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花草梦苏州》雷陨

1、序

　　凤泊鸾飘别有愁，
　　三生花草梦苏州。
　　儿家门巷斜阳改，
　　输与船娘住虎丘。

　　——龚自珍《己亥杂诗》

　　1945年，秋末冬初，苏州城，狮子林。葱茏的林木尚未完全衰败。然而，与秀美园林格格不入的高压，正沉沉笼罩在每个人头上。
　　包括作为城主列席在此的苏州。
　　肃穆气氛下，日方的缴械仪式进行着。签字的日本官员看去面无表情，字迹流畅一如往前，除去在收尾处，他笔尖稍微抖了一下。
　　排布在他身后的军官们，一片哀恸丧气、又努力隐忍的姿态。转到中方，也没有谁欢欣到喜形于色的地步。火海血泪，数年悲苦在心中轮了个遍，到头来，空剩满腔喟叹。
　　“双方都王签字。”代表们的流程走完，苏州起身宣布道。
　　他悄悄给南京使个眼色。南京微微点头让他放心，擦过他，步伐沉稳地走到东京跟前。两人都不慌乱，眼神交汇刹那的电光火石也没有外人读得懂。积蓄的仇恨何处雪洗，当事人的心思只有当事人知道。苏州只管注视着南京的背影，军服挂在身上，比起十年前的服帖到底落了形；一身漆黑和服的东京，把领口裹得严实，恨不得隔绝掉外面全部的世界。
　　等待东京的将是回到本土后的审判。
　　苏州颇有兴味地观察着仪式上的一切，直到城内堆放的杀人利器在法律上彻底脱离日方管辖。缴械仪式结束了，人们同来时那样很快地散去。
　　苏州却不急。他慢吞吞地理着文件资料，优雅，沉静。直到场内差不多走空，绍兴才忍不住叫住他：“苏州，审判当天你会跟去吗？”
　　“我不去了，你知道我不常去国外。”
　　“可是南京和上海……算了，”绍兴一顿，摇头，“你这哥哥，真的太不负责任。”
　　苏州浅笑：“他俩也不小了。对了，我正想和杭州约个时间，把开封叫来，江浙两家凑一块儿好好喝次茶——怎么样，绍兴，一起来吧？”
　　绍兴不答话。他拿起一把日本本土生产的步枪，貌似还算新，刺刀尖头冷锋汇聚。绍兴并不怕被割伤，用指腹贴着那道冷光随专注的眼神一起划过枪身轮廓。
　　“当然……”他矛盾地说，并不能释怀，“可是，你也算一世英雄啊，姑苏！”
　　他放下枪，大步跨出门槛；苏州又是一笑，抱起文件跟上。
　　2000多年前的事了，谁记得……

作者有话说

　　狮子林的缴械仪式是真实存在过的，记载于一篇同名散文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