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受合集》斯邟

3、Chapter3

　　将从人类地盘掠夺回来的漂亮战利品丢到自己的藏宝洞后，萨里奥穿过无数细小凛冽的雪花飞到岩崖顶端，合拢翅膀落到一块平整的巨石上静静伫立着。

　　从东边升起的月亮此刻攀援到了天空的最高处，毫不吝啬地散发着自己的光华，在落到地上之前便被这头贪心的巨龙吸收过去。

　　像是吃了什么大补的物品一般，萨里奥原本黑色暗沉的鳞甲变得晶莹润泽。过了小半个夜晚，等他再次睁开眼，那双血色龙眸更是如同炙热熔岩流动般光彩夺目。

　　岩崖的顶端白雪皑皑，寒气笼罩着这个尖端，然而奇异的是，在这个到处都是冰雪的地方，竟然有一口澄清透明、没有结冰的潭水，许多小水泡从潭边刺拉拉地冒出来，水的温度看起来并不低。

　　萨里奥习以为常地从圆平的石块上走下来，一摇一摆地过去，巨大的身躯跳入热泉，溅起了一丈高的水花。高热的液体被喷撒出来，和积雪接触，发出滋滋的响动，萨里奥瞪着自己的圆眼睛朝四周扫视几番，才发现是自己又忘记变形了。

　　被黑色鳞甲覆盖的脸诡异地升了温，摆着头打了个响鼻，萨里奥的身上泛起莹白色的光芒，这光芒将他整条龙都笼在其中，从远处看就像是一个巨茧，巨茧慢慢地发生变化，从橄榄椭圆的形状逐渐向外拉长，最终定格为了一个人形。

　　光芒渐散了，潭水里哪儿还有龙的影子，一条肌肉线条流畅的手搭在了潭水边，黑黄色的皮肤和旁边纯白的积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漂亮的背肌向内阖张，一道爪印自上而下贯穿他的整个背部，红色的短发上停着刚溅上的水珠，他是那样的多彩，在纯白的世界中被凸显得如此生动。

　　“嗯，这次是红色的头发吗？”萨里奥用沉凝的目光盯着水面倒影，随即抱怨道，“塔兹那家伙的颜色可真张扬。”

　　只片刻后他又高兴起来，因为他想到，这颜色跟自己的眼睛还挺配的。

　　萨里奥喜欢自己的眼睛，觉得它就像是最昂贵的红宝石那样招龙稀罕。

　　坐在最高的顶峰，周围没有任何的障碍物，世界的宽广尽收眼底，在温热的泉水中泡了好一会儿，萨里奥懒懒地看向远处。

　　穹顶的背景由黑色转为了深蓝，天快亮了……

　　……

　　而此时萨里奥的藏宝洞，在晶石堆里的安莱恩情况并不是很好。

　　自打作为祭品被掳过来后，他的精神就一直都处于紧绷状态，在发现晶石中不同寻常的景象后更是高度戒备。他身体本就因为疲累和过度流血虚弱不堪，过了没多久，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只是在晕过去后，他的手也紧紧抓着刚才从身上撕下来的尼亚的布料。

　　……

　　正是深秋丰收的季节，从远处吹来的风，轻轻拂过地上的麦子，扬起了一波一波金色的麦浪。长长的蜿蜒的赛龙河两岸，在丰沛的雨水的浇灌下，呈现出丰收的景象。穿着土黄色亚麻布衣的男子正弯腰割着麦子，大颗大颗饱满的麦粒缀成穗，麦秆被整齐地束起垒在他的身后，地上已经有好几个同样的麦垛了。

　　不远处换洗衣服的几位少女中有人偷偷看向这位辛勤劳作的男子，随即便又低下了头，假意和旁边的朋友嬉闹着，只是泛着粉的脸颊出卖了她的满心怀春。

　　这是一派丰收祥和的景象。

　　同样的场景安莱恩记得还是小时候才见过。

　　尼亚和周围两国关系紧张，近年又是各种天灾人祸，国家维持生存都很困难，相比之下，这样的场景是如此的珍贵美好，让安莱恩的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挂上了微笑。

　　然而顷刻间，场景就突然发生了变化，几度转换，安莱恩发现自己竟然出现在了无数座冰山当中，冰山当中是一座亟待喷发的火山，岩浆咕噜咕噜往外冒着泡。

　　太诡异了，一切都很奇怪。

　　安莱恩戒备起来。

　　还算平静的场景并没有持续太久，在安莱恩惊疑的目光下，火山的声响大了起来，就像是正爆沸着的热水壶一样。岩浆逐渐变多了，很快就要超过火山口，安莱恩想逃走，但他的脚就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原地一样，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

　　终于，滚烫的、能将人燃烧殆尽的岩浆还是溢了出来，它向四面八方流动着。周围的冰山就是在这时候动起来的，它们像是有生命一般挪动着，为翻滚前进的岩浆开辟出一条广阔大道直通向安莱恩。

　　这些场景实在太过诡异，以至于安莱恩认定自己是被萨里奥故意丢到了这个鬼地方打算虐/杀而亡，他悲哀地看着那橘红的半塑状岩浆，精致的脸上满是绝望的神色。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上一任教皇布道时曾经说过的话——在人间行过好事的人死后会回到光明龙神的身边，享受到灵魂上的祥和。

