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挫》规寅

19、继戊村

　　仰仗韩笑的“缩地千里”，他们很快找到了这个叫“继戊村”的地方。
　　这个小山村挺偏僻的，而且看起来十分荒凉，晏清在村里逛了好几圈，都没看到什么人家，很多房屋都是无人居住落满灰尘的状态。村子背靠一座不小的山，他们来的时候正值傍晚，整座村庄笼罩在山的阴影下，本就微弱的阳光被遮挡得一干二净。在如血的残阳下，似是鬼魅丛生之地。
　　晏清害怕地抓紧了包袱带子，紧张道：“大人……你确定继戊村是这吗？这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啊？”
　　韩笑没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某个角落。晏清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一棵大树下立着一块碑，上面正刻着“继戊村”三个大字。大概是风水日晒久了，那个“戊”字上还沾了些泥土，磨损了些笔画，看着有点歪曲。
　　“你们找谁呀？”突然一阵苍老的声音响起，晏清吓得一激灵，才发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老伯。
　　见他们没回答，老伯又重复了一遍：“你们找谁呀？”
　　“老伯你好，我、我们就是路过的。”晏清磕磕巴巴解释。
　　“哦，路过啊。唉，我还以为这荒村终于来人了呢，白高兴一场。”老伯叹气。
　　“荒村？老伯，您能说说怎么回事吗？”晏清问。
　　老伯见他俩风尘仆仆，看着也不像坏人，道“好吧，跟我来，我们坐下说。”
　　路上，他一边带路一边闲聊，说自己是这继戊村的守村人，村里的人都嫌这里太偏僻，风水还不好，搬走了。老伯因为年纪大不方便走，心里也放不下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所以留了下来。
　　他孙子本来也要一起搬走的，但因为放不下他一个人在这里，所以也一起留下来了。
　　“其实最开始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但他们都死啦，我大概是命硬，挺到了现在。唉，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两人跟着老伯来到他家，门口有个戴着灰头巾的年轻人，脸色很白，身形瘦长，手上还拿着一串铁锁链，细细长长好几根绕在指尖腕间。
　　见到老伯，他立马就想迎上来，但看到韩笑和晏清两个生面孔，又硬是止住了脚步，面露迟疑。
　　“咳咳，孙儿，这是两位路过的客人，我请他们来家里歇歇脚。”老伯朝灰头巾介绍道。
　　“你们好。”灰头巾朝两人微微点头，在看到韩笑时似乎愣了一下，见韩笑面无表情，他回过神往旁边一让，做出了个请的手势。
　　“我家穷，望二位多多包涵。”
　　晏清客气地回了句哪里哪里，然后跟着老伯走了进去。里面陈设简单，但该有的都有，爷孙俩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看得出来很明显的生活痕迹。
　　老伯大概是很久没见到外人来了，对他们十分热情，招呼着端茶倒水，还拿出珍藏许久的酒想要分享:“小伙子，我看你俩风尘仆仆，不如留下来歇息几天？”
　　晏清刚想开口回绝，一直没说话的韩笑抢先道：“那就打扰了。”
　　晏清拼命使眼色：不是兄弟，我们留在这里，是等侍从追上来吗？
　　韩笑正喝着手里的茶，并没有接收到晏清的抗议。
　　反正最后，俩人还是在老伯家住下了。
　　老伯家确实如他所说只有两个人住的痕迹，甚至吃饭的时候，老人找了很久才找到木碗来给晏清装食物。
　　他带着歉意的笑容将盛满米饭的木碗递给晏清，把另一个看起来是他常用用的碗则递到了韩笑手里：“对不起啊小伙子，我就没想过有外人来村子里，你将就用下，不要嫌弃啊。还有你朋友就用我的吧。”
　　“你们先吃着，我去下外面就回。”老伯说着，带着个袋子就推门离开了。
　　“？”晏清端着碗一脸茫然。
　　韩笑倒是很自然地拿着碗，就着桌上的咸菜野菜已经开始扒饭了。
　　他一身宽袖锦服，吃的却是一点也不客气，桌上的菜没一会就没了一大半。
