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第十九章 ...
-
三天后,顾谶在塌上躺的实在难受,就起床来,让红鸾扶着到处走走,走到后院水榭附近的假山时,听到假山后面不远处的水榭中,顾众和周君澜在长吁短叹。
细听,原来是为着婴城的丧事,一开始还算是心平气和,是长辈该有的惋惜,可很快,语气就变得奇怪起来,对话也渐渐骇人听闻起来。
“她还不曾嫁给五郎,怎么能让她和五郎的衣冠冢埋在一处?”这是周君澜的声音,充满了疑惑与不满。
“可咱们不都已经认定她是冰系的正妻了么?又有什么?再说了,多个人在底下陪着冰系,替咱们照顾着冰系,你不也放心?”这是顾众的声音。
“那怎么能一样?五郎生前阖府上下将她视作五少奶奶不假,可原因下人们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农家丫头,生前能有如此待遇已经足够感恩戴德了,哪里用得着死后咱们还供着?”周君澜显然不同意将顾合同婴城葬在一起。
“君澜… …这多少听着还是有些卸磨杀驴啊… …人家… …”顾众还想说什么,却被周君澜蛮横的打断了:“不!我不同意!五郎生前就是不喜女子,这才不能够婚配世家贵女,只能找一个寻常的农家女子,如今他死了,咱们不用顾忌着五郎的喜好了,也不怕他不喜欢,自然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
这话实在是石破天惊,震得顾谶一阵头晕,差点站不住,多亏了红鸾在后面撑着自己。
顾谶看了一眼红鸾,红鸾立马会意,用眼神表示什么也不曾听见,顾谶也才让红鸾搀扶着自己离开回去西厢自己的闺房里。
她的心绪却是久久难以平静,以前她就纳闷儿,爹爹和娘亲为何会给顾合选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农家女子做当家主母,纵然爹娘不攀附权贵,可也要顾合可心才是,但是,朝夕相处下来,也没见顾合对婴城与对旁人有何不同,更不曾见过他对婴城上心,竟然是因为如此:顾合喜欢男人!
这倒也能够解释为何当时在义兴周家庄一同上私塾时,别人有事儿没事儿就往她们几个女学生这边凑,就他从来只有她唤他他才过来,只喜欢同郗捷郗骋他们黏在一处,当时还以为自己的弟弟是正人君子,如今却是一切都能够豁然开朗了。
甚至有一次,她看到顾合偷窥众男学生洗澡,也觉得没什么,如今想来,竟然是如此诡异!她的爹娘!怎么能!
突然间,她是如此的想念婴城,心疼婴城,她终于明白了婴城的苦和累,她也终于明白婴城的绝望,她是多么细腻而又高傲的女子啊!受了这世间天大的委屈也还是能够坚韧的活了那么多年,像是一株坚韧的风车草,可惜,上天实在是太过无常了,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如今却因为顾合的死一切都没有了意义,哪怕他在死之前能够与婴城成了亲也好啊,事情断不至于如此地步!
她的弟弟!她的亲弟弟!竟然——
她是如此的失望,又是如此的羞耻,就连对于顾合的爱和心疼都一刹那仿佛打了折扣,带着丝丝难以言说的偷偷摸摸之感,好像从此她便不能够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为他讨公道了一样。
绞着帕子,顾谶的内心是前所未有的纠结。
用了好几天,她才接受有一个断袖弟弟这样的事实。
其实这事儿早有端倪,只不过她从来不曾往这方面想罢了。
“顾多多,你有喜欢的人吗?”她想起顾合曾经问她。
“就算有,顾夯夯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她记得当时答道。
“切,既然你不告诉我名字,那你能告诉我是男是女嘛?”顾合穷追不舍。
“咦,这是什么话,姐姐是女娃娃,自然只能喜欢男娃娃,哪里会有什么喜欢的人是男是女这种问题?”她疑惑道。
“怎么没有这种问题?哎呀,你就告诉我嘛?是男是女?”顾合追问道。
“自然是男的呀!”
“哈哈,我知道咯,我知道咯,顾多多也思春咯,也有心上人咯!”顾合大声的吆喝起来,气得她追着他满院子打,却从来不曾怀疑过问题有多荒谬多荒唐。
“顾多多,是不是爱情只要真心就可以了呀?”顾合又曾经问她说。
“那是自然,没有真心还叫什么爱情啊!”当时的她很是不以为意。
“只要是真心,世人都会接受并祝福嘛?”顾合似乎很是不确定,再次问她道。
“是滴,但是,也许只是爱情如此吧?若是真的成亲,还要门当户对的吧?这是姥姥告诉我的,如果你还想知道更多,你可以去问姥姥。”她认真道,宛若一个“饱经风霜”的小大人。
“我不要,那我不成亲就好了呀!反正咱们家不需要我去门当户对的巩固家族利益,有哥哥们就够啦!我只要爱情!”顾合憧憬道。
“傻不傻!说的容易!你且看阿爹阿娘会依你!唉,不过你说出这样的话姐姐也不奇怪,毕竟你还小,等你大了就知道现在的自己究竟有多幼稚了!不过说真的,顾夯夯,你千万不要在这件事情上固执,爱情也就是个感觉,哪里能够靠着感觉过一生呢?你说这样的话,我都觉得不妥,你觉得阿耶阿娘姥姥他们会答应?你呀,还是太年轻啦!”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身边的婴城就是爹娘给他选的童养媳,她还以为他难以逃脱两位哥哥那样的命运,娶一个大家闺秀做弟妹。
“我不管,阿娘疼我,定会依着我的!”顾合依旧不为所动。
“唉,真的是——懒得管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就知道姐姐的话才是正确的了,你能凭着一腔孤勇对抗爹娘姥姥他们一时,难道能对抗的了一世?再说了,就算你满是真诚,可是被所有人不看好,不祝福,这样的爱情你也要?这样的爱情又有什么意义?”那时候,她是多么的通透,轮到自己了,不还是打脸,如果自己也能够看开,她还会从义兴跑来健康,又偷偷从健康往合肥跑去找寻一个九年前的人么?
