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云儿》夏美子

3、第三章

　　在瓜果摊前再次厚着脸皮要了一餐食物后，看着摊主愈发不耐烦的神色，我知道，若再无容身之处，这里，怕已是呆不得了。
　　随意找了个巷口，坐在不知谁家的台阶上，啃着怀中微微泛黄的苹果，我思考着今后的去路。
　　若是无事可做，怕只能颠沛流离，待熬至数年后，变得渐渐年长，找一份体力活，孤独的了结余生。
　　至于感情，早已给了一人，无法再为他人割舍。
　　将苹果干干净净的啃完后，我从衣襟中摸出那块把玩了一小段时间的黑色玉石和那本脏兮兮的书。
　　黑玉上的纹路在阳光下更加显眼，感觉是高人所刻，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至于那本书，只能看出里面有不少绘出的小人，活灵活现的上跳下蹲，至于那些歪歪扭扭夹在其中的文字，我不认识它们，它们也不认得我。
　　“什么嘛……”
　　得不到有用的信息，我只能把书和玉揣回怀中，拍拍身上的灰尘，起身站了起来。
　　说到底，我还是不大愿意离开这座临川城。
　　只因城外那大片的麦田，和头顶这片湛蓝的天空，可能是我与她最后的一丝联系……
　　太阳渐渐移向头顶，影子瑟缩的卧在脚下。
　　“小姑娘，”青年男性的声音忽而从背后幽暗曲折的小巷中传入耳中，“要不要去哥哥家中做做客呢，可好玩了。”
　　在简单的犹豫后还是选择当做耳旁风，就像每日在街道上行走时，似有似无的秋风掠过我的过耳短发般，有些在意，随后便淡忘。
　　世态炎凉，我从小便知。
　　无根浮萍，生死亦不过一瞬之间。
　　脚尖划过一条弧线，移向巷口外撒着阳光的路上。
　　“哥哥家是哪里呢”
　　刚要迈步，身后又猝然传来一道轻灵却带着少女独有的软糯声线。
　　那道男声再次响起：“是个又大又漂亮的高楼哦。”
　　“是城中央的那个玉锦楼嘛？”
　　“没错，是的，哥哥带你去玩好吗？”
　　不知为何，在少女声音响起的一瞬，我的眼前便映出了那个小神仙的模样。
　　若是再相见，她的声音定也是如这般温润动听。
　　“就一眼。”我想。
　　我自然知晓那个高楼是哪种地方，就在几日前，还有个油腻的男人想说服母亲将我送去。
　　脚尖又是一个弧度，我转身迈向了小巷内。
　　远处传来少女和男子的交谈声，随着步伐加快，声音也越来越近。
　　就是下个拐角了。
　　我将身影隐于墙边，悄悄的探头出去。

　　世人信神，五湖四海的各个角落里总有关于所谓神迹的传说。
　　那些传说总是瑰丽亦或怪异的，像茫茫沙海中可望而不可及的虚无美景；像是在极东处遥遥眺望，若隐若现的奇异岛屿。
　　而神迹，也确实在我眼前忽而的闪现。
　　四四方方的青石板上因残存着清晨的露珠而变得湿润，石缝中调皮的翘出几根倔强的青草。
　　阳光顺着屋檐的翼角被均匀的切成两半，那男人蠕动着嘴唇站立在阴面下，而另一方处在阳面下的青石板折射出点点麦黄色的光芒，衬的女孩身上的一袭紫衣格外耀眼。
　　她也长大了，或许该称之为少女，曾与我平齐的身高已是高我半头，长发垂于腰间。微风拂过，发梢轻轻左右晃动。眸中的轻灵更甚，面上的柔和也未削减半分，唇角微翘，似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许是男子说的话让她喜悦不已。
　　不过，这一次，纵然仍是如初遇时的满心惶恐，我也未抬起逃离的脚步。

