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德斯，请留座》手犬

16、16 摊牌

　　16 摊牌

　　在周诺心中，他的爸爸从来都是一个令他膜拜的存在，虽然在家里有时候还会别扭地偷懒着不干家务活，但他总体而言处处都有着王者正气的傲人气质。
　　并且，这个偶像级爸爸，很疼儿子。
　　比如说他们父子的两大共同爱好，NBA和商业财经，是周爸爸与儿子共处得最多的时间，哪怕工作堆到下两周都不可能完成了，周信还是很爽快地甩开秘书助理等N人，乐颠乐颠地和儿子去看NBA的总决赛了。
　　本来，一切完美。
　　只是15岁那一年，周诺不可避免地看到了父亲最狂暴的一面，以及，虚伪的一面。
　　15岁的周诺总结说：“他怕我丢他的脸。”
　　20岁的周诺婉转地表示：“他恨我破坏了他一手创造的美好。”
　　本来，完美的家庭、完美的事业，在周信心里，两者都是他一手经营的，骄傲如他，又如何曾想到儿子的一句话便生生地破坏这一切。
　　所以，在此之前，要把崩坏的前兆扼杀。
　　所以，他周信……
　　不能再有这样的儿子了……！
　　这样，他的家庭，他的事业，还是很完美。
　　并且，仍是他一手苦苦经营的，傲人的完美。

　　周诺给苏然打过电话，大致交代了店里的事以及与媳妇儿甜言蜜语了半天，才和洛暖音在厨房忙活起来。
　　洛暖音一边打着鸡蛋一边斜眼看着周诺镇定的表情：
　　“和小师弟通电话了？”
　　周诺嘿嘿一笑，点点头，挽起袖子勤快地洗菜。
　　“跟他说了吗？”
　　“谁？说什么？”
　　周诺假装不知情，可惜被洛暖音一眼看穿：
　　“你今天摊牌？”
　　“看着办吧，”周诺答得干脆利落，“不过我妈都知道了。”
　　说完，又继续哗啦啦地洗菜。
　　洛暖音有不祥的预感，她家表哥的性格她也是颇为清楚的，这样的镇定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点像决战前的安宁。
　　……决战？
　　啊呸！自己在想什么啊？

　　周家的这套小别墅是周信在追季大美女的时候买下的，本来是作为两人日后的小爱巢，地处市中心还难得的闹中带静，周围又都是各大知名企业的办公楼，理想得致使两人远赴美国后仍对它念念不忘。
　　吃饭的时候周信一句话也没有，倒是周妈妈心情舒畅慈眉善目地询问着两个孩子的近况，尤其是把周诺一日三餐乃至牙膏牙刷的牌子都评价了遍，搞得洛暖音无比吃味地开始抖出周诺平日里的糗事。
　　两个女人在饭桌上欢声笑语，周诺更是发挥浑身解数展现个人魅力，逗得母亲开心不已，当然，也惹得小美女暖音在心中对比着不停地挑追求者麦小龟的大小毛病。
　　唯有周信一人默默无语，放佛饭桌上只有他一人。
　　周诺偷偷瞥了瞥眼，只见自家父上在居家饭桌上还保持相当优雅的动作。小时候他为此崇拜过模仿过，只是，多年以后，觉得这份优雅实在有点累人。
　　想了想自己与父亲的鸿沟，也刹那间疲倦不堪。

