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三月又繁花》烟南

7、融化在棉花糖里的唯一温暖

　　三
　　周一，我像往常一样在你家门口等你。
　　是你妈妈开的门，她将你送了出来。你的妈妈是一个保养极好的女人，三十几岁的年纪，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她在你们家门前的院子里养了许多盆鲜花。
　　她见我便笑了，她说“浅歌啊！真是谢谢你对夏绕的帮助了。今后便不用再麻烦你了！”
　　“为什么？”我不解地问你的妈妈。
　　你妈妈笑着说“我们准备搬家了，我已经给她办理了转学手续，大概就是这几天……”
　　“妈——！”你出了门，径直坐上我的后座，制止了你妈妈想要继续说的话，你大概是不希望我知道你今后住在哪里吧。
　　“走吧，浅歌。”你催促着，与你妈妈匆匆告别。
　　一路上你始终不说什么话，路过巷口的时候，我看见一个男孩低着头帮老婆婆将摊位摆好，然后他抬起头对老婆婆说“我去上学了，奶奶！”矫健的身躯，穿着学校体育队的T恤，那个男孩子竟是肖阳！
　　他看见了我们两个，礼貌地点头笑了笑，然后踩着脚踏车快速地向学校驶去。
　　有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我心头，我忍不住问你“你喜欢肖阳？”我更想问的是，你买那么多的棉花糖，是不是，都是为了肖阳？
　　你坐在我的后座，微风吹起你的长发，发丝涌向我的后背，一种莫名的心悸遍布全身；你毫不避讳地说道“是啊！”
　　心脏好像停止了几秒的跳动，在我还来不及反应过来的时候，你已经跳下了我的脚踏车，长发在风中纷扬，你往校门口走去，对我说“谢谢你啊，浅歌！”
　　我看着你的背影消失在人海茫茫的校道上，无奈地摇摇头，单手推着脚踏车走向停车场。我们又回到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好像从我们一起进入这所高中的时候，你就已经给我们划出了分界线。
　　最近学校都在为了即将到来的中秋节做排练节目，上一节自习课就可以回家了；下课后，托人给你带了信，我在校门口等着你，校道上的路灯之下挤着一群黑压压的学生，他们就像是刚刚获得大赦的难民，终于得到了重见光明的机会。
　　年少时，无休止的学习让我们认为学校是一个让我们痛苦的牢笼，长大后，却发现上学才是我们曾经最快乐的时光。
　　等了好长时间，我才看见你的身影，你身边还跟着一个男孩，竟是肖阳！
　　“夏绕！”我冲过去叫你。心中有些气愤，夏绕，你难道不知道这个男孩子只会带给你麻烦？你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
　　你却并不是太在意我的表现，你只是对我说“苏浅歌，你今天早点回去吧，我跟肖阳有点事，跟我妈说我留校排练，她一向比较相信你的话。”
　　我并没有听你的话，前几天那群女生因为这个男生围堵你的时候，他又在哪呢？那是我第一次拒绝你，我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要么你现在跟我回家，我是不会对你妈妈撒谎的。”
　　肖阳对我露出不屑的笑容，嘴里吐出一句“呵呵 ，三好学生！”
　　“你说什么？”我不满他对我的态度，直接迎上去和他杠了起来。你却迅速地挡在他身前，肖阳更加气盛，他冷笑道“苏浅歌！我说你是道貌岸然的三好学生，仗着老师的喜欢为所欲为，丝毫不考虑别人的想法。”
　　“夏绕，她讨厌你，她不愿意跟你一起回家！”肖阳继续说着一些挑战我底线的话，我实在忍无可忍，冲上去对着他的鼻子打了一拳。
　　校门口立刻聚满看热闹的学生，有人说“打架了！打架了！！”
　　还有人说“抢女朋友！是抢女朋友！！”
　　我和肖阳扭打在一起，我打了他的脸，他毫不犹豫地又还了回来。
　　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你将我们两个拉开，你说“够了，苏浅歌，我们回去。”你拽着我就走，只留下肖阳一个人在原地。
　　关于那场我和肖阳的扭打，八卦的同学一致认为，是我抢赢了。
　　四
　　于是，我在第二天就进了班主任办公室。
　　当我走进去的时候，才发现肖阳的奶奶已经和他一起站在办公室里了，他们班的班主任一个劲地数落着肖阳，说他成绩本来就不好，还把优等生给打了。
　　他的奶奶一个劲地给老师赔不是。说是回去一定严加管教他。
