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月待晓》许开

11、英雄11

　　云端月思索过后，摇了摇头道：“还不能这么快的妄下定论，且先调查清楚详情，再看事实究竟如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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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剑星神采英拔地走在路上，一同走在他身侧的，是几位不久前还救过他们一命的仙士们。

　　路上不停能收获到路过乡民们投来的炽热注目，如果放在往常霍剑星一个人在路上行走，他肯定能一路听到大家的招呼，有说有笑的回了家。

　　可今日，却无一人敢走上前来问好，只是闭着嘴远远的、默默的注视着他，弄不准他身边这几位一看就金贵非常、仙气逼人的公子小姐，究竟是谁，小心投来敬畏怯弱的眼神。

　　云端月嘴角含笑，他看见街头叫卖着的素衣男子手中的糖葫芦红润可人，听到远处行人询问店家“二壶清酒何钱”，注意着路旁小贩大声叫嚷着“上等香鱼，肉嫩香甜嘞！”，脸上满是新鲜欢喜灵动之色。

　　他喜欢这熙熙攘攘的人间，心爱这和平繁华的场面。

　　甚至让他暂时忘却了不久前的血腥场面，内心一片宁静。

　　“小师弟，想不想吃糖葫芦？还有桂花糕……”

　　小师弟白净的面庞认真想了想，嘻嘻笑道：“我想吃~师兄和我一起吃~”

　　云端月一颗心顿时被融化了，抱着小师弟跑到小摊面前，宠爱有加的说：“来，小师弟，你来选……”

　　“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注意着云端月的目光，小师弟偷偷选择了云端月似乎最会喜欢吃的食物。

　　云端月美滋滋的掏钱帮小师弟买下了糕点，一人一块的拿回来给大家分着吃。

　　“味道挺不错的。”大师兄中肯的评价道。

　　“那当然了，这可是我们冬岐挑选出来的……”云端月一脸得意的炫耀着自家小师弟。小师弟捂着嘴发出“嘻嘻”的偷笑声，眉眼间一片天真浪漫。

　　随着脚步的走动，用荷叶包裹的糕点眼看就要见空。霍剑星带着众人走回了他的居所，热热闹闹的街市被慢慢甩在了身后，云端月含笑的嘴角渐渐染上了一抹遗憾。

　　这里，太安静了。

　　分明是白天，却静谧的宛如黑夜一般，悄然无声，连个活物都看不到。

　　云端月开始感觉到了不对，柳含烟等人自然也是。

　　云端月疑惑问道：“此地为何如此僻静，大家都没在家吗。”

　　街头巷尾，无声无息，宛若陷入了无边沉睡之中，再不醒来。

　　霍剑星走在前方，低垂着头。阴影打在他的脸上，叫人看不清神情。

　　“大家……”

　　霍剑星的声音宛若低沉的死水，不经意发出些微响动，幽寂而又冷清。

　　“这里没有人住，只有我。”

　　云端月诧异道：“这么大的区域，只有你？”

　　“是。”霍剑星低声说：“住了好几年了，如今除我以外都没人了……”

　　柳含烟等人听过以后记在心里，没有开口接话，唯独云端月福灵心至，突然皱眉说道：“不对。”

　　霍剑星疑惑的看向云端月。

　　云端月正视霍剑星的双眸，对他说：“你隔壁，不是住着一名守城士兵吗！”

　　霍剑星先是诧异的一愣，接着理解过来什么，眼中惊诧震撼的神色几乎掩饰不住，脸上写满不敢置信。

　　大师兄疑惑的道：“你是怎么知道……”

　　云端月解释说：“大师兄难道忘了？昨天我们进城后，我与那守城的士兵在路上聊天。途中提起了霍兵长。那士兵说霍兵长曾经在冰天雪地的冬日，冒着危险陪他去悬崖边上采摘草药，因此对霍兵长感激万分。后来知道霍兵长为了救一孩童被马车压断了腿，就特意借着邻居之便照顾霍——”