　　“……大人？”晏清还是第一次看到韩笑这副样子，有些惊讶。
　　“挺好吃的。”韩笑说着，还夹了一筷子野菜放在了晏清碗里，示意他尝尝看。
　　这魔尊怎么突然变饿死鬼了？晏清颤颤巍巍夹起碗里的野菜囫囵吞了，也没尝出什么味道来。
　　他味同嚼蜡，看着之前高傲又冷漠的魔尊大人将桌上的菜夹啊夹，转瞬盘子就快见底了。
　　“等等！”晏清突然想起什么，截住韩笑要伸向盘子的筷子，“大人，那个老伯还没吃呐……”我们全吃完了也不太礼貌吧。
　　韩笑手上用了个巧劲，一下就将拦在面前的筷子拨开，又给晏清夹了几筷子菜：“他不会回来了。”语毕，眼睛看着大门的方向。
　　“啊？”晏清顺着韩笑的目光看向门外，才发现外面天完全黑了，月光下，似有金属的光泽透过门缝映进来。
　　他将碗放下，走到门边拉了下门，发现木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随着他的动作，门外的锁链发出“哗啦”的声响。
　　好，行，这个套路晏清已经很熟悉了，不外乎又被骗了呗。他就说怎么可能一个疑似荒村的地方还会有人住，这不，中招了。
　　晏清有些习以为常地回到了桌边，然后也跟着韩笑开始吃了起来。
　　也不知道还要被关在这里多久，能吃一顿是一顿。
　　吃完以后，两人坐在一边消食。
　　“大人，你什么时候发现我们被锁了的啊？”晏清看着旁边撑着桌子一动不动背对着自己的韩笑，问道。
　　“他刚走的时候。”
　　“！您怎么不早说。”晏清声音徒然拔高。
　　“你身体还没完全好，一直这样赶路会出问题。”韩笑转回头，“最好休息几天。”
　　晏清有些无奈：“那我们之后怎么离开？现在门被锁住了，还是说您可以和之前一样破门而出？缩地千里？”
　　韩笑没说话，但晏清从他没什么情绪甚至很少眨动的眼睛里读到了信息：你休息好再说。
　　“……”行吧，晏清无话可说。

　　清晨，一缕微黄的阳光透过木窗的缝隙照进了屋子里，晏清被阳光一刺，清醒了。
　　昨晚他带着一肚子无语，糊里糊涂趴着桌子睡着了，现在感觉浑身酸痛，像进了蚁窝被一堆蚂蚁啃过一样。
　　晏清懒散地伸了个懒腰，环顾四周，发现韩笑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屋子里就自己一个人。
　　门还是锁着的，行李什么的也还在，木窗也好好的，就韩笑不在。
　　不是吧，就这样丢下自己跑了？晏清顿了几秒，忽略自己心里的一丝不高兴，开始收拾东西打算自己想办法逃出去。
　　然后当他转头无意间看了眼杯盘狼藉的桌面后，突然愣住了。
　　桌子上吃剩的咸菜，被光盘的野菜，还有沾着几粒米的木碗都没有什么问题，但桌上的碗只有一个，筷子也只有一双，看着就像一个人吃完以后懒得收拾的样子。
　　韩笑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那种走了会带走自己用过的东西的人，晏清有些不安地翻看着房间里的事物，发现这里只有他自己留下来的痕迹，桌上的剩菜，只有一个人坐的椅子，一个人用的杯子，还有延伸到门口的，只有他一个人的脚印。
　　就好像自始至终只有他在这里活动，连那个老伯之前在案板上切菜留下来的碎屑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有些无措地扶着椅背呆站着。
　　突然门外传来锁链晃动的声响，有人解开了锁链，推开了门。晏清抬眼望去，是之前看到过的老伯孙儿，和昨天差不多的打扮，灰头巾，手上缠着重重叠叠的锁链，和夜晚不同的是，这人白天看起来似乎少了几分生气，脸上肌肉僵硬，表情固定，走动间也透着一股人没有的木顿，不似常人般自如。
　　以晏清多年的经验开看，像个傀儡。
　　“你醒啦？”那人见晏清一直盯着自己，也没有产生什么被冒犯的不满。他转身重新将门合上，然后走到桌边自顾自开始收拾碗筷。
　　而晏清一直看着他，脸上透着谨慎。
　　灰头巾收完碗筷后，就走了。临走前，他不知是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对晏清说：“你最好赶紧想清楚，他的手段不仅止于此，现在只是失去自由，之后失去的是什么就难说了。”
　　门“吱呀”一声关上了，紧接着传来钥匙插入转动的声音。
