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青云路》橙与白

21、过年

　　第二日天不亮，许大木和许田生早早起床去砌灶台了。

　　等到镇上的铺子差不都开门的时候，许田生和赵香菊去了镇上买肉菜，顺便买了两口锅。二人回来后，许田生继续去砌灶台，赵香菊和孙氏包包子，敏儿在一旁做早饭，大丫打下手。

　　许故读书累了，过来转了一圈，想要帮忙，被大家撵了出去。

　　孙氏忙着包包子，说的话有些急：“儿啊，你好好读书就成，再说了，这些活儿你也不会干，净帮倒忙。”

　　术业有专攻，许故既不会包包子，也不会做饭，他放弃了。

　　一早上虽然忙忙碌碌的，但因为生活有了奔头，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日子就这么过着。在砌了灶台之后，留下来吃饭的人明显多了起来，每天都能卖个七八十文。

　　因为快过年了，家里要开始准备年货，生意也用不了那么多人。许大木和孙氏留下继续卖包子，许田生和赵香菊只在吃饭的时候过去帮一下忙，其余时间回家里准备年货。

　　因为最近生意做起来了，许大木和孙氏大方了许多，给了儿子和儿媳两百文置办年货。

　　许家人生意做了十日左右，一家人进进出出，还时常不在家，再加上地头离着村子也不算远，有心人很快发现了他们在做什么。

　　这日回来，孙氏的脸色不太好看。

　　许故接过来孙氏手中的东西，问：“娘，您怎么了，可是今日生意不好？”

　　孙氏叹了叹气：“生意倒是挺好的，这两天天冷，留下来吃饭的人多，你爹算了算，今日差不多赚了九十文。”

　　那是为什么？许故看了一眼许大木，只见许大木脸色也不太好看。

　　“爹，发生了何事？”

　　许大木放下东西，对儿子道：“走，进屋说。”

　　许故跟着许大木进屋去了。

　　生意如今可是家里的头等大事，许田生和赵香菊也连忙跟过去了。

　　赵香菊性子急一些，忍不住问道：“娘，到底咋了？”

　　孙氏看了一眼许大木，对儿子儿媳道：“咱们以后可能赚不了那么多钱了。”

　　一听这话，许田生忍不住问：“为何？”

　　孙氏：“还不是村里那些小人，眼红咱们家赚钱了，他们也想跟着赚钱。”

　　许故很快明白了孙氏的意思，他看向许大木，问：“爹，村里有其他人去卖吃食了？”

　　许大木：“暂时还没有。不过，这几日时常有人去咱们摊子旁边问这问那。”

　　孙氏：“现在确实没有，很快就会有了。”

　　赵香菊心里顿时就不高兴了：“咋有这样的人啊？那地方空了那么久都没人去。咱们一去卖吃食，他们就跟着去卖吃食了。”

　　孙氏向来看不上大儿媳，此刻她赞同地说道：“可不是么，就是眼红咱们赚钱了！尤其是荷花娘，忒不是个东西，这几日老是站旁边看着，跟个狗皮膏药似的，撵都撵不走。”

　　一听荷花娘赵香菊也怒了。

　　“这个老婆子咋这样啊，之前不就是她家在外面说二弟的不是么。”

　　孙氏：“不就是那个老东西么！他们一家人都是烂了心肝儿的！她闺女给张地主家做了小她就开始嘚瑟起来了，她也不想想，要不是咱们没让敏儿去，这种好事儿啥时候能轮到她家荷花？长得又黑又丑的东西，跟她娘一路货色，黑了心肝的！我呸！”

　　孙氏越说越气。

　　许故轻咳一声打断了孙氏的话。他看了一眼敏儿，道：“娘，您这是气糊涂了么，敏儿从未议过亲，更是跟张地主没任何关系。”

　　经儿子一提醒，孙氏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这是被气糊涂了。

　　“对对，你说得对，我说错了。”

　　许田生看向许大木：“爹，咱们怎么办？”

　　许大木浓眉紧皱，他也想不出来什么好法子，他看向了许故。

　　众人的目光渐渐地都看向了许故。

　　许故：“此事无须担心。”

　　许大木心头一喜：“老二，你想到解决的办法了？”

