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噤声》老亁爹

32、同床

　　窗外的雨已经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屏障，豆大的雨点不断敲击着窗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屋里，秦歌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热牛奶，墙上的投影仪正放着恐怖片，惊悚的声音在寂静的屋里来回飘荡，又很快被浴室里传出来的歌声给覆盖。

　　俞眠顶着毛巾走出来，发梢的水珠连着串的往下掉，他胡乱擦擦，转身找了吹风机，还提醒秦歌：“我要吹头发了，你可以把声音调大一点。”

　　“没事。”

　　俞眠没和他客气，吹风器响起呼呼的声音，他的头发短，很快就吹了半干，电影也放到了末尾，秦歌手里的牛奶也喝完了。

　　俞眠从厨房端出一壶热茶放在茶几上，一屁股歪在沙发上，结果两个人的体重把沙发压下去一块凹陷，瞬间就滚在了一起。

　　“哎呀呀，是不是坏了啊。”俞眠勉强坐起来，秦歌把空杯子放下，也撑着胳膊坐起身，低头检查了一下。

　　“没坏。”

　　“吓我一跳。”

　　俞眠坐好，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看着秦歌的杯子，想起他喜欢喝咖啡，不免操心起来，“我和你说啊，没事多喝牛奶，说不定还能长长个子呢，咖啡对身体不好，伤胃不说还容易影响睡眠，而且我听说啊，咖啡喝多了会变黑，虽然你很白，但是也要防患于未然对吧？”

　　秦歌被他好一通念叨，半晌，才回了一个字。

　　“好。”

　　俞眠对他的回答不是很满意，但也没继续，转而问起今晚的事。

　　“他不承认那个背影是他很正常，我把他叫去局里，就是想打草惊蛇。”

　　“这是什么意思？”

　　秦歌道：“方伦伟的手机不见了，我们怀疑里面有实质性的证据，发现尸体那天，李世华也在现场，我怀疑手机被他藏起来了，所以故意让他慌张，好查清楚手机的下落。”

　　俞眠摇摇手指，不赞同秦歌的做法。

　　“李教授的心理素质非常好，以前做过官的人心态都好，所以不会轻易暴露证据，那些照片，其实熟悉他的人都能认出是他，可是我们又不能只凭口头认定他是凶手，所以啊，还是要从其他方面入手，比如他的其他学生。”

　　秦歌嘴角一扬，望着俞眠的眼神变的晦暗不清。

　　俞眠得意的冲秦歌挑眉，为自己的小伎俩沾沾自喜，颇有种求夸奖的模样，闪亮的大眼睛调皮的眨了几下，低下头小口小口的嘬起热水。

　　秦歌靠在沙发上，难得松懈了神经，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打开手机看时间。

　　“我和李教授的几个学生都认识，明天可以带你去找他们。”俞眠见他累的眼皮子打架，又看着外面一直不停的大雨，便打着商量，“要不你今晚就住在这吧，骑车也回不去，这雨还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

　　秦歌走到阳台，看着哗啦啦的大雨，还有被风吹弯的香樟树，想了想，回头对俞眠说了句打扰了。

　　俞眠特别兴奋的在家里收拾起秦歌需要的用品，把牙刷毛巾拖鞋和睡衣全部放在了浴室，他才停下忙碌的手，跳到秦歌身边问他还需要什么。

　　秦歌见他激动的满脸通红，就问：“你这么高兴？”

　　俞眠连连点头，着急道：“你是第一个留宿的人，我今晚有室友了，我不用一个人开着灯睡觉了，嘿嘿，打雷把屋顶掀翻我也不用怕了，你快去洗漱，我去找找干净的毯子。”

　　看着俞眠兔子似的蹦回卧室，秦歌不自觉的摸摸鼻子，然后去了浴室。

　　所有东西整齐的摆放在柜子上，俞眠还贴心的给他准备了一条新的内裤放在最下面，屋外是俞眠自言自语的声音，小小的浴室里是水流的声音，混在一起，给寂静的房间增添了一点生气。

　　俞眠把干净的毛毯找出来放在另一侧，打开窗户伸头看，外面的路上都积了水，估计明天早上就要漫到门口了。

　　“啧啧，明早出不了门了。”

　　一阵风吹进来，带了点雨丝，即便是夏天，夜晚的风夹着雨飘在身上还是有些凉，俞眠搓搓胳膊，赶紧关上窗户。

　　隔绝了雨声，亮着暖光的屋子一下安静下来，俞眠坐在床边，翻开手机，难得来了兴致，发了一条朋友圈。

　　秦歌进来的时候，俞眠正趴在里侧，两只脚交叉晃悠着，嘴里小小的碎碎念着，看的太忘我都没注意到他进来。

　　“咳，那什么，我可以打地铺。”他有些为难的看着那一张床，他和俞眠才认识多久，这都要睡一张床了？

　　有点不合适，他想。

　　俞眠一个翻身坐起，说什么也不同意秦歌打地铺，还把人往床上拉。

　　“我和你说，雨天湿气重，睡地上很容易就着凉的，你不要仗着自己身体素质好就乱来，感冒了受罪的是自己。”

　　他把那条印着机器猫的毯子递给秦歌，触手毛茸茸的感觉极好，只是上面的花纹怎么看怎么喜感。

　　秦歌拗不过他，从第一次见面他就拗不过俞眠，到目前为止，他已经习惯了。

　　躺在床上的那一刻，秦歌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木香，似乎是毛毯上的味道，很淡，却不容忽视，一张网似的包裹着他。