再说顾合,原来那时候的他早就已经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了,即使是惊世骇俗,他也义无反顾的坚持着自己。
想到这里,她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是不是顾合的死和这个也有什么关系呢?不行,不论如何,她得去钟山孙陵岗的洞穴里一探究竟。
就在她着急收拾东西,准备第二日动身去钟山的时候,门外红鸾突然吵嚷着来喊她,说是老爷夫人喊她过去前厅。
“可有说是何事?”
一听,红鸾却是莫名的红了脸,羞着只说“哎呀,小姐看看就知道了”。
顾谶一阵苦笑,红鸾却依旧没有松口的意思,顾谶只好放下手中的东西,让红鸾帮忙收拾一下,她自己整了整衣衫就打算出门去见她爹娘。
红鸾手里还叠着衣服,见顾谶如此便要出门,着急的放下了手中的衣衫:“哎呀,小姐怎么这样就出门?!”
红鸾这是?在怪她?这下顾谶是真的有些哭笑不得了:“这样怎么了?在家里见阿耶阿娘,我还要穿的多正式?”
“小姐还是听奴婢的,来,坐下——”说着,红鸾就拉着顾谶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我呀,跟着几个嬷嬷学了几个时兴的头饰花样,这就给小姐梳个来让小姐高兴高兴——”
“你这丫头,阿耶阿娘他们不着急?怎么还要等我梳洗打扮?”顾谶还想说什么,但是见铜镜中红鸾已经麻利的解开了她的发带,卸下了她的钗环,无奈,只能随她去。
好在,红鸾实在是伶俐,很快就将她的长发打理好了,她左右看了看,果然是从前不曾见过的,看着镜中略显苍白的自己,她轻轻叹了口气,日子总还要过下去,她还要给顾夯夯一个公道,她还要… …知道郗骋究竟安全了没有,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不能倒下!
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看了一眼红鸾的眼神,主动说道:“给我找件鲜亮点的衣服吧,嗯?”
红鸾果然就笑了。
最后,顾谶身着粉白色短衫褂,下着多折裥裙,裙长曳地,下摆宽松,腰间系带处缠了玉佩和飘带,着实的华袿飞髾,飘飘如仙,头上是红鸾新梳的时新式样,虽然繁复,但是却很少钗环,只耳上两对粉白色的明月珰和衫裙交相辉映,既不过分端庄,也不过分灵动,三分娇俏,三分娴静,可谓相得益彰。
一进厅门,客座上,本来略略慵懒的郗骋马上端正了坐姿,直直被惊艳了,是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如此精心打扮的顾谶。
郗捷见郗骋的小动作,只觉得可爱,但笑不语。
顾谶也是微微惊讶,万万没想到,郗捷和郗骋竟然来了,爹娘竟然让她来见郗骋… …当即一抹霞飞上脸颊,更多了几分俏丽,她微微低下了头,含了含首,行了个礼。
“这是小女冰婵,快来见过郗伯父!这位是敏珏哥哥,这位是警训哥… …唉?这警训年岁是长来着吧?”说道叫哥哥还是弟弟的问题,顾众一时难以定论,只好瞅了眼周君澜,又将目光递给郗鉴。
郗鉴也不知,只是捋着胡须尴尬的笑,连声说“好好好”,周君澜笑着摇摇头道:“小着两个月呢!该唤一声弟弟的!”
“还记着不?九年前,你们可都是在一处读书习武来着呢!”顾众也捋起了胡须,笑着问顾谶。
顾谶本没有心思回话的,脸颊连同耳根一通热红,羞的不行,但是长辈既然问话了,不回话不礼貌,于是她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冰婵见过敏珏哥哥,见过警,警训哥哥。”
“倒也勿怪识不得,毕竟这是多少年了?得有九年不见了吧?那时候都还小,这女大还十八变呐!令嫒当真是沉鱼落雁之姿!”郗鉴赞赏道。
顾众很是认同的点头应声,只有周君澜知道他们早已经见过了,也只是但笑不语。
一番寒暄之后,顾众和郗鉴二人继续商议朝中之事,至于郗捷郗骋与顾谶几人,就由顾谶领着,在顾府里随意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