　　话说一半，霍剑星眼眶泛红，激动的扑到云端月面前，大声说：“你知道！”

　　云端月纳闷的看了他一眼，说：“是啊，我知道，怎么了？”

　　可谁料，云端月说完这段话之后，一旁站着的大师兄、柳含烟，包括陌无霜，均是一副无法理解的目光看着云端月，对他说：“你在说什么？哪儿有什么士兵？”

　　这回，轮到云端月开始楞了。

　　他与柳含烟等人对视几秒之后，有些惊诧的说：“就是那守城的士兵呀！十八九岁的年纪，比我略矮一个头。穿着一身铁甲衣，袖口用棕布缝有一个补丁，面貌端正朴实，笑起来嘴角边隐隐有个小酒窝，说话声音很内向……”

　　可是，迎着云端月越发惊悚的目光，柳含烟等人仍是摇头不断：“我们昨天并没有遇见过这个人。”

　　“可是，如果没士兵带路的话，那我们是怎么进的城，见到的城主呢？”云端月隐隐有些焦急的说：“为什么会不记得呢？！”

　　因为有过梦境事件的这个先例，柳含烟等人对云端月的说法迅速引起了重视。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齐声说：“是陌先生带我们去的城主府。”

　　陌无霜对着云端月询问的目光认可地点了点头：“我在城门外看到你们的打扮，以及衣袖上流转着的祥云锦绣纹案，确定你们是凌霄宗的仙士，于是主动过来拜见，并为你们引路到了城主府。”

　　“什么？”云端月睁大了眼睛：“那你路上有没有和我提起过霍兵长曾经断过腿的事？”

　　陌无霜摇了摇头。

　　云端月立马下了定论：“那就没错了，我肯定见过那守城士兵，否则我不可能知晓襄城内的这些事情！”

　　众人目光迅速对准了在场唯一一个襄城人士。

　　从刚才云端月询问霍剑星，霍剑星一副“你竟然知道”的态度来看，云端月口中所说的事情十有八九正确无误。

　　那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件事，为什么没有人记得那位守城士兵，甚至记忆都在不知不觉中被做了改动……

　　霍剑星面对紧盯着自己不放的十只眼睛，飞速回答：“我也不知道！”

　　过于像是撒谎辩解的口吻，让柳含烟不悦的蹙紧了眉头。

　　霍剑星脸上却坦荡一片，认真说道：“是真的！我的确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想与人说，也说过无数次！可是不管是谁，都没有人记得这些事情，记得那些曾经在城中生活过的人……不管我怎么询问，告诉他们那些人过去留下的痕迹，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可大家都觉得我得了臆症，记忆出问题了，没有人记得这一切，只有我！！”

　　柳含烟追问道：“只有你记得？”

　　“对。”说到这里，霍剑星的神色甚至显得有些癫狂，他愤怒又痛苦的说：“我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发现自己和身边人的记忆出现差错。那些曾经和我说过话，共过事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消失了！可没有一个人察觉到这件事，就算是消失那人曾经最亲密的朋友，最了解的家人也是这样！”

　　所有人都生活在被恐惧笼罩着的世界中，却没有一个人意识到恐惧的存在，除了他。

　　他孤立无援，日日生活在有人消失死去的城市中，却无一人可以与他分担心中的忧虑。

　　陌无霜忽然激动起来，他一把拉住霍剑星的衣领，厉声喝问道：“消失是什么意思？不记得又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霍剑星惨淡的神情看着陌无霜，脸上写满了英雄没落的哀伤。似乎是认出了陌无霜是谁，他深吸一口气，遗憾的说：“没错，你弟弟当年也是……”

　　陌无霜霍然愤怒起来：“你果然知道我弟弟的下落！为何这些年一直不说！他到底去了哪里！！”

　　霍剑星声音宛若从深渊飘来：“梦……”

