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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5、愿景 ...


  •   ——面对神明、人会抱持着什么态度呢?

      “……什么叫‘稀里糊涂地过上幸福的日子’啊!”

      葵的家世如此庞大复杂,阿纲只听得头脑发胀、搞不清楚那一切的意义……凭什么、为了延续“神的血脉”就要牺牲葵和她的父兄?到底什么样的缘由才让人连完完整整地入/土/为/安都不被允许?神事、预言、鬼/神之说,通通都十分真实,但就是因为如此——就是因为如此,他才在心中冒出这样的念头来:到底有什么意义!?

      “要延续神的血脉、所以就非得牺牲她不可吗?——不对,说到底、您还是没有说清楚!”哪里来的勇气?阿纲也不知道,只是他冲口便出、咄咄逼人,原本实在软弱的自己为何会跟货真价实的神明呛起声来,原因不明——可是很痛快啊!

      “为什么非要他们这样死去不可!?”阿纲不自觉地往前逼——某种几乎算是从天而降的巨大怒火顶着他,“从一开始就没有道理、难道不是吗!什么也不会改变!明明对谁都没有好处,为什么非要如此不可呢!?

      “你们不管不顾!从一开始就舍弃她、连她自己都变得——难道不是吗!?成了预言者……把自己往死/路逼!为什么你们都要教她屈从命运……

      “她不是任何存在的附庸、也不该为了什么莫名其妙的使命等/死!

      “把她夺走、就只为了这种糊里糊涂的理由……!是了——你们用了什么筹码?小信?莱姆?伯父他们?还是我!?”

      里包恩古怪地看向自己的学生——从中途开始,不但是气势、连措辞都变得更加不像阿纲本人了。……但是十分微妙地、也不是截然不同,硬要说的话,是“更成熟”、“有体统”、“具攻击性”了。

      哪怕阿尔克巴雷诺也无法准确看清的存在此刻确是与阿纲重合——至于稻荷神和鬼女,就在此刻算是终于能看清些。恍然大悟的鬼女红葉稍稍用衣袖掩唇,心中一阵惊讶:这孩子原来真是异姓却可代行御糸之职的一人?以及、人的科技已经到了这地步吗?——哪怕现在说是倒错的窘况也不为过,可能够召来不同时空的魂灵、与之相合无碍,非常人能做之事。正在阿纲头顶盘旋的意识毋庸置疑不属于此时此地,却又真实地属于他自己。

      不过除了这心中的惊讶,刹那间更让她提心吊胆的是身体上的不适——身边的神明看起来依旧平和,身周的气息却逐步紧绷起来;红葉深深皱眉:是神怒吗?——她担忧地看向少年,心想如果真的情况紧急、她便准备用自己的“火”把他推去安全之所。

      哪怕身侧这位神明大人一向不爱计较,可因着这番绝对算得上以下犯上、触及逆鳞的狂妄言论,发怒也不奇怪。

      红葉正想尽力缓和一下话题,今大人却忽地气势一松;神明语气正常、神情平静,话语中飞逸而出的言灵却压得对面的人子一抖:

      “命运皆是倒行。纲吉君,是未来的你预言了你现在的模样、使得你走在未来铺就的道路上;无论道路几何,总有‘点’来收束,可这‘点’浩瀚如星辰,哪怕神明亦无法数清。

      “为何我们逼迫葵屈从命运?——纲吉君,并非我们逼迫:凪下绫目是一切的开端。她睁着能数清万千命运的眼睛,阴差阳错地打中言灵、许了个逻辑折叠的愿望,导致她们的血脉门门百里穿杨、必定直奔命运的锚点。

      “百年前,与凪下有着温柔因果的人与非人尽力曲折命途、才堪堪让绫目的子嗣避开七岁横/死的岔路①;数十年前,葵的父亲成为第一个靠着亲泽与人心避过职责的凪下②;现在,葵和她的血亲超越境界线、跟你们站在一起……已是难以想象的鸿运。再奢求下去,召来的就不是福报了。

      “你以为御糸是能被我们三言两语就哄骗的冤大头吗?恰恰相反:他们是一群固执己见且倔脾气的现人神。自古到今,哪怕撞得头/破/血/流、断/手/断/脚、悲惨殒命,凪下御糸也会一条道走到黑……你问什么才是那孩子的筹码?——至少我至今所见的所有、都是她天平对面的筹码。当然也包括你,沢田纲吉君。

