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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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狱杏寿郎做了梦。
那是一片漆黑的梦。
在没有天空也没有地面，像是深暗的海底又像是无光的夜空的世界中，他被什么所追赶，为了逃脱而拼命的跑。
连回头看一眼是什么在追着他的时间都没有，只是一直一直，沿着幽暗的小径，不敢有丝毫停歇的向前跑着。
为什么我要这么拼命的逃跑？
昏昏沉沉的脑袋里偶尔也会闪过这样的想法。
然而在梦里，一切追寻和探求缘由的行动都毫无意义。大部分的梦都是毫无理性，毫无秩序，没有任何规律的存在。它自人的潜意识中诞生，也只受潜意识和本能所支配。
因此，炼狱杏寿郎只是继续的跑着。
体力在长时间的高速奔跑中已经被耗费的所剩无几，而无论如何也抵达不了终点的小径更是漫长的让人绝望。艰难向前迈步的炼狱杏寿郎都能听到自己的肺像是一个破掉的风箱一样在呼哧作响。
肺好痛，难以呼吸——
疲乏至极的身体传递出错误的神经信号。右脚踩到左脚直接自己把自己绊个趔趄的青年下意识伸出手，想找到什么东西稳住向一旁倾倒的身体。
他按住了墙。
一片黑暗之中，森冷的月白色自手掌下蓦然闪现。漆黑的小径化作地面，雪白的墙壁在它两侧延展。像是展开的画卷一样逐步构建出来的场景是炼狱杏寿郎分外熟悉的学校走廊。皎洁月光自间隔有序的窗户中洒落，勾勒出背对着他站在不远处的两个身影。
！！
为什么现在学校里还会有人？！
惊讶与担忧飞速涌上心头。炼狱杏寿郎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要叫那边站着的两个人快跑。然而在话音吐出口的一秒前，一直如芒在背的危险感突然消隐无踪。
什——？！
金红色的杏眼惊讶的瞪大了。
映在下意识震惊回头的炼狱杏寿郎眼中的，不是什么形容可怖的怪物，也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而是再普通不过的长廊。
空旷，寂静，只有溶溶月色的，不管用目光搜寻几遍也找不到任何异常存在的长廊。
鼓噪的心跳声在胸腔中一遍又一遍的急促震响着，像是催促着他不要再盯着身后，而是回头往前看。动作僵硬的如同生锈的偶人一样的青年缓慢的转动脑袋，一寸寸挪回的目光迟缓的将不远处从背对转为正面的两个身影纳入眼中。
————！！
那是他自己。
尽管只有着大概的轮廓，衣服也变成了破破烂烂的古旧羽织，炼狱杏寿郎还是在一瞬间就认出来了，那个站在雪白的少女旁边，本该是身体的部分都由血红色的凝固融蜡组成的人形，就是他自己。
喉舌像是被冻结了一样，僵硬的连一句言辞也发不出来。极度震惊下连指尖都在发麻的炼狱杏寿郎站在那里，只能像泥塑木雕似的眼睁睁看着赤红的人形崩解融化，浓厚的血色汇聚成浪潮，铺天盖地的向他打来！
“————！！”
泠泠月色下，猛然惊醒的炼狱杏寿郎坐在床上，满头冷汗的捂住了脸。
“又是这个梦……”
……
天空蔚蓝如洗，晴朗无云，悬在正中的太阳毫无保留的散发着自己的热量，仿佛想要将一切都烤化。就连偶尔吹拂的风带来的也不是凉意，而是扑面的热浪。
酷热的，沉闷的，把精力和干劲一起蒸发掉的夏天。
连次元的魔女也忍受不了的夏天。
“——所以为什么不装空调啊！”忍不住发出了这样的吐槽的四月一日此时正走在前往客室的缘廊上。
