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挫》规寅

40、晏府旧事1

　　黑衣少年似乎将白衣少年的话听了进去，不太情愿地收好自己的情绪，白衣少年笑着拉起他的手，两人推开晏府朱红色的大门，走了进去，他们身后的一众随从也跟着进去了。
　　“小子，术式里混入了你的血，按理来说会出现你的记忆，老子我可没想给你看这个，难不成你是晏府旧人？”老头疑惑道。
　　“可能吧。”晏清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等仆从走后，抬脚跟了进去。
　　“咦？什么叫可能？等等你不要乱走，出了事老子可不负责！”

　　晏清一踏进去，身后朱红色的大门就吱呀关上了。老头惊慌地吱哇乱叫，他倒是没什么表情，看着自己脚下踩的楠木地板，心想：晏府不愧是个非富即贵的地方。
　　他进来的地方是一个花园，种满了含苞欲放的牡丹，几座崎岖的假山立于其间，假山脚下则是白玉铺成的一池浅塘，内有几只漂亮的锦鲤游来游去。
　　“不愧是晏府，我还是第一次进来。”老头停止了吱哇乱叫，感叹着。
　　晏清一向对这些花花草草无感，所以他只是看了一眼，就沿着回廊继续往里走了。
　　“捡我回来，你会后悔的！”孩童的声音传来，晏清循声望去，发现在假山背光的地方有一张石桌和几张小石凳，一个孩童身上穿着不怎么合身的白袍，正瞪着面前高一点的小孩。
　　“为什么？”高一点的小孩觉得他这样怪可爱的，正努力憋着笑问道。
　　“这是……小时候的晏珏和晏琢？”老头声音带着不确定。
　　“我是个乞丐，”小孩抿了下唇，“乞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哦？”高一点的小孩，也就是晏珏闻言整了整表情，稍微显得严肃了起来，“怎么说？”
　　“我偷过卖水果阿嬷的枣子，偷过卖包子阿叔的好几个白面馒头，我还抢过小孩的糖人，翻过他们丢下不要的东西，我甚至连村口阿黄的肉骨头都抢！
　　“饿极了的时候，我会为了吃的什么都偷！如果你捡我回来，说不定以后你的东西也会被我偷走，你身上穿的这些亮晶晶的，别的乞丐告诉我，说很值钱。
　　“甚至很可能，说不定哪天我还会因为干坏事让你也被打，而且，捡一个小乞丐，他们也会看不起你的，我也不会感恩你的！”
　　看，我这么坏，你还是快把我赶走吧。
　　小乞丐认真地说着自己的缺点，但小晏珏却只在他眼中看到了害怕被抛弃的惶然。
　　“没有关系，你都说了，是饿极了的时候。晏府不会让你挨饿的，就算以后晏府没落了，我也会尽我所能让你不挨饿。实在不行，大不了以后我来管着你，你做坏事，我阻止你就好啦。”小晏珏说完，丝毫不在意小乞丐身上的脏污，轻轻抱住了他。
　　小乞丐被他怀抱的温暖烫得发颤，却迟迟没有推开。
　　“唉，他俩原来从小就这么好啊。可惜…可惜…”老头应该也是看到了眼前的画面，似乎这画面勾起了他一些回忆，令其不禁感慨。
　　“可惜什么？”晏清看了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他眨了眨眼，感觉心里发堵却找不出原因。
　　他现在看这些，还是有种看别人故事的距离感，他大概知道自己是那个小一点的小孩，但就知道，要说其他的，也找不出来了。
　　“天之骄子如晏珏，本可以成为修界非富即贵的大能，但被他义弟晏琢毁了。晏家捡了个白眼狼啊，真是造孽……”
　　“老头，之前你说有事问灰头巾不如问你，现在还算数吗？”晏清突然对着虚空发问。
　　“老子我现在心情还不错，你问吧。”老头道。
　　“你知道荧惑草吗？”
　　“‘荧惑’二字，本就象征灾祸之像，而荧惑草，传闻是大奸大恶之人魂散之处必有长出。你问这个干什么？”老头很快反应过来，“你在找这个？”