　　云端月等人浑身一震，陌无霜怒上心头正要动作，被云端月伸手拦下，他急声道：“你说什么？！你说梦怎么了？！”

　　霍剑星以手掩面，疲惫不堪的说：“大家都被梦抓走了，被留在梦境之中，再也回不来……我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经历过梦境并且平安离开的人里，只有我记得这些事情，我想尽办法在梦境中保护大家，可不是每一场梦我都能够参与……”

　　陌无霜冷声道：“你是想说，我弟弟被梦抓走关起来了吗！”

　　这简直是一派胡言！！

　　霍剑星虎目染着血丝，正视陌无霜的眼睛，态度无半点退缩回避：“你弟弟的那一次，我并不在场。可是，我亲眼见到过在梦境中死去的人，第二天就彻底消失在了城市之中，并且除我以外无一人记得他的存在……也就是说你弟弟……”

　　云端月仔细听着，听到一半，他霍然一惊，猛的抬头，看向四周静谧无声，安静到甚至有些可怕的住宅区。

　　他骇然道：“等下！那这一片地方的人……？！”

　　柳含烟等人也立即联想到了这一点，视线齐齐投向霍剑星。

　　云端月大声道：“他们昨天还全都生活在这里，可今天，所有人，全都不在了！！”

　　柳含烟等人面色顿时变得糟糕至极。

　　数十，不，起码上百人因此消失不见！

　　就在昨夜！

　　而他们却全然毫不知情……甚至没有一点的察觉！！

　　云端月猛然对霍剑星道：“你们梦到了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死了，而你却……！！”

　　霍剑星几乎要承受不住了，他一个大男人，双目赤红，目眦欲裂，虎目含泪，对云端月痛苦不堪道：“是我的错……”

　　众人见霍剑星露出如此难过的模样，一时片刻，竟没忍心说些什么。

　　唯独柳含烟冷眼旁观，忽然开口：“你熟悉梦的存在。”

　　霍剑星缓缓看向她。

　　“你经历过无数次的梦境，并且带有梦境中的记忆。因此你知晓梦境的规则，明白它的喜好，也懂得该怎么做才能保全自己，让自己活的更久。”

　　云端月震惊的听着柳含烟的分析，看向霍剑星的眼神隐隐带上了不敢置信。

　　“所以你处心积虑的做好事，给城内所有人留下深刻印象，希望通过这种办法获得人心，让大家不要‘投票’给你。”

　　云端月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不愿意相信这个解释。霍剑星更是一脸的被冤枉，他憋屈愤怒的目光看着柳含烟，不甘的对她说：“我没有，我从未想过这些，我只是想帮助大家，我——”

　　大师兄打断道：“那你昨天经历的梦境是什么？”

　　霍剑星顿时一脸酱色。

　　柳含烟逼问：“说！是什么！”

　　霍剑星仿佛死过一场一般，眼神空洞而又黑暗。

　　他沮丧地垂着头，声音听起来仿佛在哭。

　　“是我害死了大家……是我的错……”

　　言语终究是无力的。

　　不管霍剑星说了什么，梦里面发生过的事情都无法被证实了。

　　所以纵使他给自己洗脱罪名也好，坦白错误也罢，云端月等人都无法单方面相信他一个人的证词。

　　虽然柳含烟看起来震怒的像是要当场拔出剑来为死去的人讨回一个公道，可她心里清楚，霍剑星能够记住梦境内容，对于此事而言绝对是个特殊的存在，于是忍了又忍，按捺着没有动作。

　　他们像是暂时放过了霍剑星一般，问过话后，就离开了霍剑星的住所。

　　可到了夜半三更，明月高悬的深夜，云端月等人目光明亮，蓄势待发，再次回到了霍剑星的家门外。

　　这一次，他们有备而来。

　　云端月闭眸，灵识观察着屋内霍剑星的模样。确定他呼吸平稳，躺在床上已然进入了梦中，睁开眼对柳含烟道：“他睡着了。”

　　柳含烟吩咐下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