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他自有安排》安少宇

2、第二章

　　这地方的采光有问题，偌大的堂屋和庭院，即使在正午，阳光直射的情况下，都只有一半能够照到太阳，阴影在正厅的中间位置画出了一条明显的分界线。

　　阴影部分的那一面，放着一口原木色的棺材，这口是最大的，几乎要有旁边两口棺材的1.5倍那么大，想来应该是那种比较高规格的有棺有椁的那种，原木制作，上面绘制仙鹤祥云纹样，有些地方还用金子勾了边提色，棺首浮雕了瑞兽，清漆封面，四角垂铜铃，在棺头的位置还雕刻了两个跪着的侍者像，棺椁下面是莲花底座的棺床。整体风格看着不太像汉族，反而有种少数民族的风情。

　　“这玩意儿真的用来下葬么，太浪费了。”卫珩啧啧的围着那口棺椁转了两圈，总觉得这东西应该放进博物院啊。

　　太阳可以照射到的一面，放着的棺材，看着都让人眼晕，朱红色的底色，上面雕着七拐八拐的纹样，看着像字，但仔细看着又一个都认不出来，这些纹样用暗金色描了，整口棺材都浮夸的不行。与其说是口棺材，更像一个用来装放首饰的漆器盒子。

　　虽说这口棺材和之前的那一口纹饰都不少，但是第一口棺材由于纹饰和留白得当，让人觉得很好看，这个明显用力过猛，整体给人的感觉就差很多了。

　　放在正中间的那口棺材最正常，阳光照射在棺材上，一半明一半暗，底色为黑色，中规中矩的制式，制作使用的木头看着也比前两口薄了不少，只有棺首的地方有个金色的寿字。和大多数寿材铺子见过的棺材没什么差别，若说硬要说这口棺材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那就是，中间的那口棺材不能挪动，棺材底部被一个铁质的架子固定在地上。铁条埋入地下，不像是能够轻易移动的样子。

　　看着眼前的三口棺材，卫珩的嘴慢慢抿成了一条细线，这家寿材铺子不一般啊。

　　看过三口棺材，卫珩绕到堂深处，那里有张桌子，桌上是一张字条，多半是主人家留下的。正楷钢笔字，笔锋犀利，写字者本人应该也是个杀伐决断的主，信的内容倒是很客气，说明教养不错。

　　你能来帮我这个忙，真是万分感谢。

　　房间我已经收拾好了，在进门之后，右手二楼第一间，采光很好很安全。

　　原木色棺材的买家，会在11日来取，红色棺材的买家会在13日来取，届时他们会付清购买寿材的尾款，这些同样作为你来帮我的谢礼。

　　至于中间的那口棺材，特殊一些，他的买家什么时候会来，我并不确定，如果到15号他还没来，便是不会来了，之后的事情您就可以不用再管，可以返程了。若是他到了会用现金结清尾款，你收着便是。若是最后一位棺材的主人未到，就请麻烦您留下银行卡号，酬金会在一周内以转账形式给您。

　　当然还有三件事，我要强调一下：

　　第一，堂屋的工具架上有两个灯笼，在天黑之前，不论天气如何，都要点燃挂在门前，这两个灯笼对于回家的人来说，非常重要。

　　第二，在太阳下山之前，请将外庭天窗、房间窗子等关闭，夜间请不要打开，避免外面有不干净的东西进到宅子里来。

　　第三，这附近不太安全，不论太阳落山之后，发生任何情况，都请不要走到宅子外面，宅子里一定是最安全的。

　　最后，希望你这几天一切顺利，一路上辛苦了，浴室的热水已经备好了。

　　姜源

　　己亥年辛未月乙亥日留

　　啧，你们要是不想让我晚上出去，就不要每个人都提醒一下啊。这里本就是深山老林，就算他们不提醒，卫珩也不会贸然出门，结果三个人每人提醒了一句，搞得卫珩反而有些心痒痒的，就很想知道，这地方晚上究竟是怎么个不安全法。

　　不过，话虽这么说，实际上，卫珩早就已经过了“你说东他偏向西”的叛逆岁月，更何况这地方看着确实是有那么点邪性，无数恐怖电影都告诫过大家，如果你不是主角，有这种不必要的叛逆绝对都没有好结果。所以卫珩还是决定，听从叮嘱，安安分分的留在宅子内。

