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台一梦》云顶丹阳

7、（七）

　　茶摊老板见那刺史家的公子与另一位俊逸非常的青年走在一处，量是没读过几年书，心下也冷不丁冒出一句诗来——那个什么风露一相逢……

　　乾州人人皆认得越涟初，本就是十分标致出尘的人物，当下与七溟在一处，更是锦上添花，说不出的意味，包子铺的伙计手中筷子夹了个新出炉的肉包，被路旁一条花狗腾地一下叼去都没有发现，浅醉楼上的姑娘们争先你我探出身来朝二人不断地瞧，笑语嫣然。

　　越涟初早已习惯了平日这些注视，丝毫不在意。况且沈栖梧风姿绝尘，大家观望也在情理之中。又看了看那人神情，一向的波澜不惊，便无甚介怀，边走边介绍着当地的风物人情。

　　逛完了南平街，去过了百济坊，踏过了乾江桥，赏过了风雨楼。华灯初上时，乾州最有名的几处今日已带他走马观花看过了。
　　只是不知为什么，越涟初觉得那人心下有事，今日此行，他也并未表现出多少兴致，自己倒是一个劲的殷勤，不免有些讪讪然。

　　二人最终在乾江畔画舫前停驻下来。
　　看着丹霞由淡转浓，又由浓转暗，七溟已动了去意。
　　越涟初看他神色，以为是今日自己招待的不好，歉然道：“若今日令沈兄失望，涟初实在抱歉——我本也是个无趣死板的人，得遇沈兄，虽满心欢喜，却不知如何是好，招待不周，请务必见谅…”
　　这话说得又太过客套了，感觉今日好不容易稍稍拉近的距离又被自己推了回去。越涟初有些后悔——沈兄会不会觉得我更加无趣？
　　怎么就忽然在意起这些事来了，一点都不像往日的自己，倒像个幽怨的大姑娘。
　　又或许，其实自己只是不想与他就此别过？

　　“一切甚好，雪沉不必多虑。”
　　兀自心下挣扎中，那人清越的声音飘入耳畔。
　　雪沉——他唤了我的字，雪沉。
　　心下漫上一层柔软，越涟初不禁望向身旁的沈栖梧，见他嘴角带着平和的笑意，回望自己的眼神清澈无比，眸中倒映着点点灯火。

　　灯火？
　　忽然记起今夜乾江畔有夏夜灯会，难怪昨夜自琴台下望时，见那灯火比往日更甚，自己怎么就忘了这日子呢？
　　越涟初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忽然长舒了一口气，心下郁结全消。他对沈栖梧展颜道：“今夜乃乾州花灯会，入夜时江岸百里花灯高挂，水面莲灯灼灼，还请沈兄再于乾州留宿一晚，务必一观此盛景。”
　　又觉得自己太过热情了，末了小声加了一句，“哪怕沈兄明日一大早便启程也可……”
　　七溟见他这般情态，心下十分无奈。
　　果然即便抹去他的记忆，情意也是难消。
　　越涟初见那人面上略有推拒之意，方才明朗的心情又瞬间暗淡下来。
　　“乾江的‘百年一梦’乃天下名酒，沈兄当真不愿一品？”他最后一次试着将那人留住。
　　七溟本想直截了当地拒绝他，再找个借口，拂袖而去。
　　却透过越涟初眼中，看到了当日琴台之上清缳最后的模样。
　　越涟初眼中的恳切让七溟动摇。

　　本应做出那时相同的抉择，本应袖手旁观。因为七溟知道，多留一刻，越涟初的执念便会多加深一分。然而一直以来心头那片不可纾解的惆怅，逼得他不能如当年一般，就此漠然离去。
　　七溟，你倒真的是罪人了。

　　“唉——好吧。要去何处，我便随你。”
　　七溟那一句话，轻的瞬时便消散在风里。
　　却在越涟初心头埋下了最后的无可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