　　许故摇了摇头：“没有。不过，在去卖吃食之前我就想过会有这样的情况了。”

　　闻言，一家人的心顿时又沉了下去。

　　许故：“那边本就是无主的空地，谁去都可以。咱们可以去，村里人也可以去。若咱们生意做的不好，兴许旁人不会去，若是生意好了，难免会有人想学咱们一样做生意。”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孙氏还是气不过。

　　“凭什么啊，明明是咱们想出来的法子，他们就是想占便宜！”

　　赵香菊：“娘说得对！”

　　许大木沉默许久，开口道：“老二说得对。那边的空地是无主的，谁想去都可以去，咱们没有权力阻止别人去。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孙氏：“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去跟咱们抢生意？”

　　生意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了，孙氏实在不想别人来分一杯羹。

　　许大木长叹一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家人一改之前的喜悦，心情渐渐变得沉重。

　　许故：“爹娘，大哥大嫂，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心。”

　　全家人再次把目光放在许故身上。

　　许故细细分析：“爹娘，你们对村里人比较了解，你们想想，咱们村有多少人会想要去做生意卖吃食？”

　　孙氏不解：“儿啊，你这是啥意思？咱们赚了钱，他们都眼红，都想要去卖吃食的。”

　　许故：“娘，做生意赚钱的人那么多，为何不见人人都去做生意？”

　　孙氏顿时怔住了，喃喃道：“那是他们没本事，不会赚钱。”

　　许故又问：“那咱们家之前为何不去做生意？”

　　孙氏又愣了愣。

　　是啊，他们家之前为何不去做生意啊？没钱？不了解生意不敢去做？

　　许故：“所以啊，娘，虽然咱们卖吃食赚了钱，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眼红想要学咱们的。”

　　许大木渐渐明白了儿子的意思。的确，眼红是一回事，去做就是另一回事了。做生意可是一件大事，前期所要耗费的银钱较多，一般人拿不出来钱。即便能拿出来钱，大家也未必能下得了决心去做。村里人一般不怎么会想去做生意。自己若非当年在京城待过，又有了儿子的鼓励，也不会想到要去做生意。

　　村里人几乎都是许大木同根同姓之人，他细细想了想，道：“差不多有五六家吧。”

　　许故见许大木明白了他的意思，又问：“那这五六家人手艺如何？尤其是跟娘比。”

　　孙氏嗤笑一声：“跟我比？那他们可差远了。”

　　许大木也笑了。村里人家中若是生子或者成亲之类的，家中都会置办席面，各家各户手艺如何，同村人都是了解的。孩儿他娘的手艺莫说在村子里数一数二，即便是放到县城、府城、京城、京城，那也不算差的。

　　许故：“既如此，咱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众人渐渐回过味儿来，脸上再次展露笑容。

　　赵香菊：“是啊，娘做的饭那么好吃，旁人即便是去卖吃食，跟咱们抢生意也抢不过咱们的。”

　　许故点了点头：“对。”

　　许田生突然说了一句：“话虽这么说，可不管怎么样，他们若是去卖的话，多少还是会抢了咱们的生意。”

　　许大木也想到了这一点，再次看向儿子。

　　许故：“大哥说得对，咱们的生意不可能一点不受影响。不过，我倒是希望村里人能去那边跟咱们一起卖吃食。”

　　孙氏不解：“为何？”

　　儿子读书读傻了吗？

　　许故：“娘，咱们的生意简单，如今您跟爹二人就能忙过来了，想必等到开春后镇上有了活儿，或者地里忙起来了，大哥大嫂就不去了吧？”

　　许大木：“对，是有这个打算。”

　　许故：“路过的人虽然非富即贵，但也难免会遇到一些恶人，而且，咱们也不了解他们。您跟娘二人在那边，着实让人不太放心。若卖吃食的人多了，就安全多了。”

　　许大木没说话。

　　“而且，”许故顿了顿，“今年地里收成不好，村里人都过得不好，若是能做些小生意贴补一下家里，来年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此话一出，众人沉默了。

　　许大木沉默许久，他想到了儿子免费把做炕的法子教给众人的事，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