　　安莱恩回忆起刚才见到过的金色麦田，那是自己被恶龙带走后尼亚恢复生机的模样，这样算起来，他是不是也算做了好事呢？是不是也能回到光明神的身边呢？又是不是能见到母亲呢？

　　安莱恩闭上了眼。

　　一想到尼亚因为自己恢复生机，一想到母亲或许在等着自己，他一瞬间竟拥有了直面死亡的勇气。

　　来吧，就让神的使者来带走他的灵魂吧！他死而无憾了！

　　嘟噜嘟噜。

　　岩浆没过双脚，安莱恩静静等待着死亡的降临，然而过了好一会儿他也没有感受到剧痛的传来，反而脚踝处传来一股湿热，像是被什么东西舔舐着。

　　睁眼后，安莱恩低头瞧见了几团黑色的生物，它们体型不大，个个胖的跟圆石头似的，身体连接着一条大尾巴，背部有一排小鼓包，好似察觉了他注视的目光，齐刷刷地抬头，用水汪汪的红色大眼睛仰视着他。

　　明明是很有爱的场景，安莱恩的脸色却陡然苍白起来，后退了好几步。原因无他，那些看着他的小东西长得和恶龙萨里奥分明一模一样，完全就是缩小版的萨里奥！

　　安莱恩慌张地环视四周，想要远离这些小生物，然而无意回头后他却看到了遮天蔽日的巨大黑色恶龙。中土之境最冷的风雪在它身旁疾速乱舞，安莱恩恍然间还以为是龙神降世。

　　淫邪的目光上下逡巡着，他只听到这头淫龙讥讽道，“你想死，逃到光明龙神那边去？不可能的，你死不了的。你剩下的人生都将作为我的玩物，供我和我的孩子驱使。”

　　“不，不是剩下的人生。”

　　“是永生永世。”

　　“永生永世……”

　　……

　　“不！”

　　从梦中猛地惊醒，安莱恩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后背上冷汗涔涔，从斜上方洞口漏进来的一丝冷风才轻拂上身，便让他狠狠打了个激灵。

　　死亡彼岸诱人的温度潮水般的褪去，现实接回肉身，继续用寒冷与饥饿鞭挞它。

　　安莱恩难受地捂住自己的肚子，重新将自己蜷曲回洞穴角落。

　　只这个时候他忽然在自己的脚踝上感受到确确实实的滑腻，就跟在梦中被幼小龙崽舔舐一般。然而不是小龙崽的舌头，余光往下，安莱恩看到自己脚踝处被一种深红色的长条黏腻恶心的生物缠绕着，那玩意儿有眼睛却没有瞳孔，探着上半身在自己周围嗅闻着。

　　恐惧在眼睛深处战栗着，安莱恩身体紧绷，手慢慢挪到身后，摸上别在后腰上的匕首。这是他趁着教会圣使为自己换上献祭服饰时偷偷藏在起来的。

　　在腿上滑动的生物开始不满足于那小片区域，顺势朝上。安莱恩竭力稳住自己的身体不抖动，屏气凝神，抓住时机，在它爬上来的时候狠狠地往大腿刺了下去！

　　巨痛传来，匕首深深地扎在腿肉中，而那生物动作出乎意料的敏捷，刚才千钧一发躲了过去，仅被擦出了一条小伤口，此刻正凶神恶煞地探头朝着安莱恩的方向张望。

　　血汩汩而出，死抿着发白的嘴唇，安莱恩将匕首从自己的肉里抽了出来，他重新做出了防御的状态。

　　对峙十几秒后，那诡异的生物先发动了攻击，安莱恩大腿受伤，只能先侧滚到另一边，他知道那鬼东西视力不好，便将粗粝的石头往自己大腿上的出血口一抹，而后丢了出去，趁着它分神的一刹用匕首狠狠钉住了它的身体。

　　那生物挣扎几下不动了。

　　安莱恩松一口气，他想取回自己的匕首，然而手才碰上匕首的手柄，那个被定住的红虫竟忽然回头要咬他。

　　来不及躲，安莱恩只能将自己的手横在前方作为脆弱的抵挡……

　　“长挺肥的，刚好够塞个牙缝。”带着些许普雅达口音的通用语在耳边炸裂，安莱恩猛地移开手臂。或许是因为太用力的缘故，他眼前一阵晃动，过了好几秒才彻底看清楚在自己面前说话的人。

　　是的，是人！这个认知叫安莱恩几乎要热泪盈眶起来，独自作为祭品被可怕的巨龙掳到这样恶劣的地方来，绷着神经昏昏沉沉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能看到同样的人类，即使对方听起来像是来自对立国普雅达，也足够叫这位年轻的王子兴奋了。

　　“你救了我，”他几乎是感激地望着对面拥有一头张扬红发的强壮青年人，半是高兴半是悲愤地问道，“你也是被那头淫|邪的黑龙抓来的吗？”

　　“哈？”萨里奥生气地抓着自己喜欢的肉虫回头，看着那个无知的祭品质问道，“淫邪的黑龙？你是在指那位英俊伟大顶天立地力量无穷的萨里奥大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