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春夏秋冬》木子锡

1、初遇

　　一切的开头或许可以借用《百年孤独》中的句子：多年以后，青扬站在314A门前，准会想起她见到苏亦廷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最高学府之一的T大拥有傲人的占地面积，于是也就意味着重达四十斤的行李必须通过长途跋涉才能送达住宿区，虽然夏季时主干道两边的银杏郁郁葱葱风景宜人，然而汗流浃背拿着入学通知书扇风的青扬有的不是赞赏而是疲惫。
　　经过大半天的奔波，青扬总算拖家带口地找到了位于校园腹地深处的宿舍楼，她确认了门前贴着的宿舍成员名单，和父母把18寸24寸28寸的箱子推进了空间不大的过道。
　　宿舍是上床下桌的设计，四人一间，两个宿舍共用一个不大的中厅，左边两个床位已经放置好了东西，但并没有人，青扬猜她们是提前进校参加了新生领导力培训之类自己绝对懒得参与的东西。
　　为了易于辨认床位，床铺的外沿用花体字贴上了占有者的名字。写着苏亦庭的那一个椅背上已经堆满了衣服，正危险地向后倾倒。衣柜更是压不住里面的咤紫嫣红，一条大红色的连衣裙从柜门的夹缝里探出了一片裙角。
　　青扬想起了自己行李箱里占用面积甚大的格子衬衫和运动裤，对自己从理科生向文科生转型的大学生活感到任重道远。
　　在苏亦庭旁边的床位贴着洪竹苑的名牌，目力所及只能判断这是一个喜好整洁的人，护肤品赏心悦目地排列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因为刚到所以架子上只有几本从高到低排好的英语文学原著。
　　而自己接下来四年的邻居——郑敏的床位还只有光秃秃的木板。
　　在青扬把橙红色青绿色的格子衬衫放进衣柜的时候，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推门走进来，然后，在青扬还没反应过来时，惊喜地招呼她：“你是刚搬进我们宿舍的？”
　　青扬只来得及点了个头，女孩又清脆地朝青扬背后的父母致意：“叔叔阿姨好。”
　　“你是苏亦廷？”青扬的妈妈问道。
　　当然了，因为她拿起了贴有苏亦廷名字标签那个床位底下放着的防晒喷雾。
　　苏亦廷热情地点了点头，那微笑显然表示自己也知道对方是青扬了。
　　父母显然是更容易提问的那一方：“你这么早就过来了？你是哪里人？学哪个专业的？”
　　于是青扬知道了这是个混合宿舍，因为自己隶属外文系而对方是经管学院的，接着对方开朗活泼的性格也找到了归属点，因为出身省会外国语学校。以及从愿意放弃一个星期假期过来参加各种学生培训活动来看，她显然是青扬羡慕憧憬而又并不想成为的那一类人。
　　青扬的妈妈代她告诉对方：“我们家的是英语专业的。”
　　“男子职业技术学院食物链最底端的那一个。”青扬终于说了进门来第一句。
　　“哦，”站在食物链顶层的那一个回答，“也许还有哲学系和历史系和你们同病相怜呢。”
　　于是她们就算正式认识了，这时候青扬才抽空仔细观察对方的长相。第一眼看过去是震撼人心的白，也许是刚喷过的防晒喷雾的原因，整张脸上波光粼粼，加上下午的阳光险些亮瞎了青扬的眼睛。鼻子并不高，但这也许是唯一的缺陷了，因为时下受人追捧的天然锥子脸、大眼睛和小巧的嘴唇显然很上相。在高中时听说这所理工科见长的院校女生基数虽小但美女如云，她还有些半信半疑，谁能想到第一个见面的人就打破了她的固有认知。
　　然后又有一个女孩推门进来，看到屋子里突然多了人，显得有些意外，但还是先朝青扬父母打了招呼。青扬没有急着推断她是哪个床位的，因为她的固有认知已经被第二重打击震碎了一地。
　　第一印象是“她长得好像芭比娃娃”，第二印象是“天哪真实生活里竟然有这么好看的人”。
　　青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对着一位同性花痴了十几秒，然后苏亦廷告诉她，这不是她们宿舍的人：“这是袁舒，她住对面，是我高中同学，她和你一个专业的。”
　　她的花痴对象高兴地跟她打招呼：“你好呀。”
　　青扬一边回应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笑起来更好看了。
　　补完防晒的苏亦廷和袁舒一起出门了，显然是有什么校园冒险的大计划。之后不久青扬的邻居、宿舍的最后一个到达的成员郑敏带着大包小包进来。
　　双方的父母先热情地招呼过，而郑敏本人只顾着把衣服塞进衣柜。青扬抱着手臂看她，有一种强烈的同类相吸的直觉。
　　“你高中的时候也是理科生？”她问对方。
　　郑敏先是惊讶了一阵，然后看了看自己的衣柜，顿时醒悟了：“你也是？”
　　“不过现在是纯文科了，”青扬替她关紧衣柜门，“幸好我英语并不差。”
　　“我也是英语专业的，”郑敏的表情高深莫测，“你为什么跑来学语言？”
　　“调剂专业，”青扬回忆起了那一时的任性，“我填T大只是图个爽快，谁知道最后会变成这样，其实我想去交大学计算机的。”
　　“我的第二志愿也是交大，我和招生组协议都签好了，”郑敏看起来有些惊讶，“但T大是理科生的梦想，你就是忍不住想赌一下不是吗？”
　　青扬严肃地和对方握了手，为他们本来应该在交大相遇相识的那个平行世界。
　　“你学竞赛吗？”郑敏问她。
　　“数学。”
　　“我学化学。”
　　然后她们开始谈论夏令营和那些恼人的竞赛集训，直到青扬的父母走出来告诉她：“扬扬，冬天的被子给你放在中厅最上面的那个柜子里了，用之前记得拿到阳台上晒晒。我们已经收拾好了，去校园里逛逛吧，我们明天就走了。”而郑敏的父母也表示他们要去超市采购一些生活必需品，于是两个家庭亲热地道别，临走前青扬朝她未来的大学挚友挥了挥手。
　　等和父母吃完晚饭并送走他们之后，青扬抬着肌肉酸疼的大腿爬上楼梯，怨愤这边的一层用来停车所以其实相当于住四楼。她看到宿舍亮着灯，有些忐忑地推开门，不知道是否能见到最后一个舍友。
　　果然，洪竹苑已经回来了，正拿着手机发信息，但看到她就立刻放下来打招呼：“亦廷发微信跟我说你们两个已经到了。”
　　青扬往左偏头看见郑敏正不亦乐乎地打着王者荣耀，大概她们两个已经认识过了。不管怎么样，青扬还是很高兴宿舍里有个和她一样的小圆脸，和另外两个尖下巴构成了平衡。其实如果和洪竹苑一样有一对大外双的眼睛和高鼻梁，圆脸也是非常好看的。对方温和地告诉她自己和苏亦廷同班，青扬一边点头一边想，如果人的性格可以比作四季，那她们宿舍就集全了春夏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