郗骋呢！顾合死了，婴城也死了，就剩我一个人了，呜呜呜呜呜呜，郗骋，阿训！你可不要丢下我——”听得郗骋心里一阵暖，反手按住背上的顾谶，想要稳住她，背着她走出房间，并安抚道：“在这儿呢！阿训在这儿呢！阿训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放心吧！”
　　哪知顾谶又道：“阿训呐，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喜欢敏珏哥哥，长大了也喜欢，我——哇！”说到关键处，她本来是想说，现在不喜欢了，现在她喜欢阿训了，却憋不住口中的呕吐感，直接吐在了郗骋的背上。
　　郗骋本就听着她说她喜欢“敏珏哥哥”四个字弄得心里不是滋味，这一吐，心里就更是委屈了，醋意十足，这后来“哇”的一声，除了委屈，还有生无可恋了：“顾、多、多！！！！”
　　他咬牙切齿的，恨不能的将她从自己背上扔下去，一旁的店小二，吓得明显腿软了不止一下，忙忙的跑走了。
　　这下好了，郗骋彻底一个人了，他该怎么办呢？
　　众人都觉得只有郗捷这种皎皎明珠一般的白衣公子才会有洁癖那种东西，可是谁能想到，他一个喜欢穿玄衣的，其实也会有点洁癖呢？
　　如今怎么办？这顾谶大概就是上天派人给他治疗洁癖的。
　　他很是奇怪，郗捷为什么送个人会送那么久，送到上了马车难道还不行？难道非要将他们送回家才行？怎么就这么慢，怎么就还不快点上来？
　　心里却又不希望郗捷那么快来，因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顾谶说她喜欢敏珏哥哥吧？
　　可郗捷终究还是来了：“这，这是怎么回事？咦~你，冰婵她吐了？你这——”问的同时，眼睛什么也都看到了，他本来还想着凑上来帮忙的，这下直接起身去了楼梯下，还不忘吩咐道：“你自己的… …你自己处理好了再下去，我去楼下等你们。”
　　郗骋白他一眼，摆了摆，示意他快点走！
　　郗捷走了，郗骋有一瞬的茫然，看了看让人拿来的女式衣衫，他有种做贼的感觉，顾谶不是他，那啥，他给她… …换衣服… …怎么着都不合适吧？早知道就让红鸾跟着来了呀呀呀呀呀！
　　“那，那个阿，阿婵呐，一般你家都谁给你换衣服啊——”郗骋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去扒拉顾谶的衣服，想要从身上给她褪下来，顾谶却是突然一个翻身，压住了系带，还不忘嘟囔回答：“婴城啊，嗯，还有红鸾——”
　　郗骋只好松手一阵绝望。
　　“还有我娘，我娘也给我换过衣服——”
　　“哦，这样啊，那你娘亲喊你什么？你才会乖乖换衣服呢？”郗骋再次“上下其手”。
　　“多多，多多呐——”顾谶接着嘟囔，意识到有人扒拉自己，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手按住了郗骋的手，郗骋害怕把她弄醒，也不敢动，只得再次铩羽而归。
　　“那你当我是你娘亲好不好呀，多多呐，多多你现在乖乖的，乖乖的哈，咱们换上新衣服啊——”郗骋转而苦口婆心的诱哄道。
　　“嗯嗯~”明显这声音表示否定，顾谶拉着郗骋的手没有松，将头靠在了上面，还下意识的搓了搓道：“你不是，你是个男的，怎么能是我娘亲呢？哈哈哈哈哈——”
　　郗骋头皮一阵发麻：“那你把我当你爹也成啊——”
　　“咦？我爹怎么会给我换衣服呢？我是女孩子啊——”顾谶皱着眉头抬起了头，惺忪着一双桃花眼，惊的郗骋一个激灵，梗直了脖子不敢动，片刻，顾谶又重新倒在了他的手上，郗骋才大大舒一口气：还好没醒！
　　“那，那，那——”郗骋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料顾谶一语惊人、“口出狂言”：“你，你，你什么？你当我夫君吧，你当我夫君我让你给我换衣服——嘿嘿嘿嘿——”
　　郗骋瞪大了双眼，有些难以置信：难道她喝醉了，都是这般豪放粗狂的么？这可怎么得了啊——
　　“你，你，你知道我是谁嘛！怎么能让随便一人给你换衣服！当你夫君——算了，你喝醉了，行，你把我当你夫君吧，乖哈，阿婵，来，夫君给你解开哇——”
　　“嗯——”娇声应着，顾谶真的就乖乖的让开了系带处，等着郗骋给她宽衣解带——
