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鬼》月出东山lyc

40、第三十九章 活着

　　许少清的对面坐着一位须发全白的老爷爷，他就是江湖会长本人了。此时会长的神色像极了平日里的许少清，极其慈祥。许少清很佩服会长在这种时候还能保持冷静。
　　“魏岚被我们江湖控制住了，现在正在治疗中，回头让南安小姑娘不用担心。当然现在还不能让她们两个再见到……她们大概也不想见面吧。”
　　“嗯。真的谢谢您力排众议救了南安。”
　　“谢什么啊，我怎么可能看着那孩子死在我面前。不过，我能做的也只是调动所有我调动力量去救她而已……能不能救回来还是要看她的造化了。”
　　“我相信她的造化。”许少清嘴上说着相信，脸上露出的却是苦笑，“我太了解她了。就算她自己做不到……她也一定想看着无被杀死的。她会活到那个时候的。”

　　南安的命确实还算不错。受了致死量的伤，硬是被江湖一众医者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虽然还是处于昏迷中，好歹是从手术室转移到病房了。于是岳侠的阵地也转移到了病房里。周陌情绪依旧不稳定，谢睦要照看她，只有唐远川在有空的时候来换班让岳侠休息休息。大部分时间只有岳侠在守着南安。
　　南安被抢救回来就用了三天，转移到病房也是第七天了，仍然不见苏醒的迹象。一直以来她都只是躺在那里，不声不响，能证明她还活着的只有她还算平稳的呼吸和心跳。这七天里医生每天都会来，给出的结论也只是模糊的“不清楚什么时候会醒”。
　　可能是太累了吧，想多睡几天。没关系，那就在这里一直等到你醒过来。
　　正值深夜。病房里响着仪器的声音。窗外响着滴滴答答的雨声。岳侠靠在椅背上看着南安苍白的脸。
　　什么时候能结束呢，这种日子。

　　夏璃拖着血淋淋的身体，背着昏迷的周陌挪出了周南安留的密道，回身就封上了它。这个地方再不需要其他人进来了。
　　没走几步，夏璃停下了脚步。魏岚正站在她面前，脸上只有震惊和愤怒。
　　“小璃……为什么你身上会有妖力？”
　　夏璃没回答。
　　“……师父呢。”
　　“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师父那么厉害……”魏岚愣了许久。
　　是啊，怎么可能呢。事情发生之前她也无法想象。可周南安就是死在她面前了。
　　“……我知道了，是你吧！”魏岚突然指着夏璃大叫，“一定是你害死了师父！师父不会防备的只有我们几个……除了你没人能杀死师父！小陌这样也是你害的吧！”
　　周陌趴在夏璃背上，脸上烧伤了一大片，紧闭的右眼正在流血。夏璃把周陌放在地上:“小陌就交给你了。”
　　“你想就这样走掉吗！”
　　“我不知道。”夏璃抬起头，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眼睛里没有任何神采，“可能死掉更好吧。”
　　“……夏璃！”
　　“夏璃已经死了。”
　　她向前走去。身后传来了风声。她没有躲。
　　自己似乎被谁拎了起来。后颈遭了一手刀，她陷入了昏迷。

　　再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身处某个病房中。夜很深窗外下着细密的小雨，屋里开着灯，空无一人。
　　她尝试着坐起来。尚未适应妖力的身体仍然在疼痛，但她还是努力坐起来了。她再次咬住牙齿，挪下了床。
　　不能给别人添麻烦了。身上有着让人讨厌的力量，说不上是死了还活着。她只会让别人感到恶心。
　　她走出了病房。外面是长长的走廊，灯光很暗。她扶着墙边的扶手，慢慢地向前挪动着。这里是哪里，前面是哪里，她将去往何方，全都不清楚。
　　是啊……她应该去哪呢。
　　走着走着，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为什么她还活着呢，带着这种讨厌的力量活着……带着师父最讨厌的力量活着。她本应该和师父一起死掉的。这么活着还不如死掉。
　　那就死掉吧。心脏被刺穿还是能死掉的吧。刀子……刀子……没有刀子……从窗子跳下去呢……
　　她回身走向走廊尽头的窗子，却一个没站稳摔在了地上。她愣了许久。眼泪再次从干涸的眼里流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
　　她就那么跪在地上，抱紧双臂，号啕大哭。闻声赶来的医生把她抱回了病房，直到许少清到来她都没有停止哭泣。

　　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情，总而言之她是苟延残喘到现在了。她也想过，活到现在真的有意义吗。她依旧很弱小，即使有了妖力，她做不到的事情仍然很多。
　　直到她找到了岳侠。她知道她的目标有希望了。于是她带着他跑了很多地方，告诉他了很多事情，拼命地保护他，拼命地继续苟延残喘下去。终于等到了岳侠神力觉醒的那一天，从那一天起她活着的全部任务就算完成了。她非常想亲眼见证无的灭亡，但活下去已经不是必要的事情了。
　　可是岳侠却反过来拯救她，为此甚至不惜等待十年。
　　……你不该救我啊。你就算救了我我也早晚会死的。早晚都……

　　南安睁开了眼睛。眼泪从眼角流了下去。这次她还是活下来了。外面似乎刚刚下过雨，早晨的天空格外干净。
　　南安尝试着坐起来。尽管全身痛的要命纱布还笨重得要死，她还是坐了起来。体内有少部分妖力流动，看来那天之后至少过了七天。
　　话说回来，这间病房还真是眼熟啊。十五年前她躺的病房是不是也长这个样子来着。那次醒来房间里谁都不在，这次也一样。
　　南安扶着床头柜艰难地站了起来，挪出了病房。师兄师姐周陌之前受伤不重，这时候不在应该是有别的事情吧，毕竟是江湖成员来着。岳侠……现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不过他主要是无法承受神力，本身伤也不重，这时候应该也好多了吧。那他去哪里了呢……他对江湖也不熟。那大概就是休息去了吧。
　　算了……总之先去找许叔……
　　某个人从拐角那一边走了过来。南安停下了脚步。岳侠愣愣地看着她。一时间两人谁都没说话。
　　最终还是南安先反应了过来:“我……”
　　结果一开口就是一阵咳嗽。太久没说话了，嗓子干得要命。这一咳嗽，本来就站不稳的南安直接失去了平衡。
　　脸撞上了岳侠的胸膛。岳侠显然是用最快的速度跑过来的，南安还能听见他急促了一两下的喘气声。南安清了清嗓子，好歹是发出了声音:“我没事了。”
　　岳侠并没有松开手。南安抬起头，看见了岳侠的眼泪。
　　“都说了我没事……”
　　“嗯，我知道，我不是因为……”岳侠抹掉眼泪，“就是……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岳侠是这么爱哭的人来着吗。南安低下头去。
　　上次她没能走完这条走廊，这次也没有。但上次她在结束生命的路上跌倒了，一个人泣不成声。这次岳侠在她跌倒之前抱住了她，哭着对她说“你活着真是太好了”。而她能做的也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告诉他——
　　“没事了。我还活着。”
　　在这个时刻，她忘记了她自己一直以来的残破不堪的模样，忘记了她早就决定好的未来。她觉得自己能活着实在是太好了。
　　“……抱歉。”岳侠松开南安，握住了她满是绷带的手，“回去吧。有事我会帮你办的。”
　　“嗯。”
　　岳侠扶着南安慢慢地往回走。早晨的阳光从窗外洒了进来。大树出了嫩叶，窗外有鸟儿的叫声。
　　这个漫长的冬天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