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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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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到十五岁,她已然是想不起上一世这个年纪具体都发生过什么事。但天道如此,必然有它的道理。眼下这个时间点,除了最重要的玉佩,她左右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大事。
于是秦翳就放下心来,每天过着少女惬意的日子。
马上就是端午,街上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她犹记得上一世十五岁的端午,她苦求了父亲好半天,才被准许出来玩。不过身边要带两个守卫,露白也要一起去看着她。这一世她依旧想去看看,那毕竟是她为数不多的快乐回忆。
她记得好像还在一个小摊买了一个翠玉镯,她喜欢的紧,一戴就是十几年。最后在一次和周无筝起了冲突时,她不慎摔倒,磕碎了。
戴个镯子戴了十几年,她养成了个习惯。思考时不自觉会用手轻轻转动它。
那时与周无筝有罅隙,明争暗斗的人都知道,他家里那把心思九转,手段奇绝的“剑”,只要将手覆上腕上玉镯,便是必要有人死了。
秦翳轻轻摇了摇头,把那些不快的回忆从脑海驱散。若不是一头扎进了情.爱陷阱,谁又愿意放着高阁秀闺不做,去当个心狠手狠的刽.子手啊。
“小姐,明日你要穿哪件?”露白颇有些激动地举着两条裙子问。
秦翳看看她手里那两条花里胡哨的裙子,失笑道:“父亲好容易准许我出去,还是穿得朴素点,让他放心吧。”
露白抿抿唇,不冷漠时的大小姐美得像天上的神女似的,那可是衣饰能掩住的珠玉?
“对了,你可会化妆?我想……扮成男子。”
扮成男子就方便多了,父亲那儿也能安心不少。
露白踌躇了一下:“会是会……”
“可是小姐这么美,真想让那些人都看看。省得一天到晚嚼口舌,说我们小姐天天在宅子里,是因为奇丑无比,不可见人。”
秦翳一愣,难掩笑意。露白见她清清浅浅地笑,仿佛一夜间昙花开了,梦一样美且幻。一时间心神都恍惚了起来。
“行了,就你最会捧我。快,同我想想,明天怎么扮成寻常男子?”
露白正色道:“要说男子,我前些天上街见到过一位,虽然是粗布衣裳的伙计,但是长得十分好看,身量也高大匀称……”
“你想让我扮成你心上人的样子?”秦翳开着玩笑,“我可以比他更俊些,但身量可就没那么高大了。”
露白一张脸红成了猴屁股。之前还觉得大小姐冰山气质,怎的身体好了,不恍恍惚惚了就变得有些……顽皮?
她捂了通红的耳朵,露出一张正值青春的俏脸,像熟透的苹果,见秦翳在笑,又转而捂住脸颊。
“小姐……别拿露白打趣了,我,我没有属意人家……”
秦翳觉得这样子实在新鲜。她上一世为人内敛,不善言辞,没有同性朋友。和这个婢女,也是普普通通的上下关系。后来周无筝出现了,一门心思都在他身上,更是孤僻。
她不觉放柔了语气,道:“露白,我与你主仆有好些年,算得上是一起长大的了。你比我大两岁,如果你真有意中人,就告诉我,我一定给你安排个像样的亲事。”
露白心下大恸,她扑烁着眼睛,看着秦翳,半天回了句:“谢谢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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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来人往的街上,各式各样的小摊。摊贩们各有妙想,花样百出地叫卖宣传着货物。
晚间放河灯的人多了,一条河里熙熙攘攘地挤着上百个花花绿绿的河灯,顺着水流缓缓远行。
秦翳逛了两圈,才找到曾经买镯子的地方。她欣喜地戴上,还是一样的成色,一样的合衬。正要去买一会儿拿去放的河灯时,露白一把拽住了她,道:“小姐小心脚下。”
说得有些晚,秦翳那只脚已经落了下去。她吃了一惊低头一看,是个靠坐在街边墙角的小乞儿。
那乞儿垂着头,两条长腿伸着。一身衣服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头发乱蓬蓬地遮住了脸,只露出一点尖细的下巴。被秦翳在腿上踩了一脚,他也没什么反应。一动不动地坐着。
秦翳蹲下身,隔着帕子轻轻推了推他的肩问道:“你没事儿吧?”
