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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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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翳折下那朵开得最艳的牡丹,捧在手里细细看着,心思却已经飞去了九霄。
不知是何原因,天道授意让她重活一世,如今已经重回她十五岁三天了。
三天里,一切都是熟悉又陌生的。人们,秦家,没到上一世的颓败,依稀还是以前的样子。
她没觉得有多欣喜。对于这世间,她看了几十年,已经腻味了。
她想,许是几世前她作恶多端,天道无法容忍,用这种方式在惩罚她。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秦翳回身把那朵牡丹递给了身后的婢女,开口是柔淡的声音:“拿着,厢房里找个瓷瓶插上。”
露白应了一声。
她家小姐前些天从翠幽湖里救上来后,一直是这么个寡淡的样子。以前虽说也是文静的,但是没有这么冷。现在的小姐好像一块冻透了的坚冰,散发着止乎于礼的距离感。
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不过秦老爷和大夫人对小姐这个样子,也没多说什么,只觉是因为经历了一番生死,性子变了些。
“今天林大人来了?”秦翳问。
“是,小姐。林大人和老爷吃了半盅茶,不知怎的怒气冲冲地走了。”
秦翳一哂。林途自己昧了朝廷千两救灾的银子,捏着她爹盐道的脉要挟要钱,她爹就是不给,他有什么资格生气?
用不了多久,林途就会死乞白赖来求。想想她爹那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还是得她来想办法应付林途。
上一世她爹秦光裕替林途补了这钱,转头林途就暗地找人窃了秦家。金银珠翠好说,最重要的是,把一块玉佩偷走了。
那玉佩是十几年前,秦光裕的挚友临死前交付与他的,是周无筝认祖归宗的信物。她十八岁时周无筝上门来讨,因为这玉佩丢了,他进京有了势力以后先抄了秦家。
想起周无筝,秦翳很新奇地发现,她已经没了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了。
好像岸上的人,遥遥看着水底的前世,痛也是隐隐约约的。一挥就散了。
想想上一世,她苦苦追求,恨不能将一颗心都捧给那个人,祈求明月垂怜。谁成想周无筝不仅厌烦极了她的纠缠,连唯一知道他身世,一直暗中照拂他的秦家,都是他的眼中钉。
窝藏前朝皇子的事,秦家都做了。她亦是跟他做了十八年假夫妻,替他和他的心上人挡了所有明枪暗箭。最后周无筝登基,治她心思歹毒,为祸四方的罪,一杯鸩酒赐毕,他那个心上人顺理成章成了皇后。
秦翳想得出神。露白见将夜凉风起了,怕她着凉,轻声提醒道:“小姐,天晚了,风冷。回厢房去吧?”
秦翳被她一叫打断了思绪,指尖已经是冰凉。她轻轻抿唇笑了一下,抬步子往自己院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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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人,欺君之罪,草民一介商贾,怎可能敢做?您请回吧。”秦光裕拧着眉,盯着眼前话语颇为离谱的本城县令。
他现在强踩着盐车出城的令,以此要挟他借他三千纹银填补贪空。秦光裕觉得好笑,有胆子贪,怎么没办法补呢?
林途愁得直上火,口舌生了疮,一说话就疼得不行,他急切地说:“秦光裕,好歹咱俩是从小一起长起来的,你去南方走盐的时候,你母亲可是我们家一直在照拂。……唉,我也是一时猪油蒙了心了,想着留钱给我儿子讨个好媳妇儿。你帮帮忙,就这一回,我保证洗心革面。”
秦光裕眉梢一挑,这是搬出他母亲说事儿了。他刚要开口,一道清清冷冷的女音伴着发钗碰撞的琅琅声进了门。
“爹,您现在快去延园一趟吧。”秦翳蹙着眉,“娘心口突然阵痛,叫着您的名儿呢。”
秦光裕和发妻是青梅竹马,一直情深意切,听到她身体有恙,匆匆站起来对林途说:“抱歉失陪了林大人,那事儿择日再谈。”
林途本还要纠缠叫住他,秦翳轻移莲步错身挡住了他的路,背后父亲急急的步子,已是出了门。
秦翳看着林途气急败坏的嘴脸,轻轻笑了,如花风华,她说:“林大人,你可知子栖山那边蠢农夫的故事?”
