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的年华》陈超

2、二、安静

　　来年的盛夏突然猛烈起来，阳光把生命力那么旺盛的小草晒到颓废，我怕是已经忘了那么凶恶的夏日什么时候来过，因为那么强烈的阳光把我的皮肤晒得快要着火似的。站立在家门前的两三棵树，从回忆里褪成水彩，把从前的夏日都给锁住，只有微微喘动的时间在上面隐隐流动，像似后门的自来水笼头滴落的小水滴那么微小，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我知道在我的生活细节处的那些自己书写的笔调已经开始便得模糊，我拼命的想去回忆，直到想得头疼，也无法让那一刻变得更清晰一些。
　　在我上初中的第一个学期我学会了思考，哲学，人生，爱情。
　　这个夏天走到中段的时候我十三周岁，不再做流氓了。
　　这个夏日我开始懂事了，我开始学乖，也知道怎么和流氓划分界限了。我开始习惯一个人去安静，习惯安静的戴上耳塞，听着录音机里张扬着青春气息的林俊杰和周杰伦的歌声。
　　那个时候我活在一个年龄段的漩涡里，被所有可以独立思想的人左右着，自己的脑海没有一点自己的思维，只是一味的迷茫。中学不是个伤春悲秋的年龄段，每当下课我就能很清楚的看见安静的校园一下子变的热闹起来，可是我却被这样那样的反思束缚，静静的趋于安静了。
　　我想也许是自己做流氓做的时间太久了，厌倦了，也或许是因为在这个懵懂的季节自己应该懂事了，不能再去做坏事了，那段时间我开始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思维方式去解化我的过去，我的现在，我的未来。
　　一个人看看书，做做作业，听听歌，怡然自得的感觉。每天晚上一个人趴在宿舍的床上透过窗户看飞在黑夜里的寂寞精灵，看他们灰白色的翅膀在我的天空上方起舞，用孤单脚步划出了我那个时候的迷茫和困惑。我知道淡淡的青春悄然而来了。
　　烈日晒干了湖泊，留下鱼和鱼的故事。日光沉落，有种似是而非的情绪沿着海岸描绘浅淡色的红，空荡的土壤被曝晒天空之下，不见了芦苇，还有鸢尾倒立着插进天空厚厚的云层。有种惩罚是看不见的临渊，就像现在的我，不想沉默却一直要沉默。
　　和寝室里的室友一同出去闲逛，买那种便宜的圆形别针别在自己的衣服上，单纯的美丽，然后给自己买上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还有纯白色的T恤，那个时候我们都开始注重自己的外在，开始追星，开始时尚。
　　真正的开始被人遗忘，忘记了我的恶名，从前的一切都成了一个传说。安静的时光掩藏流水般的年华，沉入海底的故事风化成石，隔着厚厚的水层张望天空，缓慢移动的云层投入水层表面，波动着静态的美丽，沉入，消失。
　　我有了属于自己的生活和朋友。我的最好的朋友是以前被我常常欺负的人，他们善良的性格原谅了我对他们所犯下的错误，包括曾经对他们心灵上的伤害。他们对我说，过去了就过去了，以前的日子我们就不要再提了，接下来的日子我们要像兄弟一样好好的疯。于是我被感动了，带着对他们的内疚，和他们一起走过了我的初中三年。
　　幺幺对我的宽容让我感觉他特别伟大，他掏心掏肺的对我好，让我更加内疚，我们一同穿过寝室黑暗的走廊去食堂打饭，一起去学校后山的亭子里看繁华的景面，多年后，我们才知道那是我们眼中的繁华其实是一种落后，只是繁华的一个注脚。
　　我对幺幺说：总有一天，我要走出这里，栖身繁华处。
　　所以我和幺幺一起很努力的学习，可是所受到的效果相差很大，幺幺说她妈妈给他算过命，说他读书很有天赋的，但是结果却是你的成绩那么好，而我的那么差。幺幺把那个给他算命的人狠狠的骂了一顿，飞舞的吐沫在阳光下折射出微小的光芒，瞬间殆尽的生命。
　　不知怎么我在和幺幺成为很好的朋友后就很容易想到海。想着自己用一天的时间围绕海的四周徒步一圈，想着很久很久以前的地没入洪荒，就这么一面海，容下那么庞大的世界，盛下所有远古的传奇，续写了所有英雄的悲壮，内心就会莫名翻涌着激动和壮志，也许是年少的我对英雄、对创造充满太多的幻想，以至在我的心中形成了海就是英雄的战场，海就是创造奇迹的地方。
　　我对幺幺说，长大了我一定要去看海，感受下看到大海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幺幺说，那个时候我们一定会是更好的兄弟，我会陪你一起去，带上我们自己喜欢的人，一起。
　　于是看海成了我初中时的梦想。我常常有意无意的留意着关于海的文章，他们所描写出来的海太美太美。时间是能在海的味道里停止的，淡淡的思念和迷茫，然后守望着纯净的心灵一直孤独的等待着什么。老师不止一次的在课堂上提到海子，那个充满忧郁的诗人，那个干干净净像个大孩子的海子，落寞中的无奈，寂寞中的无助，悲情在他的诗歌中化成了无法实现的幸福，一种找不到出口的幸福。
　　在学校的夏天看见一群我叫不出名字的鸟飞过头顶，翅膀振动，就像在和乌云一同为遮蔽夏光而努力，游走在世界各个角落的光线突然之间暗淡就暗淡下来，紧接着风声开始呼啸，是天空要下雨了，鸟儿他们开始回家了。学校朝南的交叠相拥的树冠在安静之中突然被整个儿吹破，单薄的抵制显得徒劳。然后暴雨滂沱，漫山的翠绿溃烂在风雨中，凋谢了多年来一直努力盛开的红花，曲折的小路被积淀下来的水流被多处断开，遗忘一段一段的时光。
　　终于能够很坦然的面对这种暴风雨了，不再害怕轰鸣的雷声和呼啸的风声。成长总是需要这样的经历，像似一种责任，让我终于长大。而这样的长大我都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该难过。无法说出口的疼痛像似安装在我心里的加速器，只要心跳快了，我就会呼吸困难，然后吃力的蹲在地上，含泪葬掉那个流氓的孩子，虽然心中很不舍，可是我知道无论如何，那些都不会再属于我了。
　　我对我自己说：转转，你要好好读书。
　　我真的开始更努力的读书，成堆的试卷把我掩盖在题海中，老师像似个冬日的主宰者，他们挥挥他们的手，便有白雪般的试题飘下来，然后要我们用自己单薄的身体去融化没有温度的试题。
　　当被动成为一种习惯，当习惯成为生活的一部分，我才渐渐对自己的生活明朗起来。幺幺那个如梨花散放般的笑容，一笑就露出八颗牙齿的清晰，永远站在我的记忆中，成为一种习惯，成为我的生活的一部分，还有习惯为自己的梦想付出，我习惯了在题海和朋友之间穿梭，习惯了吃饭睡觉读书三点一线的日子，至少这样的日子可以让我安静的什么也不用去想。
　　回家的时候，我不再成为别人眼中的流氓，我开始往妈妈爸爸给我预设的方向走去，压抑住自己的野性，努力做个乖巧听话懂事的好孩子，尽管村子里对我还是很漠然。
　　盛夏，阳光糜烂，晒干了所有的简单，我就这么继续着，继续着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