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恋》丝缕

6、第六章

　　等待

　　第一世他出生在侯门似海。
　　他刚出生就比别的孩子柔弱的多，直到出生的一星期后才哭出第一声，他不能奔跑，不能大悲大喜。每一天他在他那香熏富丽的屋子里，看人游戏，听人欢笑。窗前那一株梨树是他唯一的安慰和朋友。
　　春天枝头吐出新绿，夏日花谢纷飞终日，秋天孤月映着疏影，冬日冰雪堆满枝桠。
　　人去人来，只有它年年相伴，不离不弃。
　　他死的时候，才八岁。
　　梨树一夜枯萎。

　　第二世他是一个牧童。
　　他每天都到一个大湖边去放牛，湖边有一棵梨树，枝干盘虬，冠盖如云。积古的老人们啧啧称奇，何时这里突然出现了这样一棵大梨树。
　　牧童不管这些议论，他喜欢累了躺在梨树的枝上休息，让清芬的梨花香一直飘入梦里，梦里隐约总有一个女子，白色的袖舞出水一样的波。下雨的时候，他在梨下避雨，雨滴打在梨树叶上，沙沙作响，有时候等得久了，意识朦胧时，他就仿佛听到千叶万声交融成绵绵私语，似乎在叙述一个缠绵悱恻的故事，无论雨下得多大多久，雨停的时候，他总是分毫不湿。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牧童长大了，他不再放牛，却依然喜欢坐在湖边的梨树下，吹吹草笛，看看夕照，倾诉悲喜。
　　他死的时候，才16岁，在梨花树下，梨花落了满身，从此河边再也不见了那一棵梨树。

　　第三世他是一个孤儿。
　　因为先天的疾病，他的父母狠心的将他抛弃。他印象中一直有一个白衣的女子，眼神清亮无悔。她将他托付给了一对慈蔼无子的夫妇，她为他寻找到了亲情，为他创造了无忧的童年，她为他提供了优渥的生活。
　　她年年春天，梨花盛开的时候来看他，却从来不肯跟他一起生活。他问她，她的名字，她总是说，有一天你会想起来的。
　　他不明白，他从来不曾知道，又如何想起？她只是微笑，忧伤而执著。
　　他终于没有能活过十八岁，他死的那一晚，她陪着他，没有落一滴泪，只是久久的抱着他，不言不动，静逾化石。

　　第四世他是一个皇子。
　　他是皇帝的幼子，在皇室权利斗争，诸子互相倾轧中，只有他想保全的不是自己，而是兄长们；想得到的不是权利，而是一个家。
　　在他的庭院里，有一株梨树，亭亭如盖，即使在京城大旱，草木不生那一年，它仍然花开绚烂，在他悲伤的时候，花落在额头，如叹息；在他欢乐的时候，花飘过唇角如微笑；在他睡着的时候，花过鬓角，如抚摸。
　　那一年，他被刺杀，数刀砍在身上，他却毫发无伤，刺客惊散。第二天，却发现院子里的那株梨树倾倒在地，断枝横呈，树干上翻卷出几刀深深的刀痕，现出的颜色不是树木的纹理，而是近似人体的鲜红肌血，他心头剧痛，从那一天起，他的心口有了一朵小小如梨花瓣的印记。

　　第五世他是一个杀手。
　　一个没有杀过人的杀手，他从小被训练成为杀人的工具，可是在他要杀第一个人的时候，忽然下了一场雨，梨花的雨。
　　梨花飘落满天，满地，满眼，满身。
　　那么纯净，那么柔软，那么美丽，落了他满心的洁白。
　　他从此销声匿迹在江湖。

　　第六世他是厨师。
　　他制作的风露梨花酥乃是一绝，吃过的人都念念难忘，却没有人能够准确的说出它好在哪里。直到有一天，一个女子说，因为那里面有爱的味道。众人恍然大悟，因为那里面有爱的味道，所以它才那么美味令人消魂。他追出去，问她，你是不是那三年前教我做梨花酥的女子？
　　她轻轻反问，难道你不记得那一年我们曾共同做过？
　　他隐约记起，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似乎曾经和一个女子共同收集风露，共同采颉花瓣，共同相视忘情，她望着他的眼神如此熟悉。
　　“你……”一个名字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第七世他是一个才子。
　　他惊才绝艳，世人倾慕。他娶了一个美丽的妻子，据说那女子轻轻一笑，可以倾人城国。
　　新婚的那晚，雷电交加，大雨如磐。他的妻子娇怯的依偎在他的怀里，他却心神不宁，一直说听到谁在哭泣，他终于推开了窗户，黑风卷着暴雨扑进房间，满目白色，飘扬着，回旋着，飞舞着，六月的雨竟是白色的，片片都是伤心，片片都是绝望，片片都是依恋。
　　他的新娘看得呆住了，他低头，看着坠落在案上的白色，原来是梨花花瓣，只是片片残缺，象无数破碎的心。
　　当夜他就解除了婚约，他一生未娶，隐退山林，相伴他的是一株梨树。

　　第八世 ……

　　第九世 ……

　　第十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