　　“嗯。”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晏清果断承认了。
　　“人散魂之地，执念或记忆凝聚成芽，芽破土而出，则成草。老子我知道这个，还是因为老子被困于此地千百年皆拜其所累。”
　　“所以你的意思是，继戎村有荧惑草？”晏清追问道。
　　“有啊，在地宫。”
　　“地宫？”
　　“小子，这里这么多坟，你以为是白建的啊？都是地宫的祭品罢了。”老头嘲笑他无知，“我劝你也别打那草的心思了，你还是好好在这里守墓吧。”
　　晏清没再说什么，因为四周的场景突然变了，他不知何时置身于一间宽大的屋子中，似乎像宅府的大堂。层层丝绸珠帘掩盖之处，一男一女坐在堂上正中间，小晏珏和小乞丐跪在他们面前。
　　小乞丐身上不合身的白袍被换了，变成了低调的黑衣。
　　“玉不琢不成器，既是阿珏想认的弟弟，那就取名‘琢’吧。”女声柔和。
　　“这个字好，夫人取得妙啊！”男声赞同道，“那从今日起，你就是我们晏府的养子，阿珏的义弟晏琢了，可有异议？”
　　小乞丐本想应一声说：“好的娘亲还有爹爹。”但他抬头间看到女人眼中的神情，那是曾在很多人眼中看过的，熟悉的厌恶之色，虽然细碎，他却能辨认出来，于是小乞丐将那句话吞了回去，只回了声：“好的。”
　　“你应该说‘娘亲和爹爹，我没异议’才对，”晏珏突然开口，看向带着小心翼翼的晏琢，笑了笑，“快重新说一遍！”
　　小乞丐迟疑地望着堂上的男女，终是没有开口。堂上的男人见状开始打哈哈：“反正都是弟弟了，什么时候都能叫嘛，阿珏你还是快点起来带他去他住的地方吧。”
　　“嚯，这有钱人家的弯弯道道也不简单呐。”老头在一旁吐槽出声。晏清看了眼堂上的男女，然后转头走出了这个地方。
　　“哇，你不继续看你的记忆了？”老头被迫跟着他离开，问道。
　　“没什么好看的。”晏清说着，推开了木门。
　　场景又变了，外面是一个院子，冰天雪地的时节，一旁树枝上绽放着几朵腊梅，清淡的香味逸散于空中。小晏珏正在练剑，小晏琢在一旁看着，眼神专注，目不转睛。
　　晏珏练了一会后，终于注意到了晏琢。他将手里的剑随手放下，走到晏琢身旁：“你什么时候醒了？怎么不多睡会？”
　　“你练剑好看，我要多看会。”晏琢定定地望着比他高一些的晏珏，眼中隐隐有慕意。
　　“光看有什么意思，”晏珏拂去晏琢衣襟上落的一片雪花，然后将一旁的剑捡起放到了他怀里，“你也来练？”
　　“我……”晏琢有些无措的抱着剑，刚想说我也可以么，晏珏已经跑到梅花树下去了。
　　“过来，我教你。”他朝晏琢喊着，然后折下了一截带着几朵花苞的梅枝。
　　剑有些沉，晏琢抱着剑踉踉跄跄过去了。
　　“噗，忘记你年纪小，拿不动这么重的剑了，”怀里突然一轻，然后多了一截梅枝，“用这个，来，我带着你。”
　　晏珏握着晏琢的手，带着那只手拿起梅枝，然后舞了起来。
　　空气中的梅香更浓郁了，混着冰凉的雪意，直沁肺腑。
　　晏清看着在雪中练剑的两人，恍惚间觉得，自己也被染了满身梅香，是夜晚在被铺里都散不开的那种。
　　“喂，你没事吧？”老头大概是看他发呆太积极了，试探喊他。
　　晏清摇了摇头，说：“我怎么出去？”
　　“这就出去了？你的记忆不看了？”老头道。
　　“没有了，看不了了。”晏清回答。
　　“你怎么知道？”
　　晏清没说话，只是重新打开了身后被关上的门，门里是一片空白，他又转回身，身后的雪景也不见了，同样变成了一片空白，而他手里抓着的门把手，也渐渐变透明连带着整扇门都消失了。
　　“啧，我还想多看会呢。”老头小声嘀咕着，“出去也很简单，我把术法结束就行了。你等着啊。”
　　晏清点了点头，在原地等待了会，眼中终于出现了熟悉的野草，还有墓碑和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