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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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某地一个小酒吧里，灯光昏暗暧昧，混着烟草味和女人香水味的空气充斥着狭小的空间。小小的演奏台上，一个女孩子穿着简单的衬衣弹着吉他，嘴一张一合，也不知道在唱些什么。偶尔从一角传来一群男人碰杯欢笑的声音，有些吵闹，没由得的让人心烦。
“哥，其实我觉得不是他们吵得你心烦，只是你自个儿觉得烦。”
说完，他面前的酒杯又被满上。身旁的青年带着无奈的笑看着他，一口喝光自己杯子里的酒再满上：“说真的。你已经瞅那边瞅好几次了。说吧，你到底在看谁？”
他没说话，只是瞪了一眼青年，闷了一口酒。
“该不会是那个小年轻吧，长得还挺不错……我靠，他亲了个男人。我靠。”
青年看得呆了，又忍不住我靠了好几句。他终于出声：
“我靠个屁，你他妈烦不烦。”
“诶哥，你没否认？你该不会真在瞅那小年轻？”
他本是抬头想瞪青年的，但忍不住，又朝那边看了一眼。
一个穿着白T的男孩子，身形纤瘦却很结实，在那一群黑衣男里尤其显眼。长相是男女通吃的类型，是一种不露锋芒的帅气，正伸开了手揽着身旁一个男孩子，笑得开怀。
青年捕捉到他脸上表情一瞬间的不自然，嘿嘿嘿笑了起来。
“哥，你该不会和那小子有些啥吧？”
青年还以为会受到他哥的暴打，却见他整个人僵了会儿，什么都没说，默默灌了几口酒。
“……哥，你别把它当水喝啊……你咋回事啊。”
“……喂，不是吧你……你这什么反应啊？”
“沈鸣！”
“你他妈聋了是不是？！”
他终于放下酒杯，看着对面的青年一脸气急败坏和疑惑，抿了抿嘴。
“一个喜欢的人。很……非常喜欢。”
高中的沈鸣做梦都没想到，第一个公开说喜欢自己并且轰轰烈烈开始追他的人是个男生。
那个人不是直的，至少他还是个钢铁直男好吗？做梦都想有个丰臀肥乳的性感女友陪伴左右，每天用温柔似水的声音叫自己老公，还可以一起牵牵手看电影，一起在大街上肆无忌惮的卿卿我我……
女朋友还没出现没关系，他可以等。至少他不希望他幻想的一切的对象最后变成一个男的。
太几把恶心了。
钢铁直男本男沈鸣如是想。
然而，每天早上雷打不动出现在沈鸣桌子上的包子和豆浆，中午变着花样的奶茶和果汁，课间走廊上鬼鬼祟祟的身影，放学后车棚外有些害羞的等着他的笑脸，沈鸣怎么躲都躲不过。
沈鸣对这一系列行为感到无奈。
那个人是把他当女孩子追吗……怎么都是言情小说里的桥段啊？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整整半年。
有天放学，沈鸣正在给车开锁，又看见了车棚外那个瘦瘦高高的身影和那张笑得害羞的脸。都已经半年了，看到他却还是紧张得无措，只知道一个劲儿地笑，不知道怎么和沈鸣搭话，大概也是怕沈鸣嫌弃他，又或是怕外面的流言伤害到沈鸣——
他对沈鸣的心意众人皆知，他喜欢沈鸣这件事他甚至当着大家的面毫不避讳地说过，这流言也就传得四处飞起。有人听着就直接在下面骂他恶心，他却一点都不介意的样子，仍是大大方方地表露自己的心意。
这样的一个人，爱得肆意，追一个人却笨拙得要命。
沈鸣不知道那天是搭错了哪根经，可能是那天的夕阳很好看，也可能是那个人笑得太温柔太小心，总之，钢铁直男沈鸣走过去，对他说了第一句话。
“一起回家？”
沈鸣清楚地记得那个人盯着他愣了好久，脸红的像是要滴血，许久才愣愣地点点头，却又突然猛地后退几步疯狂摇头。
“还是……不了……”
“别人……会说你的。”
“我跟在你后面就行。”
沈鸣看着那个人红着脸一本正经的模样，有些无语，又有些想笑。
这副样子，到底谁追谁啊？
沈鸣打了一下那个人的头，硬气地转身回去取车：“一起走就一起走。”
那是那个人公开告白沈鸣以来两个人第一次说话，也是第一次一起走。