　　就这电光火石的事儿，因为在楼下等的实在是不耐烦的郗捷上楼来正好瞧见听见，一阵错愕，瞬间瞠目结舌，呆若木鸡，最后只是“啧啧”两声，在郗骋的眼神警告中再次认命的下了楼。
　　一番折腾之后，顾谶的那件粉底紫云纹的短上衫已经是曲折的不成样子了，上面的呕吐物也已经被揉搓的分布均匀，想拿回府，也已是不太可能了，郗骋果断的放弃，背着顾谶窜下了楼。
　　“走吧，敏珏哥哥。”
　　听到郗骋这阴阳怪气的一声，郗捷一个忍不住笑出了声：“走吧，这么走回去吧？还坐马车么？”
　　“什么？不乘马车？”郗骋睁大了双眼，回身在顾谶耷拉下来的瀑布一般的长发空隙中瞪郗捷。
　　郗捷这才收起自己调笑的心思，覆在郗骋耳边道：“好好好，不逗你了，马车就在外面，你送她回去吧？刚收到二伯父的消息，说是石头城怕是有变，让我们赶回去，我就先行一步，你送下冰婵，就赶快过来吧。”
　　郗骋也严肃起来，郑重点点头。
　　“还有冰系的事情，你且想方设法告诉冰婵，明日黄昏，延禧门见。”郗捷就要抬脚的空档，突然想起顾合的事情，又折回来两步，小声告诉郗骋道。
　　“我，我知道了，敏珏哥哥，我那么不争气不懂事么？在您眼里？我这背上还有个人呐，背了好久好久了，怪沉的——”郗骋幽怨的看了郗捷一眼，往上托了托顾谶道。
　　郗捷抿唇而笑，负手点了点头，终于是算是走了。
　　郗骋叹口气，朝着全聚福的后门走去。
　　一番折腾之后，终于算是将顾谶运回了家，左躲右藏，最终还是没能躲过周君澜的法眼，被幽怨嗔怪的注视了半晌之后，郗骋灰头土脸的出了顾府，一路马不停蹄赶往石头城。
　　这一天着实发生了不少的事情：
　　这日，被正式召命回京的刘隗终于率领军队到达了健康城，着实的意气风发，受到了百官的夹道相迎，一时风头无两。
　　入宫之后，上表出主意给司马睿说要尽诛王氏，永绝后患，被元帝一口回绝，搞的王家人心惶惶，王导率领着宗族子弟二十多人浩浩汤汤的将元帝围在了太极殿，于是元帝通通赦免了王导一支，呵，如此架势，不原谅又能如何？
　　不仅如此，元帝还亲自任命王导为前锋大都督，戴渊为骠骑将军，周札为右将军、都督石头诸军事。
　　顾谶醒酒的那一夜，局势果然如郗鉴等人判断，王敦已经率军逼近了健康，元帝指派刘隗守金城，周札守石头城，司马睿亲自领军在城郊备战，整个健康城已经是戒备森严模样了。
　　第二天，顾谶醒来的时候，发现了自己袖筒里掉落的纸条，上面是郗骋留给顾谶的话，让她在黄昏时分，去延禧门等着他们。
　　虽然大战在即，但是郗骋郗捷不想让顾谶失望，郗鉴也没有拦他们，也算是还顾家九年前对于郗家的恩情。
　　天很快就暗下来了，黄昏倏然而至，四月的健康城虽然已经暖了，但是入夜后，还是微凉，红鸾在顾谶的黑白箭袖衫外罩了薄披风，挡夜风。
　　健康城此时已经戒严了，几经辗转才终于通过了层层关卡，策马来到延禧门，顾谶到的时候，郗捷郗骋二人已经候着了。
　　照面之后，三人并没有耽搁，拿上事先准备好的家伙什，就马不停蹄朝钟山方向驶去。
　　钟山距离健康城，不过六七里，他们三人所乘马匹皆是千里良驹，故入夜深不过子时，他们便到达了钟山，奈何三人都不是本地人，也都事先不曾来过此处，兜兜绕绕了大半夜，天破晓之前才终于找到了孙陵岗，找到了一个山洞。
　　详细勘察了一番洞前的痕迹，郗捷郗骋才终于确认这便是事发地点。
　　三人确认之后，举起火把，才顺沿着小心翼翼朝洞中走去。
　　“阿婵，昨日你醉后，那刁彝又说了些话，我和你敏珏哥哥觉得挺有蹊跷的，你要不要听听？”郗骋在三人中殿后，静默许久后，他在顾谶身后开口道。
　　“嗯？你说来听听。”顾谶没有回头，仍旧认真的举着火把随着郗捷往洞里面走。
　　“他说冰系在进洞之前喝了酒，而且他说，冰系身子骨不好？这是怎么回事？小时候，没听说过冰系身子骨不好啊？”郗骋道。
　　“喝酒？”顾谶听闻，皱了皱眉，她虽然已经知道了顾合在性取向方面有点与众不同，却从没听闻他还嗜酒：“确实有蹊跷，不过冰系身子骨确实不好，也不是小时候坐下的，大概是离开了义兴之后，到处随着我爹颠沛流离时候落下的病根吧？”
　　她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告诉郗骋他们关于顾合是断袖这件事情，她直觉与这个脱不了干系，但是，总也不太好意思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