庭院里传来的蝉鸣声时断时续，有气无力的像是被热瘫的侑子小姐。任劳任怨，即使是夏天也依旧精力充沛到过分的工读生被手里端着的东西封印了双手，只能表情丰富的碎碎念起来，“说什么‘气氛也是很重要的’，‘装了空调就没有氛围了’，‘连这点热度都忍受不了嘛写作四月一日的四月一日~’……结果最后还是要我去吹塑料泳池啊——！”
“而且‘果真塑料泳池就要配冰镇的酒和冰淇淋’是什么啊！把酒和冰淇淋混在一起吃然后说‘这才是王道’什么的，世界上才没有这种奇怪的王道搭配啊——！”
“啊啊——真是的！”晃动的托盘里，装着巨型冰淇淋的两个杯子碰在一起，撞出叮叮脆响。忍不住就开始一边抱怨一边手舞足蹈起来的四月一日后知后觉的急忙止住胡乱挥舞的手臂，稳住托盘，确认了上面的冰淇淋没有问题后才放松下来，“啊，幸好没有撒…………不过，炼狱先生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呢？”
在两天前的雨天里，一前一后的突然出现在店里的乌森宙心与炼狱杏寿郎。当时正在仓库里打扫的四月一日一开始并不知道有客人到来，直到被侑子小姐拜托给客房送饭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店里居然多了两个人。
“应该是和小狼他们一样，从其他世界来的人吧……？”说起来，和小狼他们那次不同，这次侑子小姐没有让我在一边陪着啊……不觉陷入沉思的四月一日困扰的‘唔’了一声，“但是看着也不像是危险的人……”
“什么危险的人？”
因为思考而自然垂落的视线中，突然出现的金红杏眼闪闪发光。
“哇啊！”
“？！小心！”
托盘，玻璃杯，撞到门框的脚趾，千钧一发抓住了后仰身体的手，各种各样的东西混成一曲短促的杂乱奏鸣，生生在缘廊里演了一出人仰马翻的闹剧。
“得，得救了……”
飞出手的托盘被另一个人完美托住，摇摇欲坠的倾斜着的冰淇淋杯危险的晃了几晃，还是没有倒下去。大夏天被惊出了一头冷汗的四月一日跌坐在地上，心有余悸的吁了口气，“谢谢你，炼狱先生。”
“不用谢！”间不容发之际救场成功的青年大声说道，“本来就是突然向你搭话的我不好！吓到你了非常抱歉！”
“哎？这个完全不是炼狱先生的错啦，”急忙摆手的四月一日看向被放在地上的托盘，“对了，我刚做了冰淇淋，是巧克力和香草两种味道的。因为是手制的所以会化得更快一点，请快吃吧。”
“多谢！”
虽然这么说着，拿起了一杯冰淇淋的炼狱杏寿郎却没有直接开动，而是走回屋内把它放在了不自然地拱起，像是一个小山包一样的被子边上，“是不吃就很快就会化的冰淇淋，我放在旁边了！”
啊，那边是……
越过重新返回坐到拉门边上，捧起自己那一杯冰淇淋并且开始不断发出‘好吃！好吃！’的背景音的炼狱杏寿郎的肩膀，四月一日看到纤细的手从掀开一角的被子里伸出来，在地上来回摸索了几次后，连带着终于抓到的冰淇淋杯一起闪电一样的重新藏回了被子里。
在这样的夏天还可以整个人在被子里捂成一团……光是想想就觉得会热到喘不过气的四月一日满心敬佩，某种意义上为了家里蹲做到这步也是非常的了不起了啊。
不过——
“乌森小姐还不和你说话吗？”
目前为止，在四月一日面前只开过两次口的乌森宙心第一次是介绍自己的名字，第二次就是发表‘我不想离开房间’的宣言。无论吃饭喝水还是睡觉，一刻也不会离开床榻范围的少女用着实际行动践行着她说的这句话，因此，无法离开她3米远的炼狱杏寿郎的行动范围也被一同限制在了屋里。
用其他人的血来替代伤者流出的血，让其他人承担伤口留下的痕迹……尽管可以做到让重伤的人不会死去，但壹原侑子并不具备让伤口瞬间痊愈，眼睛凭空复明的能力。此刻炼狱杏寿郎能够完好无损的像是没有受过伤一样出现在四月一日面前，完全是因为乌森宙心的真界在起作用。
作为结界的升级版，可以否决掉里面发生的任何自己不喜欢的事情的真界，哪怕否定掉人已死去的事实，让死人重返人间都不是难事，更遑论否定‘受过伤’这一事实。堪称万能的‘神之领域’的真界没有任何不好，除了一点——它无法改变。