沈鸣不是没有听过外面那些流言的。就算他从来没表过态，也没和那个人有过什么亲密接触，每天规规矩矩地生活，也总是会有人在背后说——
沈鸣啊，不是个gay吗。
一开始还挺生气的，觉得自己是个受害者，莫名其妙被加上了无虚有的东西。但久了倒觉得越来越无所谓了。和那些傻逼生什么气呢。
再说了，自己都这样，那个人背负的应该更多吧？
这样想想倒是莫名其妙有点感动。也没那么憋屈了。
沈鸣高二的时候，学校举行了一场校运会。整个学校都笼罩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之中，如同过年。毕竟“校运会”，是一个能够有着光明正大理由去接近自己喜欢的人的大好机会。而对于高二的这届学生更是难能可贵，毕竟这一次的校运会对他们而言也是学生时代的最后一场运动会了。
沈鸣班上项目报名的时候吵得不亦热乎。最能吸引眼球的项目，比如100m跑和跳高都被抢光了，然而3000m长跑始终没有一个人报。
大家把期待的目光投向身为班长的沈鸣。
沈鸣：“……”
为了参加3000m时不猝死，沈鸣在比赛前半个月便开始了放学后长跑，不再骑自行车。这半个月放学后便再没见过那个人。
校运会终于到来。到了最冷门的3000m跑时，场边冷冷清清的只有十几个人，大多都是充满了班级荣誉感的善良同学，专门留下来给长跑生递水和毛巾的。
沈鸣扫了一眼参赛选手和场边的观众，没有看到那个人。
他弯腰紧了紧鞋带，做好准备动作。
到第五圈的时候，沈鸣已经跑得迷迷糊糊了。耳边是尖锐的轰鸣，参杂着场边几个同学的鼓励，让沈鸣有些晃神。
那个人……有来参加运动会吗？
他那么高，长得还不错，应该有很多女生去给他递水加油吧。
最近一直都没看到他……
那傻子，下次见到他他该不会还要脸红吧？
都多大人了。
最后一圈。
终点线就在眼前了。沈鸣好像听到了班里的那几个女生在喊“沈鸣加油！第一名！”。
喉咙像是要炸了。手是冰凉的。腿已经没知觉了。
冲过线的时候，他听到女孩子们的欢呼。
他走了几步，有些脱力，想倒在地上休息会儿。
突然一个身影走到他面前，拉住了他的手腕。他迷迷糊糊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你怎么样”、“坚持会儿，深呼吸”、“你很棒，你是第一名”，但他没有力气回应那个人了。
他有些想睡，垂着头，任由那个人紧紧抓着他。
突然他感到双手被人往前一拉，他竟整个人扑到了那个人背上。那个人炙热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让他清醒了几分。
“沈鸣，我带你去医务室……你坚持会儿……”
他听不见别的声音。只有那个人的声音低低的在耳边回荡，让他莫名觉得安心。
“蒋焱……谢了。”
“诶——”青年挑起眉，喝了口酒，饶有兴味，“听起来你们俩关系还挺不错的嘛？”
“那现在你们俩是怎么回事？”
沈鸣看着手里的酒杯，酒又差不多见底了。他拿起杯子朝青年摇了摇，青年一脸不情愿地给他添了酒。
“后来……发生了点事。”
这是第五次蒋焱被迫拉入干群架了。
毕竟是和一群人对抗，小巷子地盘太小完全施展不开也跑不了，时间一长，打架不差的蒋焱也十分吃力了。
“喂！等等！”
蒋焱喘着气直起腰来，一脸不耐烦。
“我招你们惹你们了？干嘛每次看见我就把我拉到这里来打？！”
“你们谁啊？”
对面一个不怎么出手的高个子男人笑起来。
“你这小子真几把恶心，天天绕着个男人转，他妈的让人看着就烦。”
“……”蒋焱有些无语，“就这样？”
这群人是有什么中二病？
“……那就继续干吧，一起来。”蒋焱不耐烦的挥挥手，“快放学了，别浪费老子时间。”
高个子男人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又要去接沈小少爷啦？啧啧啧，还真是深情呢。”
“若是你最喜欢的那个人恰恰最讨厌你，你该怎么办呢？”
“哈？”蒋焱一脸看傻逼的表情盯着男人看了几秒，“沈鸣他本来就不喜欢我，是我死缠烂打追的他，他讨厌我很正常的吧？”