　　那男子正值青年，执一把纸扇，与少女一同侧身对着我，虽看着与常人无异，但仔细观察衣服瘦窄处时，又能很明显看出其下勾勒出的明显肌肉轮廓。
　　只能智取，不可强攻。
　　收回鬼鬼祟祟探出的脑袋，我暗暗思忖着对策。
　　不多时，便有了个简单的计划。
　　在墙后简单梳整了下短发，拂去脸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便向着那边走了过去。
　　其实也不过十步二十步的距离，几息之间，我便站在了两人跟前。
　　男人看向我，似乎有些紧张，我也同时看向了他。
　　歪了歪头，露出几颗小白牙，又用了较平时更为稚嫩的声音。
　　“也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莫名的羞耻感涌上心头，平时都羞于去做出的举动，这次更是做了个痛快，何况是在又她的面前。想到这里，我用着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身旁的少女。
　　她眼中却莫名有着耀眼的光芒，唇边的酒窝较先前又深了几分。
　　男人紧张的神情放松下来，赤果果的眼神扫过我全身上下，在胸部简单停留后，又定格于我的脸上。
　　“是个小乞儿嘛”男人将手放到我的头上，像哄小孩般揉了揉，一边说着一边展露出温柔却隐晦的表情，“那便一起去吧”。
　　“谢谢哥哥。”
　　我强忍着浑身爬满虱子般的不适感，习惯性的回想起了那份心动。
　　心情变的平和后，又不禁在心底暗暗的笑着自己。
　　虽然是以这种方式遇见，但明明她就站在我身边，又何必去回想当年的种种呢。
　　思绪飘来飘去，脚步未停，顺着前方男人带的路，踏出小巷，在川流的人潮中穿行。
　　那少女走在我身边，紫色的衣衫好似是轻纱制成，轻飘飘的在她身后扬起。
　　我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想把这幅画面永远的留在脑海中。
　　又一眼，
　　又一眼，
　　又一眼 ……
　　少女忽然扭头看向这边。
　　“你脸怎么红了？”她说。
　　“耳朵也是红的。”她紧接着又说。
　　我自然明白为何，却又怎能与她开口言说。
　　“快到了，小姑娘们。”前方带路的男子指着大约一两条街道外有着金色涂漆，华丽装饰的大楼说道。
　　这也同时不经意间的把我从水深火热的诘问中解救了出来。
　　是时候了，我明白。
　　在某辆马车经过的一瞬，我一猛撞向身边的少女。
　　“相信我。”
　　我在侧身撞去的时候低声冲着她耳边说了这样一句话。
　　如若她不相信，怕是只能另寻它法了。
　　少女一个踉跄便倒在了路边，紫色的衣衫也跟着沾满了灰尘。
　　“怎么了？”前方的男子猛的转过头，三两步走过来问道。
　　“刚刚马车离得太近，我在躲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她了。”
　　我一边回答着男子的话。一边带着愧疚和心疼蹲到她身边。
　　确认她眼神中除了好奇便是淡淡的平静后，我便安下心来。
　　“这么容易相信别人可不好。”我又想。
　　“实在对不住，还可以走吗，来，我背着你好吗？”
　　我放大了音量，确保那男子也能清晰听到。
　　“能走吗？”那男子假意关心着，语气里却满是警惕。
　　少女冲着他摇了摇头。
　　“那麻烦你了。”少女扭脸冲着我说，带着一丝疑问，“能背动吗？”
　　“本就是我的错，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再者说，马上就到了，无碍的。”我笑了笑，看了眼不远处的玉锦楼。
　　那男子也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又低下头了眼我瘦弱的身材，终究放下了心来。
　　“要小心啊。”他说。
　　估摸着是碍于路上行人，男子也说不出诸如他来背着这样的话。
　　我扶了女孩起来，俯身下去，示意她到我背上来。
　　下一刻，两团柔软的触觉便袭上了背部。
　　一瞬间，面如火烧。
　　甩甩头摆脱那些旖旎的念头，揽起她纤细的腿，站了起来。
　　“好软啊……”身体带来很直观的反馈。
　　不仅仅是背上，而是浑身上下都仿佛裹着一层沾着蜂蜜的棉花糖。
　　又软，又甜腻。
　　那男子看见我们站起来，比划了个示意跟着他的手势后就继续在前面带路。
　　揽了下她的腿，发现她比想象中还要轻盈许多，心中顿时轻松了一些。
　　“抱紧了。”
　　我假意跟在男人身后走了两步后，对着背上的少女说。
　　随后，便是转头狂奔。

　　在这个时刻，我无比感激那些曾让我生不如死的农务，伐木等等那些不属于这个年纪，这个性别的活动。
　　若非如此，我定是无法背着她开始这段简短的逃亡之路吧。
　　“真好。”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