      “有跟我发脾气的力气,不如抓紧时间精进你的能力。不客气地说:纲吉君啊,虽然你不乏优秀之处,但从心气上来说,你算是我所见最平庸的一任——作为御糸的伴侣,你就像在过家家、一昧相信虚无缥缈的愿望。再这样下去,你永远都拉不住葵。”

      今大人说到这儿,原本看起来还想补些什么话的,但终究是摆摆手,示意他到时间离开了。

      但沢田纲吉对祂摇头——目光坚定、不肯挪开:

      “我会把她带回来。只要小葵对您口中的‘使命’摇头、我一定会想办法带她逃跑——就算她拒绝我,不管是怎样的困境、我都不会让她孤立无援。……您既然无心逼迫她,那至少希望您能告诉我被影藏的真相。

      “神明大人——今大人,为什么您始终不提凪下一族延续至今的原因?任何性质的家族都不可能单凭人情和恩惠屹立百年之久,家族内部的掌权人也不可能毫无理由地对家族构成做出那样详细的细化。可我听完您的说明,还是想破脑袋都无法抓住凪下赖以至今的理由——或者,该说核心的‘利益’。

      “除去小葵的一脉,凪下这个家族明明还有本能够安稳度日的旁支。他们究竟为何始终循规蹈矩、不肯放开御糸的制度,平白给自己找麻烦?您所述的三个姓氏、每个都具体且有功能性;他们百年如一日地恪守规则,我不觉得这是能轻易带过的无用信息,您告诉我这些不该是单纯讲故事吧……或者,我该问您:凪下绫目两姐妹许下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愿望——怎样的祈祷,才让这诅咒般的传承毫无败色?”

      今大人的动作一顿。祂缓缓敛下笑意、第一次认真地注视了面前的少年。

      或许就是这个时代如此错乱所致,少年此时正与未来的自己别扭地嵌合着,终究是较小的一方更吃亏,于是在祂面前展露出来的模样活脱脱是成年人才有的扎实锋芒、尚幼的部分被压制得透不过气来。

      沢田纲吉见面前的神明似乎终于开始审视自己,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哪怕是死,您也要让我死个明白……求您了。您也好,红葉夫人他们也罢,小葵自己也是一样,瞒我们瞒得可真死啊。我哪怕都走到这一步了,也还是一头雾水。”

      实际早与沢田纲吉正正经经见过面——说来难以相信:他们的相识首先发生在未来——的今大人,端详他片刻后,感慨地说了句“可真是场漫长的旅途啊”。

      “你比我第一次见到‘你’时还年长不少。”这句话虽然说起来十分怪异,但的确是事实——今大人不知为何摇了摇头,“你比阿一都大了吧。”对比的是葵的父亲——椎名浩一今年该有四十五岁了。面前这个夺舍了他自己的未来幽灵、灵魂的年轮大约比浩一还深些。

      沢田纲吉无奈地笑笑。

      “你会在这里,应该不是十年后火/箭/炮的效用。”稻荷神对他们手上的资源倒是了如指掌的,“你是用了什么手段才到这里来的呢?”

      “……”

      “你也像玉響和愁之介当初一样、帮御糸挡下来了吗?——用‘神言’将你自己送回了这个时代?”对比的是数十年前的御糸继承式:葵的父亲靠着亲泽与人心逃出生天,唯一的缺憾是总有人要去替/死——而这个人,是他大儿子的母亲。

      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今大人透过少年的皮囊看向今时主导身体的魂灵,想着“如果真是如此,那这孩子的确比想象中能干不少”。

      ——可沢田纲吉只是垂着脑袋、缓缓摇头。

      “我……忘记了她。”他似乎前言不搭后语、情绪一路跌至谷底,“我早该发现的。……我没赶上。真是没用啊。……今大人,我最终也只能走到这里而已。……一切都太晚了。……她早就……”

      ——“啰啰嗦嗦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嘭”地、原本要正中沢田纲吉君脑壳的茶杯却被他迅捷避过。

      见东西被他那个呆头鹅学生躲过去后,里包恩这回不上脚了,取而代之、直接上家伙——列恩牌手/枪下一秒便顶在沢田纲吉头上。

      “你还真是上了年纪啊,蠢纲。浪费我这么多时间,你还是学成了这种婆婆妈妈的样儿?”里包恩的语气严厉到前所未有,“虽然我对神/鬼这方面没有一点兴趣,但——你最好给我个合理解释:你到底、怎么来这里的?”