无法改变位置，无法改变大小，一开始是什么样子在最后就是什么样子，如果不是最终侑子小姐找到了可以让它挪动的方法，恐怕现在不是乌森宙心展开将整个房子都包围进去的真界，就是她和炼狱杏寿郎现在还在庭院里当一动不动的守望石。
尽管如此，麻烦的限制依旧有一堆。
不能再使用真界否则现在用以否定炼狱杏寿郎伤势的真界就会消失；为了传递力量，作为展开真界的主人的乌森宙心，和佩戴着封存真界的咒具的炼狱杏寿郎之间，距离不能超过三米；如果咒具被破坏，真界就会消失等等。
而且为了这个，属于欠债范畴的待支付代价又增加了。
为此，深感自己给乌森宙心添了很多麻烦的炼狱杏寿郎还郑重的向少女道过谦。
不过乌森宙心之所以拒绝和炼狱杏寿郎交流，并不是因为‘欠债增加’或者‘添了麻烦’之类的原因。
“是的！”某种意义上来说非常精神污染的背景音停止了。因为吃到了美味的东西导致嘴角都多上扬了一个八度的炼狱杏寿郎放下勺子，精神奕奕的答道，“自从我提出‘如果不想离开被子的话，我可以用箱子背着你！’之后，就一直一句话也没有和我说！”
……？
等下，这是可以一边保持元气笑脸一边说出来的话吗？！还有这个想法，不管是谁听到都不会想和你说话了吧喂——！
是的，因为想起了之前一同执行任务的，背着装有变成鬼的妹妹的箱子的灶门少年而提出的这个堪称是杰作的想法，才是乌森宙心不想和炼狱杏寿郎说话的真正原因。
“炼狱先生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至今依旧不觉得自己的提议有问题的炼狱杏寿郎毫不心虚的大声说，“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提案！既可以让我和少女一起行动，又可以让少女不用离开被子！”
不不不，这个提案完全不好好吗！虽然听起来感觉很好但是仔细想想根本一点也不好好吗！
表情都开始扭曲的四月一日压抑了一下内心旺盛的吐槽欲，试探的问，“比起箱子，或许劝一下乌森小姐比较好？虽然我只是听摩可拿说的，不过是乌森小姐决定要用‘完成委托’作为代价的吧？”
“既然现在都没有提出要换成别的代价的话，乌森小姐应该也不是特别排斥出去……？”
“唔姆，也许的确像你说的那样做会比较好！但是！”并非讨好或者说漂亮话，炼狱杏寿郎是真的这么想的，而且也是真的以这个方针为基础进行的思考，“哪怕只是一点也好，我想尽可能的满足少女的要求！因为我已经给她添了很多麻烦了！”
不管是让他活下来也好，治好他的伤也好，拜托店主制造可以穿越次元的道具也好，明明都是和他有关的事情，却全部都是和他素未谋面的少女在付出代价，自己唯一被拿走的只有一把日轮刀而已。
居然要让比自己年纪小很多的少女特意照顾自己……无力感和羞耻感混杂在一起，让惯于照顾他人，一个人面对所有的炎柱一想到这点就会心情复杂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虽然很想尽快展开行动，但是我是不会去劝少女改变主意的！我会尽快想出能让少女不用离开被子也可以和我一起行动的方法！谢谢你的建议！”
捧着里面的冰淇淋已经融化成膏状的玻璃杯的青年大声宣告着，明明是坐在廊檐下的阴影中，笑容却明亮的像在发光。
……
不知道是因为听到了正午时分炼狱杏寿郎和四月一日的交谈而心有所感，还是因为骤然得知无法回到乌森城这个消息后涌上来的崩溃感终于消失，在下午的时候，乌森宙心终于愿意离开布团，迈出店门，开始正式执行已经被算上了两天‘误工费’的委托。
下午两点时分的天气依旧闷热的像是蒸笼一样，阳光照下来热的几乎要将柏油路烤化。