　　我走进来，他的奶奶看到我，立即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说“小同学，你没事吧？我们家肖阳自小就没有了爸爸，家里没个人管教他，你别怪他！”老婆婆的眼睛婆娑，看向肖阳的时候眼里更是有深深的指责。
　　肖阳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我看着他的奶奶也是很于心不忍，其实要说有错，还是我先动的手，我对她说“我没事，奶奶！”
　　肖阳突然抬起头，朝我露出了一丝感激。我没有想到他的身世既然这样凄凉，他是一个孝顺的孩子，一面承受着老婆婆对他的数落，一面选择息事宁人，也不会就此与我争论不休。
　　等到肖阳走后，班主任才开始批评我。
　　班主任严厉地对我说“事情什么样子我都清楚，苏浅歌，你怎么回事？别以为老师不知道是你先动的手。学校看在你是尖子生的份上为你开绿灯，没有将你的家长请过来，你知道学校对你的期望多高么？”
　　“对不起，老师。”我表现得无比真诚地向一贯疼爱我的班主任道歉。
　　班主任语气也软下来许多，她对我说“如果你想要考一个好一点的大学，就认真努力读书，不要老是和那些差生在一起……”老师的话我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为了一个高中生的自尊，她没有点透那些流言蜚语。
　　这是我上学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犯事，忍受了班主任一顿批评之后，写下了一份检讨就了事了。
　　可是，夏绕，我却再也没有见过你。
　　我去你们班级问，你们班的同学说你已经办理了转学手续，好像从今天开始就不来上学了，谁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等到周末我回家时，妈妈正在一楼的客厅里和邻居喝着茶吃着糕点，见我回来打了个招呼“浅歌回来了？”
　　“嗯！”我点头向邻居问好，然后将我的自行车推进车库，走上二楼。看着我家对面的那栋房子，好像就是在这几天就已经搬完了，只留下你妈妈养在院子里的那些花。
　　那些花依旧那样漂亮，仿佛你们并没有离开一样。
　　听到楼下妈妈正和邻居有说有笑：“是么？回来找她们了？这么说梅芷还算是是好命呀……”
　　楼上很安静，听得到楼下有女人磕瓜子的声音，有人说“是啊！听说那夏绕的爸爸可是个外国籍的华侨，你是没看到来接她们的车，很气派呢！”
　　“也不枉梅芷熬了这么些年，一个人带大了夏绕。”
　　梅芷，是你妈妈的名字。
　　我走下楼梯，来到一楼那群聊着八卦的女人之间，问道“夏绕，她们去了哪里？”
　　邻居们说“那可就不知道了，大抵是出国了吧。”
　　她们都说，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夏绕，你充斥了我整个少年时代，却没有跟我一起走向更远的未来。有的时候，命运就是这样，也许一个看似平常的变故，便足以让两个人此生再无交集。
　　你走了之后，直到整个高三，我都是一个人上下课。
　　后来，我在某一个周末回家的时候，在小巷子口遇见过肖阳和他奶奶，肖阳的身躯依旧那样矫健，练过篮球，体育队出生的孩子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他穿着一件白T，袖筒高高地挽起，一边用木棍给街边的小孩子卷着棉花糖。
　　那些小孩对他说谢谢的时候，他的嘴角会露出爽朗的笑容。
　　我情不自禁地走到摊位前，对着老婆婆说“给我一只棉花糖。”
　　老婆婆见到是我，立刻亲切地笑了起来“小同学，是你啊？”她拿起一只棉花糖递给我，我给她钱的时候，她怎么也不肯收，说是肖阳打了我，就当赔罪。
　　我不好意思地看着肖阳，对他说“今天你下课这么早？”
　　肖阳爽朗一笑“啊！我没读了，反正也读不下去，也不想浪费那个钱……”路灯同时亮起，夜幕即将降临。光晕打在少年小麦色的脸上，落下深厚的阴影。
　　我错愕地向他们告别。
　　推着自行车走在昏黄的路灯下，棉花糖在口中融化，耳机里传来那首棉花糖“回忆着初次相遇坐在你身旁……你就是我心中的棉花糖，甜蜜的梦想……”
　　似乎，每个人的命运在平淡的生活中，都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只有我，还茫然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