　　卫珩环视了下四周，觉得有些闷热，抹了一把鬓角细密的汗珠，决定先去看看休息的地方。

　　他住的地方，是二楼唯一的一间没有上锁的房间，推开门之后，里面的摆设看着都有些年头了，但是整体布置方面，类似于单身公寓的开间，一进门左手边是卫生洗漱间，右手是一个开放式厨房，有电水壶，微波炉，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角落里摆放着两个粗布小沙发，然后是一张双人床，最里面靠近窗子的地方，是一张书桌。同门外古色古香的建筑对比起来，有种轻微的时空错乱的感觉。

　　屋子里许是因为长期封闭着，即使是在北方，也带了轻微的潮气，卫珩走到边准备推开窗子，推开窗子后，他发现，一楼的树丛里坐着一只火红的狐狸。

　　狐狸黑豆一样圆溜溜的小眼睛，歪着头看了卫珩片刻，转头钻进了灌木丛里。

　　卫珩将东西归置好之后，在宅子里转了一圈，这地方不算安静，林子里虫鸣鸟叫的，还挺热闹的。但这地方热闹归热闹却没什么人气，若不是宅子整体还算干净整洁，房主人又在几天前留了字条，卫珩简直怀疑这地方已经多年没人住过了，常年住着人的宅子，和不住人的宅子在整体氛围上会有一些差别，这种差别，说不出来，但是你只要身处其中就能感觉出来。

　　没有思路也不想写作的卫珩又闲不住的开始上楼溜达，二楼有八个房间，卫珩推测了一下，应该是和他现在居住的那个房间差不多大的房间，三楼只有三个房间，坐北朝南的正房，是祠堂门没关，牌位阶梯状拜访，密密麻麻有大几十个，看的卫珩一阵头皮发麻。

　　双手合十拜了拜说一句：“打扰了。”

　　祠堂东边的房间，门把手摸得发亮，应该就是主人日常居住的房间了。

　　西边的房间，大门紧锁，虽然门锁常常擦拭，但从磨损程度来看，这间房间并不常打开。

　　三楼以上的部分，用玻璃封了，若是按照字条上写的，在夜间关闭顶上的通风天窗，整个宅子就基本上是一种封闭的状态了。

　　转完整个宅子，卫珩实在是没别的事情可做了。

　　这地方没网，甚至连信号都没有，卫珩是网也上不了，手机也玩不成，除了写作别无选择，在这种高度专注的情况下，倒也给他憋出一个开头，虽然还是没有百分百满意，但是比他之前删掉的几版，确实是好了不少。

　　这时候的东北，白日长，差不多到了下午七点，天还没有见暗的意思，卫珩从那个装了生活用品的箱子里翻出一盒自热米饭，按照说明书上说的操作，在盒子冒出水蒸气的时候，他准备趁着这个空档期，出去挂灯笼和关天窗。

　　堂屋的工具架上放着的基本上都是木匠的工具，工具保养的很好擦拭的也很干净，毕竟都是房主人吃饭的家伙。工具架的最下层放着两个灯笼，竹制龙骨，白色宣纸糊的底下的托盘里是两根白色的矮蜡烛，粗糙算不上，但整个灯笼给人一种不小心整个灯笼都会被点燃的不安全感。

　　挂灯笼没什么，但是门口挂白灯笼，卫珩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印象中只有家中有人过世了，才会在门口挂白灯笼。

　　不过自打来了这儿，好像就没什么对的事情，这灯笼，白的就白的吧，就当是房主人喜欢性冷淡风得了。

　　卫珩用长竹竿将灯笼挂在门口后，正准备转身进门，却发现，距离门口不远处的树丛里，有个火红火红的狐狸脑袋，狐狸整个身子都躲在灌木丛里，只谨慎的伸出头来窥探卫珩，奈何颜色太鲜艳，还是被卫珩一眼就发现了发现了。

　　卫珩蹲下身子来，企图用勾引小狗的方式来勾搭一下草丛里这只憨狐狸。

　　狐狸知道自己被发现之后，一点一点蠕动回了树丛中，那一刻，卫珩甚至觉得自己在它毛绒绒的脸上看到了尴尬二字，等到狐狸完全退进草丛之后，卫珩起身去用手扒开树丛，寻找的时候，狐狸已经没了踪迹。