林途没功夫陪她个小丫头唠什么故事,他急匆匆地往外赶,却听那秦小姐又说:“那农夫捡了条病蛇,日日精心照顾着,蛇好了却一口咬死了他。”
林途有些莫名地顿住脚,看着这个跟在他身后的闺中小姐:“你……什么意思?”
“没有,只是觉得这农夫蠢得可怜,好心救了那条畜牲,却被反咬一口。”秦翳掩唇笑得天真,“林大人,我们可不要学他,做些费力不讨好的事啊。”
林途脑袋一冲,这小姐拐着弯的指桑骂槐!他正欲发作,又直冒冷汗:他暗中和牢里大盗勾结的事,难不成已经被秦家知道了?这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定是听秦光裕说了什么。
他虽说有事相求,但秦光裕是本地最有名的盐商,不是轻易能得罪的主儿。要不是看在幼时秦母曾受过林家照拂,他也不敢私扣秦家的盐车。
林途冷汗透背,他眼神闪躲地点了点头,步履匆匆地离开了秦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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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翳赶去母亲的延园内时,正和怒气冲冲要过来质问她的父亲迎面对上。
秦光裕急匆匆来到延园,看到秦翳口中心脏绞痛的大夫人白若仪正悠闲地吃茶。
他上下检查了一番,一头雾水的白夫人问他做什么,得知这事,好气又好笑地说,秦翳把他耍了。
秦光裕平时宠爱女儿,但最忌讳的就是这种咒父母的玩笑。他和秦翳甫一照面,就吼道:“秦翳!你为何用你母亲的健康同我玩笑!”
秦翳星眸稍睐,密长的睫毛忽闪着,嗫嚅道:“父亲,女儿知错了。昨日听说父亲和林大人不欢而散,不想让他再来气您,所以想了这么个急招支开您。”
“林大人已经回府了,他不会再来的,还请您不要生气,女儿这就回房抄经,弥补说谎的过错。”
秦光裕气笑了:“真是什么话都给你说完了。行,你知错就改,再不要有下一次了。”
话毕他又觉得不对,好奇地问道:“你可是同林途说了什么?他怎的就不会再来了?”
秦翳作出一脸无辜。这表情正适合她这年纪的小女儿,看着真是引人心怜。她说:“我只是给林大人讲了昨日在书中看到的农夫与蛇的故事,林大人听完面色奇怪,急匆匆就走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说错了什么话,可能他不会再来了吧。……若是有什么不妥当,您替女儿向林大人道个歉吧。”
秦光裕当了一辈子商人,心思早就七窍玲珑。他这一揣度,八成是林途等着借完钱还要再阴他一波,偏巧秦翳给他讲了这个故事,诈出了他心里有鬼才走的。
他心中对秦翳的喜爱又多了几分,抬手摸了摸秦翳的头,笑道:“没事儿,若有什么,随他尽管来,爹有的是办法。翳儿你就放心,不要去担心这些个闲事。”
秦光裕打量着秦翳略显苍白的脸色,关心道:“前几日落水的病症都好利索了吗?你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秦翳听言心下一暖,父亲近日每天都来问,还每天找大夫来看她,她只是前些天有些伤寒,现在早就好了。
“嗯,女儿已经无恙了。您今晚能不能叫厨子做些辣的饭菜?这几日无奈吃得清淡,女儿都快想死张大厨的辣子鸡了。”秦翳轻轻一笑。
秦光裕笑着应了。大步一迈,领着秦翳又回了延园陪她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