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挫》规寅

46、晏府旧事7

　　在距离成礼，同时也是晏珏二十二岁生辰还有六天的时候，晏府上下都在张罗着成礼，而晏琢则忙着找材料制作送给晏珏的成礼。
　　他想给晏珏锻一柄剑鞘，图纸早就画好了，就是锻剑鞘的材料不知道用什么好。
　　晏珏最开始找的是惯常用来锻兵器的铁。铁坚固且易获取，但他看着煅出来的样品，黑不溜秋，随处可见，老觉得这样普通的东西配不上晏珏。
　　于是他换了银，结果发现银太软了，很容易变形，便也放弃了。金的话，配上晏珏则太俗气了。更何况以晏珏的性格，不会喜欢这样引人注目的东西。
　　而玉石又过于沉重，而且怎么想用玉石锻剑鞘也太奇怪了。
　　因此晏琢找了很久，用各种各样的材料煅了好几把剑鞘，都觉得不满意。
　　“二少爷，夫人有请。”正当晏琢看着自己煅的各种剑鞘沉思时，突然听到有婢女敲门。
　　他一边收好被自己摆得满地的剑鞘，一边回应：“好，我稍后便过去。”
　　晏夫人很少找自己，每次一找准没好事，也不知道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阿琢，你在晏家也待了有十几年了吧？”晏夫人坐在堂上，不紧不慢地转动着茶杯盖，一副要话家常的样子。
　　“是，有十一年了。”晏琢站在堂下，微微低着头。华丽繁复的地毯上，晏夫人的影子被烛火映照出来，随着火焰微微晃动着。
　　“这十一年，晏家待你不薄吧。”晏夫人的影子突然变长，然后延伸，接着晏琢就看到绣着祥云牡丹的裙摆出现在了视线里。
　　他的下巴被轻轻抬起，一下对上了晏夫人那张养尊处优下看不出什么皱纹的脸，虽不年轻，曾经的风华绝代依旧残存。
　　他又想起继承了晏夫人美貌的晏珏，清雅隽朗，更胜一筹。
　　晏琢低垂着眼，小小走了一下神，而这副长睫微盖、毫不反抗的样子，旁人看来只会觉得乖顺又听话。
　　“看得出来阿珏将你养得很不错，”晏夫人对他的低眉顺眼感到很满意，松开了手，“礼仪也甚于从前。这时间过得是真的快，我们的阿琢也是渐渐长成一个清俊少年郎了啊。”
　　晏琢闻言心里毛毛的，下巴被碰过的地方也起了一串鸡皮疙瘩。他搞不清楚一向看到自己就冷言冷语的晏夫人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于是主动问道：“母亲是有什么事情需要阿琢去做吗？”
　　“既然你这么说了，”晏夫人坐回了椅子上，端起桌上的茶微微抿了口，“我就尽量长话短说吧。”
　　“阿琢，你知道晏家是靠什么在这继戎村有一席之地的吗？”
　　“阿琢……大概知道。”这件事，晏琢听晏珏讲过，继戎村的晏家之所以会富甲一方，靠的是祖上流传下来的纯熟锻造技艺，还有锻造神兵的不外传之法。但这一代的家主，也就是晏老爷，年轻时是个贪于享乐的纨绔子弟，并没有好好学习祖上传下来的锻造技艺，而晏家又代代单传，晏老爷学艺不精，也无旁系来继承锻造技艺，因此现在的晏家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繁荣，纯粹靠着祖上积累的财富维持表面的富贵。晏珏的原话是：“迟早会坐吃山空。”
　　而所谓的锻造神兵之法，历代晏家除了传说中成为仙人的那一位开山祖师，后面的都没有将神兵锻造出来，继戎村已经有人在质疑晏家的神兵锻造秘法是否是晏家为稳固地位而杜撰的了。
　　“神兵锻造秘法确有其事，”晏夫人拨弄着杯盖，发出清脆的“嚓嚓”声，她双目微眯，似乎在回忆什么，“只不过需要一样不可或缺的材料，这材料不同寻常，极难获得。”
　　“传言晏家开家之祖晏云煅造兵器时，用了亲近之人作为材料，由此煅出来的兵器削铁如泥，威力无穷。晏云靠此神兵所向披靡，成功迈入修仙界，成为仙界一方大能。而这亲近之人，不是谁都可以。”