不过最近……自从上次运动会以来，沈鸣对他的态度明显改变了很多。也说不上改变了很多，就是……更坦率了一些吧。
有了他的联系方式，一起聊天，一起双排，一起回家……
就算没有到蒋焱期待的关系，也已经让他十分满足了。
“还真是个感动自己的傻逼啊，”男人摇了摇头，“沈小少爷有多讨厌你你大概不知道吧。”
“若是我说，我们找你打架的事是他安排的，你学校里骂你的流言大部分也是他造起来的，为的就是把你搞跨让你自觉地放弃追他，信吗？”
蒋焱听完有一瞬的愣神，随即嗤笑一声。
“说你妈的鬼话。”蒋焱恶狠狠道，“看不惯我直接干架就是，带上沈鸣算什么事？”
“唉，小子，你知道沈鸣他爸是哪个公司的老总吧。钱权什么的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所以能用这两个东西解决的事，他们那种人是不会撕破脸明面上去抹杀你的。”
“沈小少爷讨厌你，他可以用几个钱传流言，找人把你打几次，给你留下阴影再让你主动离开他的世界就行，完全不用让他甩面子。懂吗？最后人们看到的就是蒋焱那小子追不到人就放弃了罢了，沈鸣则是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心上的样子，最后你就是个追不到人的gay，而沈鸣还是那个优秀又干净的小少爷。”
“哈哈哈哈哈，被他这么下套还一点都不知道，你怎么玩得过他？”
“……”
蒋焱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没有可以反驳的余地。
沈鸣的确没有喜欢自己，也没有在公共场合和他有过互动，一起回家的路也都是小巷子，都是不会被注意的地方。
学校的流言也很奇怪，一开始只是简单地嘲笑嘲笑蒋焱的性取向罢了，后来竟越传越奇怪，从蒋焱有过多少个男朋友再到蒋焱追沈鸣是为了钱等等许许多多奇怪的话，就像是要刻意抹杀他一样，但沈鸣的流言倒越传越少了。
那个男人说的话……在这些现实面前，全部都能解释得通。
不对！
蒋焱猛地握紧拳。不对！
从运动会之后……沈鸣对他变得更亲切了！就算不是喜欢……至少也能说上不讨厌了！
谁会给讨厌的人联系方式？一起双排？一起回家？
怎么可能是讨厌？他完全可以像以前一样不理他就可以了啊！
“喂，小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蒋焱一愣，对上对面男人的目光。那是名为“可怜”的眼神。
“看看你那副表情……绝望后看到机会的狂喜？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搞笑。”
“不过很遗憾啊。小子，你想想，做戏不做全套，被看出来了多不好。”男人拍拍衣服上的灰，转身要走，“我只是可怜你……还这么年轻。要是你不知道这个计划的话，还可以收拾你好几次呢，钱还可以收的更多点……哈哈哈哈哈，妈的，算了算了。“
小巷子里只剩下蒋焱一个人了。他低着头站了一会儿，随即从兜里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
电话那头，稍微有点不耐烦的少年音传来。
“沈鸣。”蒋焱握紧了拳，克制着说，“学校后门，有事找你。”
沈鸣到学校后门的时候，那个黑色身影正靠在树上。衣服有些脏，手臂好像也擦破了，看起来像是刚刚打完架。
“喂……”
蒋焱听到声音，面向他站直了身子，没有说话。
“蒋焱……”沈鸣看着他的脸皱起眉，脸上也破了好几个口子，有一个伤得深的甚至还在渗血，“你到底到干嘛？搞成这副样子，还把我叫来这里……”
蒋焱看着他，突然出声：“很丢脸是吗？”
“……哈？”沈鸣眉头皱得更紧了，“你发什么……”
“沈鸣，认真回答我。”蒋焱盯着他，神情认真，“你……不讨厌我的吧？”
“……”
这人……最近是和他熟悉了一些，他这是打算顺着杆子继续爬了？
