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挫》规寅

17、晏琢

　　晏清再次恢复清明时，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孩，正蹲在地上，手里抓着一个滚满了沙尘的脏馒头。
　　“这个脏了。”有一双白净的小手将馒头从自己手里抽走了，然后又将一个干净的布包塞进了他手中，“我用这个和你换好不好？”
　　晏清抬头望去，看到了一个身着软和锦缎袄的小娃娃，衣领上的绒毛衬着他粉雕玉琢的脸，一看就是富人家的小孩子。
　　晏清看呆了一瞬，但很快被身体传来的饥饿打断，他有些哆嗦地打开了小孩塞给他的布包，发现里面是一个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油饼，香味瞬间窜到了鼻尖。
　　他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拿起油饼就狼吞虎咽地塞进了嘴里，连粘在手上，落在脏衣服上的碎屑都吃了个干干净净。
　　小孩被他饿死鬼投胎的样子吓了一跳，但很快他就收好了自己的诧异，再次从自己怀里掏出了几个油饼递了过去。
　　晏清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吃。
　　“阿珏！”远处似乎有人在呼唤，小孩循声转过头，看到了怒气冲冲赶来的妇人，“你这孩子！一下没看住你就跑这里来了。”
　　“阿娘，你看！”小孩拉过怒气冲冲的母亲，指着晏清，“我在这里找到了一个小孩。”
　　妇人这才注意到蹲在角落啃油饼的晏清，看到他浑身脏兮兮的，蓬头垢面，拉着小孩下意识远离了晏清一点：“怎么回事，我就一下没看住你，你怎么就和小乞丐聊起来了！”
　　小乞丐？你才是小乞丐！一股被侮辱的愤怒突然从晏清胸膛冒出，他凶恶地朝妇人呲了一声，把妇人吓得拉着小孩连退好几步。
　　“真是没教养的东西。”妇人嫌恶地挥手驱赶他，拉着小孩就要走。
　　小孩见状连忙拉住她：“等等！娘，我能不能带他回去？他看起来好可怜。”
　　“阿珏，这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捡的阿猫阿狗，再说你捡人家，人家指不定心里怎么想你，觉得你看不起他呢！”妇人说着转身就要走，却发现小孩纹丝不动，满眼都是那个墙角边的小乞丐。
　　“唉，”妇人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捡回去，你要负责教好他，我可不想家里凭空多一张吃饭的嘴，这张嘴还不懂礼貌。”
　　“我会的！谢谢阿娘！”小孩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别怪阿娘没提醒你，先看看人家愿不愿意和你走吧。这种人都自视清高，认不清自己，白眼狼一个。”妇人瞥了眼对她态度不好的晏清，讽刺道。
　　小孩朝晏清走去，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看着晏清殷切地询问：“你愿意和我回我家吗？”
　　晏清咽下有点干的油饼，和小孩对视着，并不答话。
　　小孩试探着朝晏清伸出手，见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再次询问了一遍：“你愿意吗？”
　　晏清咬下一口油饼，依旧不回应。
　　小孩也没有沮丧，依旧伸着手耐心等待着。
　　他并没有等很久，小乞丐将油饼一口口仔细吃干净后，在破破烂烂的衣摆上抹了抹手上沾的油，然后将自己枯瘦带点黑污的小手放在小孩伸出来的手上。
　　“阿娘，他同意了！”小孩立马握住晏清的手，生怕他反悔似的，拉着他往妇人那边靠近，兴奋地说。
　　“同意了就行，我们该回去了。”妇人不太高兴地看了晏清一眼，然后拉着小孩就走。
　　妇人走得很快，小孩能跟上，但饿了很久的晏清没什么力气，只能跌跌撞撞地跟着。小孩似乎注意到了他的情况，将他抓得更稳了些，无论走得多块，他都能注意到晏清的情况，带着晏清避让一些减人速度的石块和台阶。
　　晏清盯着小孩拉着他的手，小小的，很白净，握着自己黑乎乎的、格格不入的手，意外地很有力量。
　　他就那样一路盯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停下来了。
　　“我们到啦～”小孩指着前面说道。
　　晏清顺着小孩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两个硕大的石狮子，看到了门檐上挂着两盏泛着柔和灯光的灯笼，看到了一块巨大的牌匾正横在门的正上方，上面是几道黑色，恢宏而庄重。
　　小乞丐并不识字，不知道那上面是“晏府”两个字。
　　晏清该认识那两个字的，但此刻他神思混沌，感觉自己就是小乞丐，所以他也不认识那两个字。
　　他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那两个字，然后视线里闯入了小孩的身影，带着独属于孩童的生气，将那股庄重冲淡了几分。
　　“你不进来吗？”小孩笑意吟吟看着晏清。
　　与此同时，似乎有熟悉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那个声音在说：“你要进去吗？”
　　晏清混沌的脑袋清醒了几分，他认出来了那是韩笑的声音。
　　“你确定你要进去吗？”韩笑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进去了就再也没有办法回到从前了。”
　　“你确定要进去吗，阿琢？”
　　“阿琢”这两个字就像一声清铃，将晏清从眼前奇怪的场景中拉起。
　　庄严的门扉分崩离析，晏清看到自己的身形也在变化，面前站着的小孩也像碎裂的镜子般一片片掉落，变成了魔尊大人带着一丝担忧的脸。
　　晏清从他那双瞳孔里看到了自己茫然又无措的样子。
　　就像丢失了什么，又像在害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