　　晏清只觉得灰头巾讲的话莫名其妙。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灰头巾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木窗的影子逐渐拉长，阳光变得热烈，房间里也逐渐闷热起来。
　　晏清正感到口渴不已时，门再一次开了，此时进来的人一身粗布衣裳，白发苍苍，满脸褶子，不是之前的老伯又是谁？
　　老伯一进来，不等晏清满腹疑问出口，就先说道：“怎么样，年轻人，你同意吗？”
　　“？”同意啥？晏清不解。
　　“唉，真是倔强！”老伯摔下这句话，不太高兴地走了，就和他来时一样突然。
　　不是，你都没说啥，啥我同不同意啊？？？
　　然后，晏清带着一肚子疑惑还有口渴莫名过了一天，又稀里糊涂趴桌子上睡着了。
　　第二天，晏清已经有些习惯在刺目的阳光下醒来了。他现在又渴又饿，翻遍屋子也没找到一丝吃的喝的，只能干坐在椅子上看着地板发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又被打开了，昨天来过的灰头巾一走进屋，也不说什么，就和晏清对视着。
　　碗筷昨天已经被收走了，这灰头巾今天来干什么？晏清有些好奇地迎接着他的目光。
　　两人也就这样看了大概十几息，灰头巾突然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将手伸到晏清屁股底下把椅子抽走了。
　　晏清猝不及防，在地上坐了个敦实。
　　“我说过，你要快点答应他的话，不然之后你身边的东西会被一件件收走。”灰头巾居高临下，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缓缓转动着，“今天我就拿走这个了。”
　　然后晏清就看着他扬长而去，同时不忘将门好好锁住。
　　到了午时，那老伯又来了，还是一样的问话：“年轻人，你同意吗？”
　　见晏清没回答，他又忿忿走了。
　　晏清……晏清除了感觉疑惑，心里莫名生出了几分被耍的愤怒。
　　而这愤怒在他发现自己没地方坐，只能坐在灰尘满满的地上时，多添了几分。
　　他倒要看看谁熬得过谁，反正自己手里还有几粒辟谷丹。
　　于是第三天，灰头巾将屋子里的桌子搬走了，第四天搬走了那老伯的砧板和菜刀……屋子里本就没几样东西，没几天，晏清就眼睁睁看着他把屋子搬空了。
　　而今天，他有些恶趣味地看着灰头巾，想看看他还能搬什么。
　　灰头巾一推开门就对上晏清玩味的目光，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他先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屋子，然后又盯着晏清看，眼睛还一直在他腰间打转。晏清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腰间，除了一把咸鱼变成的扇子，没别的东西了。
　　完了，这人不会拿完屋里的东西就开始拿他身上的东西了吧？
　　晏清想到自己最后被剥得里衣都不剩的场景，感觉自己可能真的会妥协。
　　好在灰头巾打量了下扇子后，就移开了目光，只见他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一串大锁链，然后企图将它挂到晏清身上。
　　晏清立马就反抗了，但灰头巾力气大的出奇，最终成功将锁链在晏清脖子上围了一圈，还加了个很大的锁头锁住了。
　　晏清：我有很多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脖子上的锁链份量不小，他感觉自己肩膀要被压紫了。
　　搬完了就开始加东西了是吧。
　　灰头巾锁好锁链后，并没有立刻走，问他：“你感觉怎么样？”
　　“有点重。”晏清实话实说。
　　“就有点重？没别的了？”灰头巾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之前被我缠上锁链的人都会直接压趴在地上，痛苦地抱头打滚。再倔强的人碰到锁链都会答应他的请求。”
　　晏清看着脖子上最粗也不过食指的锁链，感觉挂多几串自己都不一定会抱头打滚，满脸不信：“他们太虚了吧？”
　　灰头巾又站远几步仔细打量了下晏清，见他确实没什么异常，啧啧称奇走了。
　　晏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