　　“老二说得对，大家乡里乡亲的，若有人想去那便去吧，咱们也不拦着。咱们少赚点就赚点吧，总归明年饿不死。”

　　许大木是一家之主，他发了话，旁人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

　　第二日，再有人去他们摊子旁边打听的时候，许大木和孙氏不像前几日那般排斥了。不过，孙氏对荷花娘的厌恶那是一点都没少。

　　许家人紧张了几日，结果发现村里人打听归打听，十日过去，没有一家人跟他们一同卖吃食。即便是荷花娘也依旧在观望中，毫无动作。

　　大家渐渐放松下来。

　　孙氏笑着说：“还真让我儿说中了，村里没人敢轻易去做生意。”

　　许故：“娘，村里的确没多少人真的会去做生意。不过，不可能一户也没有。只不过眼下即将过年了，大家可能抽不出手来去做。等过了年估摸着就会有人去了。”

　　随着过年临近，渐渐地，路上的人少了。

　　等到腊月二十五那日，路上几乎没了行人，许大木决定明日不再去卖了。

　　晚上，一家人在一起数了数钱。

　　家里的生意做了约摸二十日左右，除却一开始那几日赚的少些，后面都赚得多，平均下来每日能有八十文。

　　“咱们一共赚了一两七钱银子，这多出来的二钱是一位夫人觉得你娘做饭好吃，赏的。”

　　闻言，孙氏脸上露出来得意的神情。

　　许大木又接着道：“一共一两九钱银子。”

　　单看每日还不算什么，加在一起可就多了。二十天卖了将近二两银子，若是一整个月下来差不多二两五钱了。他们家一家八口人，单单是吃穿用度，一年也就花这个数。

　　孙氏开心，又给了儿媳二十文钱，让她多买一斤肉。

　　腊月二十六那日，孙氏开始在村里走动起来。她虽是个爱炫耀的性子，但一想到万一旁人知晓他们赚的钱多，都跟着去卖吃食，他们就卖的少了，因此她忍住了。

　　许家今年的年夜饭格外丰盛一些。

　　为了守岁，大家坐在许大木和孙氏睡觉的炕上吃的饭。

　　孙氏手艺好，菜做的色香味俱全，全家人都吃得开开心心的。

　　看着屋外厚厚的积雪，听着呼啸的寒风，许田生第一次没觉得冷。

　　“真好啊，有了炕，冬天都变得暖和了。”

　　孙氏：“我说你们屋还是老二屋里也盘一张炕，你们还不愿意，现在后悔了吧？”

　　许田生笑呵呵说道：“娘，我们那屋太小了，盘了炕太占地方了，再说了，夏天也用不着。而且您把多出来的被褥给了我们，也没那么冷。”

　　孙氏听后，看向许故。

　　“故哥儿，你那屋大，要不然弄一张炕？”

　　许故：“不用了娘，我跟大哥的想法是一样的，太麻烦了。”

　　孙氏：“行吧。”

　　许大木今日心情好，喝了些酒，说了些平日不说的心里话。

　　“……老二今年争气，为家里赚了不少钱。他还想出了烧炕的法子，我走在村里时常被人夸赞，即便是到了镇上，也有不少人夸他。我这脸上有光啊！”

　　孙氏看向许故的目光里满是骄傲：“我儿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许大木：“如今他又想出来做生意的法子，家里的钱也越赚越多了。”

　　许田生也笑着说：“爹说得对，二弟真的很厉害。”

　　许故：“家里的改变离不开每一个人。生意的事情多亏了有大家，爹见多识广，生意做起来得心应手，娘手艺好，大哥大嫂又一直帮忙。当然，还有敏儿和大丫，他们二人操持家里，让爹娘没了后顾之忧，这样生意才能做起来。明年生意会越来越好的。”

　　大家脸上都带着笑。

　　举起面前的碗，碰了一下。

　　许大木因为饮酒，脸色有些红，他笑呵呵地说道：“爹也不求生意越来越好，不求赚越来越多的钱，我只求你明年能考中。”

　　若是平常许大木定不会说这般露骨的话，不会给儿子压力，今日喝了点酒，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

　　许故郑重道：“爹，您放心，儿子定不负您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