　　“你别绷着啊，这样多难受。”俞眠见他睡的直挺挺的，没忍住笑起来，还拍拍秦歌僵硬的胳膊让他放松，“拜托，我们都是男人，你紧张什么啊，我又不会吃人。”

　　秦歌低低的嗯了一声，还是双手抓着毛毯，睡的笔直，安分的不能再乖了。

　　俞眠实在看不下去了，从床头抽出一本书扔给秦歌，“你看看书放松放松吧，你这么紧张，搞的我都难受了。”

　　秦歌接过书，看到上面的字，微微诧异，“你也看《絮语》？”

　　“我喜欢侦探类的小说，看着带劲，不是和你说了吗，我以前可是励志做警察的，要不是……哎呀算了算了，这是新出版的一册，还没上架呢，我认识出版社的老板，提前拿了一本，便宜你了。”

　　秦歌翻身趴在床上，打开书，黑色的底色，一只暗红色的手比着噤声的手势，光是看着就很压抑。

　　俞眠打开床头灯，躺好玩手机，两个人就这么安静的忙着各自的事情。

　　指针滴答滴答的绕了一圈又一圈，俞眠的游戏打了五局，最后一把输了就退出关了手机，一转头，秦歌正认真的看着书，拧着的眉毛昭示他非常入迷。

　　俞眠揉揉眼睛，看清墙上的时间，拍拍秦歌，“该睡了，十一点半了。”

　　秦歌抬头看了一眼，把书放在床头，躺了下去，俞眠关上灯，迅速钻回被子里，然后安静的不动弹。

　　窗外的光照进来，秦歌一歪脑袋就看到俞眠凸出的眉骨和高挺的鼻梁，和尖翘的下巴连成了一条起伏不平的线。

　　“我都忘了上次关灯睡觉是什么时候了，果然还是黑漆漆的睡觉舒服。”俞眠感慨一句，就没了声。

　　秦歌盯着他的睫毛看了许久，看的困意来袭，脑子里突然想起刚才看的那个情节，不禁好奇的问俞眠，“你说，明明没有完整的证据链证明那个厨师是凶手，按照疑罪从无的原则，他不会被起诉，为什么最后还自杀了？我总觉得厨师死的蹊跷。”

　　俞眠睁开眼，瞳膜在微光的映照下亮起毛茸茸的碎光，他在认真思考秦歌的问题，秦歌意识到自己打扰到别人睡眠了，道了句抱歉，翻身朝着门口自己纠结起来。

　　过了很久，久到秦歌都要睡着了，俞眠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

　　“或许，法律之外有正义制裁了有罪的人。人总要为自己犯的错负责，无论是青春还是生命，总要交出一样，对吧？”

　　秦歌轻微的鼾声响了一下又消失，他不舒服的动了动身子，很快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团，俞眠仰面朝天，大眼睛盯着天花板，轻轻笑了笑。

　　“秦歌，晚安。”

　　秦歌醒来的时候，觉得胸口被石头压了一晚，大腿也痛的厉害，睁开眼就是一团黑，动动大腿，压在上面的东西也动了一下，接着，腰被一只胳膊狠狠地勒住了。

　　他一个大喘气，差点被勒断气，伸手拍拍趴在胸口睡的昏天暗地的俞眠，那人纹丝不动，甚至把嘴角的口水蹭到了秦歌的领口。

　　秦歌深呼吸一口气，腰上一用力，直接把俞眠带着坐了起来。

　　“唔，天亮了？雨停了？上班了？”他揉揉爆炸的鸡窝头，迷糊着眼睛盯着一直吸气的秦歌，混沌的脑袋在沉静了几秒钟之后，慢慢清醒。

　　“秦歌，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做噩梦了？”

　　秦歌拍拍胸口，“鬼压床，没事了。”

　　俞眠傻乎乎的哦了一句，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下床，先在镜子前面站了三分钟，才慢吞吞的往厨房去。

　　“牛奶红枣粥可以吗？再烤几片面包。”

　　秦歌把毛毯叠好，听见俞眠的问话，脱口道：“咖啡。”

　　俞眠的脑袋从门口伸进来，手里还拿着勺子，凶神恶煞的对秦歌呲牙，“不行！早上喝咖啡对胃不好！热牛奶，没商量！”

　　秦歌默默点头，反正不是他做饭，他没资格选。

　　凌晨六点四十，秦歌端着水杯站在阳台上，晾衣杆上挂着他的衣服，是上次被弄脏的那件，已经洗干净了，现在正随着风飘摇，花盆里的那株仙人掌冒着尖尖的刺，绿油油的。

　　外面的雨还在下，他顺势坐到藤椅上，老大爷似的闭上眼听起雨，不一会儿，牛奶的香味从厨房飘出来，勾的他肚子咕咕叫。

　　“秦歌，要几片面包？”

　　“三片，谢谢。”

　　“要果酱吗？”

　　“可以。”

　　“洗手吃饭！”

　　“来了。”

　　老大爷秦歌站起身，一回头，俞眠穿着印有Kitty猫的围裙，端着一锅粥走出来，回头对他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

　　一瞬间，这个场景和脑海里的某个场景重叠在了一起，让他平静的心湖上泛起了一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