他该不会以为他喜欢上他了吧？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在沈鸣心里掀起千层浪。沈鸣极力压制住心里的那股冲动，皱着眉，语气冷下来：“开什么玩笑？蒋焱，要说我对你是什么感情……”
“那就是很讨厌。”
“你在期待什么？死心吧。”
沈鸣专门找了几个听起来很不客气的词来压制住自己的莫名的冲动，这才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但当他再看向蒋焱的时候，却看到他眼底的绝望和自嘲。
他的直觉告诉他，他搞砸了什么事。
“蒋焱……”
“好了，我知道了。”
蒋焱低下头，轻轻笑了一声。
“抱歉了，介入你的生活这么久。”蒋焱低着头，沈鸣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紧握着的双手，“从今以后……如你所愿。”
沈鸣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蒋焱就走了。
一步又一步，无比坚定的，就像以前每一个他追着他的日子里走着的那样。
从此走出了他的生活。
“我靠……这么狗血？”
青年皱着眉：“不对啊，现在你把这个事说给我听了，就说明你知道了他离开你的原因……那你怎么没和他去解释？”
“我也是高中毕业后才知道的……”
“这件事是我父亲做的。他有一次在酒席上听到一些话，误以为我和蒋焱在交往。”沈鸣轻轻晃着酒杯，“未来继承人怎么能够有这么个污点呢，在他眼里我必须是完美的，所以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搞了这么一套。”说完，轻轻笑了笑，“他请的打手演技还挺好。”
“我没有资格和他解释，也不再有机会了。那天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感情，但那天以后我在他身上看到的，从恨意，到漠视，再到真正的放下了……我对他而言，就是个陌生人了。”
青年没说话。
沈鸣喝了口酒，他感到脸有些热：“后来啊，在读大学的时候我们聊过一次。他还是以为那件事是我做的。但他竟然安慰我……让我别介意，说都是以前的事了，学生时代都会做一些幼稚的事情……”他又灌了口酒，像是在给自己勇气，“他说，一开始他特别恨我，恨我用那种虚伪的手段摧毁他的尊严，践踏他的心意。他也特别后怕，竟然不知道自己喜欢的人的真正想法……那段时间他甚至一到深夜就会持续性心悸，不断地呕吐……后来啊，他慢慢的就看开了。他遇见了一个人，那个人……那个人，很爱他。以前的事，就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沈鸣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嘶哑。
“他说，现在的他听到我的消息会关心，也会期待我过的更好……不管是那种歇斯底里，那种无论如何也想保护我的心，还是那种恨我到骨子里的心……都已经没有了。”
“……他说，现在是真的无所谓了。都无所谓了。”
两个人沉默着。良久，青年叹了口气。
沈鸣还保持着刚才好看的坐姿，乍一看上去甚至像是还在和朋友谈笑，但那双眸子里是没有亮光的。
“他说真的无所谓了……‘无所谓’。”沈鸣压着嗓子道。
“可我做不到……我还是好爱他。”
酒吧的另一边，一群男人正玩得开心。
蒋焱刚刚玩输了游戏，无奈地笑了笑，在大家的一片起哄声中紧紧抱住了身边那个脸涨得通红的男孩子，还侧过脸在他发鬓上吻了吻。
男孩子害羞得要命，却还是鼓起勇气抬起手，回抱住了蒋焱。
蒋焱低低地笑起来。
众人又纷纷起哄。
演奏台上的女孩子还在拨弄着吉他，哼着什么调子。
酒吧门外，一只野猫跑来，叼走了门外客人丢下的小鱼干。
一切都不会重来，所有的都在往前走。
只有放不下的人还留在原地罢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