　　吃过饭后便是大众剧情版本的看电视情节，洛暖音抵不过麦小龟的盛情邀请，只好随便糊弄了个比较像样的理由先走了，周诺乐呵呵地送她上计程车后又乐呵呵地回来，泡上两杯绿茶端去客厅。
　　“妈，你瞧，暖音这小丫头现在可终于下决心交男朋友啦。”说着把两杯茶放在周爸爸周妈妈面前，然后自己也坐在一边。
　　周爸爸继续面无表情，背靠着那张纯木太师椅一副大隐隐于市的模样，只有周妈妈全身凛了一凛，本来伸出来拿茶杯的手也僵在半空。
　　这可不是周大少爷借题发挥了，心里其实从早上开始就盘算着如何摊牌，于是便直接盯着周信大叔。
　　死死地盯着。
　　而且没有人能在这样专注而长时间的注视之下继续保持冰山poss。
　　果然，周信缓缓收回飘在电视屏幕上的视线，在正视儿子的下一秒，周诺开口：
　　“爸……妈，我有男朋友了。”
　　“呀……！”
　　周妈妈蹙眉惊呼一声，却不是因为吃惊，只是因为责怪儿子开口的直白：
　　“诺……他、他是……”
　　“我大学的师弟。”周诺顿了顿，冲着脸色难看的父亲笑了，“他挺可爱的。”
　　“你读大学就为了搞同性恋？”这是周信今天讲得最最长的一句话，并且，带着挑衅和轻蔑，以及厌恶。
　　电视里一个美国警察冲着一群被困火场混乱一片的群众大喊：
　　“Clam down!Clam down！”
　　虽说早料到会有如此反应，周大少爷还是皱皱眉：
　　“爸，你不能这么说。”
　　啪——！
　　一声巨响，茶几被拍得几乎弹起，周信满面怒容居高临下地站着：
　　“难道我要说恭喜你？！谁允许你喊我爸的！”
　　熟知丈夫脾气的周妈妈也跟着站了起来，惊如筛糠。
　　电视里一位抱着小孩的母亲泪流满面：“Oh no！”
　　周大少爷仍坐在那里，语气不变：
　　“我说过的……你可以没有儿子，我还可以有爸爸。”
　　一句话，似乎又把多年以前的种种记忆汇聚漩涡，周信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铁青铁青的，连嘴角都在抽动。周妈妈连忙伸出双手想要安抚丈夫，不料周信一巴掌袭来，重重地打在她光洁的脸上。登时留下五爪红印，她惊恐和担心的神色犹为令人不忍。
　　但是周妈妈还是镇定下来，这次她向丈夫靠近了一点：
　　“信……”
　　周信怒目一瞪：
　　“你看你，你给我生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哈？同性恋！同性恋！你生了个变态你知道吗？！”
　　说着左手一把推开周妈妈。
　　周诺看着母亲被辱骂着跌进沙发里，一步上前推开了父亲。没有防备的周信大叔踉踉跄跄地被推出几步，脸色难看到了极限，全身呼哧呼哧地冒着腾腾怒气。
　　周诺再也装不出乖乖儿子的模样，全身神经都绷紧如同拉弓：
　　“爸，你发什么脾气就冲着我好了，跟我妈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顿了顿：
　　“你不是恨我吗，那个时候你恨我恨得巴不得想打死我。”
　　“你以为我不敢？！”
　　“哼，”周诺的背脊挺得笔直，双肩却微微颤抖着，“你怎么不敢……！”

　　周妈妈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了自己丈夫双眼充血如同一头被惹怒的牛，双手抓起了一旁的木制太师椅。
　　酸枝色的深色瑰红在半空中划出急急的弧线。

　　周诺又看到了什么？
　　他看着那张椅子放佛被定格在空中，一刹那间放佛变成了一座奖杯。
　　他记得那座奖杯，那是父亲在他13岁那年带他看的NBA总决赛里，当冠军队伍高举奖杯的时候，他也被父亲高高举起，父子俩一同兴奋得如同自己攀上高峰。
　　椅子下降的时候，时间仍在减速，周诺自嘲地笑笑，闭眼，庞大的重量夹杂着速度袭来，来不及伸手挡住，冲击力从头和右肩处狠狠地扎向全身。
　　有那么一段小小的时间，没有痛苦，只有强大的冲力把他惯倒，倒下的地方凉凉的一片坚硬。
　　他听到“啪咔”一声，椅子裂成了几块，砰地全都堆在身上，一片漆黑。
　　耳边只剩下一声凄凉的惨叫，他知道，那是母亲。

　　法兰德斯，8：23pm。
　　苏然一个晚上魂不守舍心神恍惚，幸亏今天学生举办的什么科技节开幕晚会声势浩大，吸引了不少人凑热闹，因此法兰德斯店里今晚客人比平常的少了将近一半。
　　他听着店里徘徊的《A Place Nearby》，婉转轻柔、清丽超然的女声唱着绵绵的旋律，永无尽头。
　　麦伟钦照例又跑来Z大，似乎是在等洛暖音回来，无聊的他与同样因为李添sama不在而无聊的叶子正在讨论所谓的男人的浪漫。
　　苏然自然是无可插口，只好继续呆在操作间看着一本新制的法兰德斯员工培训手册。
　　心神不定。
　　总觉得不久前周诺打的电话古怪得很。

　　刚刚荣升为“师傅级”的叶子正和麦小龟讨论得热乎起劲，内容一直围绕在如何博取心上人TA的欢心，建议的范围极广，老土如送花的有，WS如脱光自己再绑个大蝴蝶结送至TA宿舍的也有，甚至经典如霸王硬上弓生米OOXX成熟饭的也能变换出无数花样。
　　不过自己的内心自己清楚，叶子自己倒是一直惦记着兄弟的情况，估计着周诺肯定就时不待我地今晚摊牌。
　　——哎呀呀，也不知道他是冷静还是冲动，是成功还是失败呀。
　　嘴里一直不怎么靠谱地侃得很high，心里却颠来倒去的叶子此时终于盼红军似的等到洛暖音推门而入。
　　猛然一见她，情况好像不妙。
　　只见洛暖音手里的手机兀自亮着，被抓得紧紧的，她看了看叶子，又看了看苏然，一副不知道该向谁报告的焦急。
　　麦伟钦“蹭”地走向前，担心得要命，该不会是半路遇上什么意外了吧？！
　　叶子站起来，心中有数，当下忍不住大皱眉头：
　　“怎么了？”
　　这下洛暖音立即哭得梨花带雨声音梗咽。
　　“姨妈……姨妈打电话来说，诺少被姨夫打得进医院了。”

　　啪————！
　　苏然脑海里好像有什么线被崩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