那小乞儿被她一推,竟是侧着头软软地倒靠在了地上。
露白拉她:“小姐,这乞丐肯定是装样子骗人的,哪有人被个小姑娘踩了一下腿就昏过去的?你不要被他骗了。”
秦翳抿了抿唇,她也是觉得蹊跷。可这喧闹的人间,熙熙攘攘的街上,独他一人格格不入,也确实让人看了心酸。
上辈子她什么苦没吃过,人和人,只有颗心不同,说到底,都没什么高低分别。
秦翳站起来,刚要说什么,旁边酒楼里出来个伙计,一脸厌烦地说:“这位小公子,你可别管他了。这人不知道从哪来的,附近都没见过。来的时候身上血糊糊的,都是乱七八糟的伤。他在我们酒楼门口坐了两天了,看着可怜给他吃食他却摔碗砸盆的,连句话都不说。”
“他这是又昏迷过去了。路过的大夫说他看着是活不了几天了,而且这样子也不像治的起伤的。还是别冲撞了公子你……”
“牛一,牛二,把他抬回秦家。”秦翳打断那小二的话,对着身后两个人高马大的家丁道。
露白急急地说:“不可!小……公子,这要是给老爷知道了……”
秦翳轻轻撩了一下眉,不甚在意地回:“无事,能治好就当家丁用,治不好……那也是他的命。”
秦翳其实一直对上一世充满负罪感。那些被她用计陷害的臣子无论忠诚与否,都是活生生的人。看着他们受尽极刑,妻离子散看了那么多次,她越发的觉得自己迟早会下地狱。她已经受够了一边自我开导这是为了周无筝,一边因为恐惧或其他什么的,胡思乱想自我折磨。
也许是死过一次,这种感觉愈发的强烈。她叹了口气。这辈子怕是得多行善,才能换得一点心安。
她搓着手腕上的玉镯,没有再听,花灯也没心思放,带着昏迷不醒的小乞儿就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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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的一直供着个大夫,是个性子古怪不合群的人。偏偏一手医术出神入化,早年秦光裕行盐染上瘟疫,就是他救了他一命。后来秦家给他建了个宅子,还供上了他钻研所需的材料。
这大夫叫隋安,看着不过三十出头。平日神出鬼没的不常在家。前几日秦翳落了水,他才从南边回来呆上几天,为她调养。
那乞儿一进府就抬去了隋安的别院。秦翳到时隋安正绕着院子里横着的人团团转,两只眼睛直放光。
秦翳看着他这副黄鼠狼见了鸡的样子就想笑,这人两世都是一个样子,最喜医疑难杂症,或将死未死的人。
按他的说法,和老天抢人,本就是医者的本职。
“秦翳,你从哪儿捡来的?这人身上都是虐待伤,还中了奇怪的毒。如果我现在把他放这,三个时辰他就去地府报道了。”
秦翳失笑:“去地府报道还说的这么轻巧,你快施展神通,斩了左右的无常把他救回来吧。”
隋安草草挽起袖子,不嫌脏地拨开了那乞儿一脸的乱发,看了两眼,啧啧称赞:“皮相挺好。就是这毒哪怕去了也会掏空底子,倒时候气色如鬼。可惜。”
秦翳闻言好奇地凑近了看,那乞儿五官的确生的好,就是现在痛苦万分,眉头紧皱,看不出是个什么类型的美。
“去去去,我要开始了。”隋安冲秦翳挥挥手,嫌她碍事。
秦翳退开两步,隋安又道:“你去准备个大盆,接满热水。”
她冲露白使了个眼色,对隋安这种随意的语气并无不豫。露白颌首去了院外,秦翳问道:“能救活?”
隋安一边轻轻剪开乞儿脏乱的外衣,一边冲她瞥了个白眼:“若我都救不活,那就直接扔去乱葬岗完事。”
秦翳明了,不再出声。
她看着隋安小心翼翼地从乞儿身上把那被血凝在皮上的里衣撕下来,黑色的血块簌簌剥落,一道又一道伤痕就袒露了出来。
上一世下了大牢的人她从没去看过,所以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惊心动魄的惨状。不由轻轻抬手掩住了唇。
“怕了?这小子最惨的可不是这些皮外伤。”隋安皱着眉,眼睛似乎要喷火,“什么缺德玩意儿,给这么小个孩子下柔花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