　　这地方环境保护的不错，居然还能看到野生的狐狸。

　　眼看天色见黑，折腾了一天，卫珩确实也是真的有些累了，返回大宅反锁了大门，吃过晚饭洗了澡窝在床上一边看书一边等待睡意降临。

　　这地方夜里好安静啊，只有堂屋里的大座钟在整点和半点的时候，会发出响声，除此之外，万籁俱寂什么声音都没有。

　　卫珩把书合上，伸手关闭了床头的灯。

　　小巷子里，卫珩坐在地面上，怀里的人已经没了呼吸，但嘴里的血却还在往外涌，血液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形成粘稠的一滩，卫珩的手上沾满了鲜血，整个人都在颤抖，远处的巷口灯火通明，不时能看到有人来来往往，他大声的呼救，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巷子的黑暗处，传来叮当叮当的声音，卫珩虽然没看到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但是他知道这是铁链在地上拖拽的动静。声音渐渐靠近，似乎是有人要过来了，卫珩抖的更加厉害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害怕，甚至试图拖着怀里的人一起离开这里，但腿脚无力，连挪动一下都做不到。

　　叮当叮当。

　　别过来。

　　叮当叮当。

　　救命。

　　黑暗中，两个人走了出来一人穿白色西装一人穿黑色西装，他们对卫珩说：“把他给我们。”

　　“不给！”

　　卫珩猛的惊醒，满身都是冷汗，是梦，他松了一口气。叮当叮当的声再次响起，不远就在附近，卫珩刚刚退去的汗，刷的一下又下来了。

　　抓过手机看了一下，凌晨两点。

　　卫珩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理智逐渐开始回笼，这声音听着像铃铛的声音，他记得木门里面挂了一个铃铛，线绳通向外面，起门铃的作用。

　　这是有人在外面？

　　卫珩翻身下床开了灯，走出房门，扬声问道：“是有人在外面吗。”

　　“我们是来取棺材的。”外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哦，哦。”卫珩应了一声，再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11日AM02：01。

　　是今天了没错，但是这也太着急了吧，这破地方都是什么习俗啊，怎么大半夜的来取棺材，他们自己走在路上不害怕么。卫珩皱了皱眉眉头，准备下楼开门，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庭院的灯在什么地方。只得打开手机的手电，手机灯光在这种地方显得也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努力的散发着光，却让卫珩觉得这个手机除了照亮了手机自己之外，什么都没照亮。

　　铃声又一次响了起来，在静谧的夜里，有些急促又有些刺耳。

　　卫珩说了一声“稍等啊”，就借着昏暗的手机往楼下走去，有一步差点踏空整个人滚落下去。庭院的灯他也没找到，但是外面的催的急，他也不好再耽搁下去，就接着手机微弱的光打开大门，一股潮湿的泥土味混着一些动植物腐败了的怪味扑面而来，卫珩喉头滚动将干呕压了下去，白天这附近不是这个味儿啊。

　　门口惨白的灯笼的光照进来，比之前亮堂了不少，借着光卫珩看到一个矮个子的干巴老头儿站在门前，为数不多的及肩白发，簇拥着光明的脑袋顶，眼窝深陷，看着有一丝丝怪异。他双手揣在袖子里，衣服看起来灰突突脏兮兮的还狠臃肿。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会定制一口那么具有艺术价值的棺材。

　　“不好意思啊，我没找到灯，可能看不太清楚。”卫珩解释着，还试图转头找到庭院里的灯。

　　“无妨,不需要光，我能看清，先带我去看下东西吧。”老人站在门口没动。

　　卫珩侧过身子，让开了路，老人依然没动。卫珩这才反应了过来，说了声：“请进。”

　　老人这才迟缓的迈过了门槛儿走进了庭院。

　　卫珩本想着上前一步扶一下他，却发现，那股让人窒息的味道正是来自他的身上，一时间有些犹豫，还要不要扶他。但他看到老头缓慢但稳健的径直向堂屋走去时，觉得自己的帮助可能是有点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