      面前这个沢田纲吉已经不再是会对他的恐吓感到害怕的年纪了。里包恩虽然也看出来个大概,但没想到他会从懊悔和绝望——先前的那股情绪中——挑了个笑脸、有些拐弯抹角地承认了:

      “里包恩,抱歉,那时候用的是你送我的手/枪。……我只是觉得你给的东西一定没问题,事实证明、我很顺利地就完成了。留给我反应的时间很短——那真是把很好的枪啊。

      “——先别动手!你听我说,里包恩。我不是因为绝望才站在这里。只是、我想帮到她。……刚刚说了好些大话,其实我根本就没能帮她支撑……我安顿好了后事,只是很对不起紫菀那孩子——但有伽卡菲斯看顾着,会没事的。比起日后再为我伤心难过,不如一口气跨过去。——也是我的私心,我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不然……”

      沢田纲吉默默然地将手横插进里包恩的枪/口和自己之间,用手掌蒙住枪/口。

      “……小葵她、被折磨的时间会被拉得更长。”

      里包恩沉吟片刻,问了句“被什么”。

      “被大空火焰。”沢田纲吉低低地、慢慢地数给他听,“被未来视。被血缘。被病痛。被明/枪/暗/箭。被爱。还有……

      “……被我。被我们所有人。

      “她用御糸的眼睛对我们下了‘术’。可是里包恩,我却一点都没能记起来。我喜欢她,我爱她,哪怕一切结束了、什么都挽回不了了,至少我想思念她。但只是一小会儿,我又忘了个干净。我算个什么东西……”

      里包恩不客气地回了他一句:“你确实算不得什么东西。彭格列家族的首领开/枪/自/杀,你儿子得被别人戳着脊梁骨嘲笑。——还有,紫菀是谁?跟伽卡菲斯那玩意儿也扯上关系,你可真是不挑人啊。”

      沢田纲吉笑了笑,说是“我的孙女”③。

      “紫菀那孩子很快要接任首领了。”他避开里包恩的视线,但也没去找下一个焦点,“我们这一代虽说还是能帮上忙,但她选了这条路,就必须组建起自己的一套势力。维京和艾玛走了,特蕾莎也不在③。伽卡菲斯——说真的,我无法原谅他,可紫菀比我更加清醒,至少他承诺来当家庭教师的话、很多事都迎刃而解。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其实,家族怎么样都无所谓、我现在只希望她能原谅自己,然后……好起来。好好生活下去。”

      里包恩觉得他的语气和说话里暗示了另一桩惨剧。他看着面前这个实际可能都四五十岁的学生半晌,心中犹豫了一小阵子,但杀/手的素养还是让他选择直接撕开学生的伤口——无知比痛苦更令人无法原谅,既然这是他一手教过来的小子,这点多少也要学到些:

      “——阿纲,你儿子他们发生什么事了?”

      孙女接任首领的位置——刚刚那小子(信纲)明明已经当上了首领,话里行间却丝毫没提到他;明明谈到几个不认识的人名,十一代守护者们却也一个都没出现。虽然听起来是很平常的话,里包恩依旧听出了问题。

      沢田纲吉的视线顿了顿。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不在了。里包恩。”

      那一瞬间,里包恩仿佛看穿这具少年的躯体——未来的他的学生佝偻着腰。他明明还年轻,却已经被什么给压垮了。

      沢田纲吉看向神明:“就是这样……您能告诉我了吗?那对双胞胎,小葵的祖先,綾目小姐——究竟许了什么愿望?究竟是怎样的愿望、才会让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呢……?”

      神明的身侧长久是平静与安宁。

      今大人重复了那女孩的愿望:

      “‘如果世人能在我之中合而为一、彼此依靠。’”

  • 作者有话要说:  前情提要:在并盛基地的未完工楼层中,葵与奈良谈论了些什么呢?
    TIPS:
    ①第237章中,芦屋小町曾谈到旧日家族中的“七岁通行”一事。
    ②第302-303章以及第253章曾谈到中有提到葵的父亲的过往。
    ③第292章实际上已经提到了纲吉的孙辈。
    ④第287章曾同时提到这三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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