如果是正常人的话，估计早就被这毒辣的太阳所打败，躲回阳光照不到的屋里吹着空调吃着冷饮。但不管是对于修习炎之呼吸，本身体温就要比常人高而且非常耐热的炼狱杏寿郎，还是对于温度差别对她而言根本没有意义的乌森宙心来说，头顶的炎炎烈日都是完全可以忽略的，甚至都没有现在正摊在两人之间的地图重要的东西。
明明是按照四月一日指示的路线行走，最后抵达的却不是电车站，而是完全是死路的小巷。乌森宙心与炼狱杏寿郎肩并肩的蹲在一起，神情严肃的看着标注的花花绿绿的地图，目光灼热的像是要在纸上盯出两个洞。
“唔姆，完全看不懂！”
彻底放弃根据自己之前的经验去解读这个线路错综复杂，颜色五花八门的地图的炼狱杏寿郎看向蹲在一旁的乌森宙心，“少女你能看懂吗？”
“…………………………”长达一分钟的沉默之后，面无表情的少女举起了之前一直攥在手里的东西，“四月一日说‘手机’可以带路。”
现代的衣物，联络信，目的地还有目标的情报，算在‘欠款’里的活动资金，被暂时允许借回现在正装在棒球袋里的日轮刀，以及出门必不可少的手机。可以说侑子小姐提供的装备在方方面面都考虑的非常周全。
只除了一个至关重要，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致命的因素没有被考虑进去——那就是不管是乌森宙心还是炼狱杏寿郎，都是从过去的时代过来的人。
简而言之，这两个人谁都不会用手机。
像是时间倒流回了十分钟之前，只不过这次视线的终点从地图变成了手机。
然而地图的话好歹只是绘制的方法有所改变，手机却是完全超脱于乌森宙心与炼狱杏寿郎常识外的东西。
因此，哪怕只是因为按到解锁键而让屏幕亮起这种任何一个现代人看来都属于生活常识的事，都让没有生出防备心，还在专心翻看着手机的乌森宙心被吓了一跳。
“！”
在受到惊吓后下意识后仰的身体因为这个动作而平衡崩溃，向后跌去。几乎都能预想到后背撞上地面的钝痛的乌森宙心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眼睛，摇晃的身体却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倒下，而是被一直注意着她的炼狱杏寿郎伸手支住了背心，又稳稳地蹲了回去。
“唔姆，不用害怕！”在她稳住身体后就收回手的青年另一只手已经握住了日轮刀的刀柄，笑容明朗坚定，“如果有什么意外发生的话，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回答。
基本战绩屡战屡败，十句话有八句都会变成自言自语的炼狱杏寿郎对于这种已经快要变成日常的事情非常的习以为常。更何况他说这句话的原因本来就不是为了得到回应，而是宣告自己的决心。因此在话音刚落后便立刻垂落视线，专注又好奇的盯着随少女按动的动作而间续明灭，好像只是个变形的手电筒的‘手机’。
——‘叮铃铃~！’
清脆的，非常大声的音乐声就在这种时候，从突然震响的‘手机’中传出。下意识就把东西抬手一扔，又一次被吓到的乌森宙心再次后仰，到底没有逃脱跌坐于地的命运，结结实实的坐到了地上。
因为摔倒而抬高的视野中，亮起了凛冽的一线刀光。
这次也被惊吓到了的炼狱杏寿郎出手如闪电，完美的兑现了先前的承诺，干脆利落的在铿锵拔刀声中将被抛到半空中的‘威胁’一刀两断。
“…………”
“…………”
时间仿佛停止了。
遭受了难以想象的暴行的手机被一分为二，在分外刺耳的蝉鸣声中啪嗒啪嗒两声摔在地上。盘踞着蜘蛛网一样的裂纹的屏幕挣扎的闪烁了两下，在平滑切口中爆出的小小火花的映照下彻底黑了下去。
…………
“唔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