　　“你哥哥阿珏的成礼快到了，他一向天资聪颖，从小在剑术一域就极有天赋，是我们晏家未来唯一有希望闯入修仙界的人了。”
　　“母亲希望你哥哥这么好的天赋不要被埋没。成礼宴上阿珏就要有自己的剑了，而这小小凡世荒村的剑都配不上他。若是有此神兵，那阿珏定能进入修仙一途，晏家也能水涨船高，永世繁荣。母亲膝下除了阿珏和你，也没有别的孩子了。”
　　“你父亲是晏家的支柱，母亲我则掌管着这后院的大小事宜。平时你俩的吃穿住行，哪一样不需要母亲来安排？”
　　“阿珏身边亲近之人，除了我和你父亲，也就只有你了……”
　　这是晏夫人第一次在他面前自称母亲，说出来的话却让晏琢如坠冰窖，他直视着晏夫人，眼神凛然：“哥哥知道您的想法吗，母亲？”
　　“他不需要知道。”晏夫人不自觉地躲着晏琢的视线，喝了口已经半凉的茶。
　　哥哥不知道。
　　晏琢听到晏夫人的话，心里莫名一松，他看着坐在高堂上端方矜贵的晏夫人，发现她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也没有变。
　　“所以母亲是想要我为哥哥祭剑吗？”他直白地说道。
　　“话别说这么难听，”晏夫人皱了下眉，很不喜晏琢这种说话风格，眼里闪过一丝嫌弃，“晏家养了你十一年，现下是到你回报晏家的时候了。”
　　“好，”晏琢从善如流，换了个说法，“我愿意‘回报’晏家，”
　　晏夫人都已经做好威逼利诱的准备了，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干脆，脸上有些惊讶，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被晏琢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但我有个条件。”
　　晏琢双手交叠行了个礼：“我想要一样东西，劳烦母亲为我找来了。”
　　“什么？”
　　“我想要幻铁。”晏琢看着她。
　　“……你知道幻铁多珍贵稀有吗？”晏夫人脸色难看起来。
　　“没关系，我知道那对母亲来说不算什么，毕竟母亲您一向神通广大。”晏琢装看不懂她的脸色，随口夸道。
　　“……行吧。”晏夫人思量再三，最终还是答应了。
　　“谢母亲，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见目的达成，晏琢也不想多留，开口告辞。
　　关上门的瞬间，晏琢听到里面传来摔茶杯的声音，还有女人的咒骂：“都要死的玩意儿了还当自己是回事，下/贱/的东西！”
　　他冷静地将门阖好，转身离开了。
　　不管怎样，剑鞘的材料找好了，只是接下来的时间有点短。
　　距离成礼还有六天，希望他能来得及将礼物送去。
　　月色皎洁，洒在少年身上，为一头青丝镀满了柔和的银光。晏清仰头看着头顶的月亮，弦月弯弯，柔光似水，一如既往。
　　和他小时候等待着学堂晚归的哥哥，坐在门槛上抬头看到的月亮一样。
　　也和夜晚哥哥课业还未完成，依旧伏案书写，而他趴在桌边百无聊赖之际朝天空看去时看到的月亮一样。
　　晏清忽然感觉眼睛一阵涩然，他微微眯了眯眼，抬手遮住了月光，呢喃道：“母亲多此一举了。”
　　如果是你的话，有什么不可以呢？
　　一滴水不知从何处落下，在少年的衣领上点出一圆深色，然后有更多的水接连落下，很快那一小片衣领就多了一大片深色，洇染着，越来越深，越来越广。

作者有话说

　　玛德四月根本不可能写完！我的乌龟速度，还有书到用时方恨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