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镜》嘟嘟的小马达

59、故事三

　　今天又打仗了，他奶奶的。
　　近些年五洲大陆没个消停，你要问一个将军他为啥不爱打仗，那原因很简单，清闲着领点工资不好吗？非得整的像个陀螺似的才开心？
　　这种消极怠工的观念其实源于我很小的时候。
　　我叫安程都，现在姑且算个将军。我小时候是通灵国京城里有名的二世祖，当然我当时是非常排斥这个名号的。因为，当你越没能力的时候，就越怕别人说你没能力。

　　为了摆脱这个名号，我一度想立下一个比我爷爷还牛的军功，给那些嚼舌头的人看一看。

　　于是我就偷偷摸摸地上了战场。

　　那是通灵国打鲛人族的一场战争。我随军队来到南海。见到那场面，惊呆了。

　　在我的记忆□□是很美的一个地方，因为那是我初恋的故乡。

　　可是当我到达那里时，已经不是这样了。我看到蓝色海洋上漂满了鲜血和鲛人的鳞片。

　　我觉得打仗简直就是个糟蹋人糟蹋钱的活儿，为啥

　　虽然那场战争通灵国大获全胜，实力大涨，但是给我留下了巨大的阴影。我不知道我的国家凭什么可以这么轻易地侵占别人的领土，杀害别族的人民。难道将军就是干这种事儿的？

　　我那时没能力，还有一颗中二的心，于是，在刺激之下，愤然弃军从教了。

　　二世祖的名头还是没摆脱，我就换了职业，人们又开始说我浪荡公子不务正业。我更加暴怒了。

　　但是后来当我有能力了以后，对于这些话就一笑了之，有时候甚至还觉得这个名号某种意义上算是一种夸奖。说你二世祖，那证明你有个不错的家庭，有个有钱的爸爸。
　　殊不知，有多少人，连个像样的家庭都没有。

　　但当时的我不懂，一心想证明自己。

　　我想着，他们那些人，每天想着拿军功、干事业，各个利益集团，斗来斗去，说得冠冕堂皇，最后不还是为了那点钱那点名吗？
　　说实话，我觉得挺没意思的
　　不是我清高，我总觉得，人活一辈子，总要干点不一样的事出来。踩着你爸你妈的脚印，把后半辈子刻成你爸你妈的样子，没意思透了。
　　那段时间，我十分不屑，所以就做了保守派，觉得国家有打仗侵略别人的那功夫，去发展发展教育该多好。

　　直到爷爷在边境上驻守，隐族突然打进来了，我就被派到边境凑热闹。
　　然后我看到，外族人，他烧我们的房子，抢我们的钱财，□□我族的妇女。
　　待我和爷爷到达城中时，已经是一片破败景象，到处都是哭喊声。我怒火中烧，一次违背了内心想要教化人民和平相处的宏愿，只想提刀杀人。
　　我和爷爷一同走过残火燃烧、浓烟滚滚的街巷。我看到婴儿啼哭，老人流离，抵抗的士兵横尸街头。
　　我从未见过这么多死人。
　　我有点受不了，在搬尸体的时候爆了一句粗口，“妈的。”
　　爷爷瞥了我一眼，淡淡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你真应该去前线看看。”
　　我皱了皱眉，一如既往地轻蔑腹诽，不就是战争吗？

　　然而真到了战场上的时候，跟你听到战争、想象战争是毫不一样的。
　　它不再是军报里的一个伤亡30万的数字，也不是戏剧中马革裹尸、尸横遍野的描写，没有声嘶力竭的痛哭，没有英勇无畏的牺牲，有的只是无数士兵作为一个个鲜活的个体，一个个普通的生命，倒下，倒下。
　　上战场前想到死亡会恐惧，但是上了战场枪炮一响就忘了死，肾上腺素飙升，视听在一瞬间达到人体敏锐的极限，目标只有一个，掩藏自己，打死敌人，你不打死他，他就要打死你。
　　剩下的就是，像割麦子一样的，战友的不断倒下。倒下，在冲锋时，在山头上，在离你两米远的壕坑里。
　　你以为你会为了战友的倒下而悲伤，嚎啕大哭，回忆闪现，临终遗嘱，然而没有，你的情绪来不及组织好，朝着你的枪炮就又来了。而你面对一堆人体组织和碎皮烂肉，那一瞬间你不会产生多余的情绪。
　　这里是情绪的盐碱地，放眼望去是灰白的天空，赭黄的土地，表里山河，莽莽苍苍。

　　以前我很瞧不起我爷爷，总觉得他脑子里装的不知道都是些什么稀奇古怪的老古董。什么保家卫国，什么深明大义，什么慈悲，什么怜悯。都是空话、大话。
　　我甚至嘲笑他，你这样一个整天杀人、满手鲜血的人，也配谈怜悯？
　　我以为，真正的怜悯，出自我们这些无时无刻不为教育和和平奋斗着的伟大教育家。
　　老爷子气了个够呛，差点没把我赶出家门。

　　直到这时候我才发现，这老头儿当上通灵国最高将军，肚子里不是没点货的啊。
　　他说，要是国家都没了，还怎么实行教育？要是所有的人都沦为外族人的阶下囚，还谈什么发展？我们保护的，是国之根基。
　　他总是这样说，带着点军人特有的真诚和执拗。

　　我不是什么高尚的将军，我只是个普通人，如果有人问我，你当将军是为了什么？我会干脆地告诉他，为了挣工资，为了养家糊口。我永远不会告诉别人的是，我那个不足为外人道的梦想。
　　我希望，国泰民安。
　　所以，听到又打仗了，他奶奶的，我就披上铠甲，跨上战马，准备杀她奶奶个腿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