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归》陌欣然

35、苏家

　　厨房离客厅有点远，听不清楚他们在聊什么。我们只能悄悄打开一道门缝，两个脑袋叠加在一起往缝里拼命张望，陌双的脑袋在下面，我的脑袋在上面。只见何时时而看着我爸，时而看着我妈，时而点点头，时而开口在说着什么，依然听不清说了什么。何时挡着我爸的脸，从我们这个方向看不清楚我爸的表情，希望不要是面对未知猛兽时的凶神恶煞。我妈的后脑勺也刚好对着我们，也无法捕捉到她的神情，可别是面对无理取闹病人时的苦大仇深之感吧。
　　“姐，你觉不觉得……”苏陌双的脑瓜子转了下，问我。
　　“嘘。”我及时止住他，试图突然打通任督二脉，汇聚天地之灵气，听取千里之音。最好还要有共情的能力，可以一起帮何时过这一关。
　　陌双忍了十几秒没出声，但还是按耐不住，又说道：“我说姐……”
　　“别吵。”刚刚着急过来，我手里还拿着锅铲，顺势用铲柄在他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以示警告。只听得下面一声低沉的叹气声。
　　忽地，我闻到有一股刺鼻的味道飘来，越来越浓。但我的眼睛还是死死盯着客厅沙发的方向，只随意地问苏陌双道：“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啊？“
　　“早闻到了。“底下的脑袋说。
　　“客厅的硝烟味道吗？“我以为只有自己闻到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的味道，想不到苏陌双也闻到了。
　　“……是菜烧焦的味道！”苏陌双生无可恋地说。
　　“我就说是烧焦的味道。”我若无其事地重复着，尔后脑子一转，头皮发麻:”什么，菜烧焦的味道？！”当下跳起来，冲到灶炉前，可惜那茄子在锅里已经烧地差不多炭黑。
　　“你怎么也不提醒我啊？”我急忙往锅里加入一勺开水下去，可惜已经于事无补，那刚刚还在扑腾的茄子，蔫了。
　　“姐，天地良心，我早提醒你来着，你哪次让我把话说完了？”苏陌双一脸委屈，我哑口无言，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儿。可惜了我的厨艺展示初赛就秀逗了。
　　“哈哈哈哈……”苏陌双这个小子，此时也站了起来，走过来看了眼锅里，笑地人仰马翻，百无禁忌。
　　“别笑了。”我把锅端起，准备把茄子倒了。可我弟越笑越大声，终于把客厅里的三人都吸引过来了。
　　众人一看，立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爸“哈哈哈”的笑声比我弟还大声，还不忘加一句：“这两年的厨艺发挥地还是和以前一样稳定啊！“
　　“……”爹啊爹，我真的是亲生的嘛，在何时面前也不留个面子啊。
　　我还想倔强地尝试第二道菜，我妈把我身上的围裙给我解下来了，说道：“小心刚回来厨房就被拆了，还是我来吧。”简直和我爹一样丧心病狂，不留情面啊！我心道。也只能吐了吐舌头退出来。
　　何时摸了摸我的头说道：“没关系，上次已经吃过你做地菜了，很好吃呢。”他说地应该是我炒年糕那次，他把一大碗都吃完了，还不住夸我，我开心极了。后来知心姐姐也尝了尝，第一口就吐掉了：”陌归，这么咸，盐不要钱吗” “有这么咸吗？”我不可置信地塞了一口到嘴里，顿时如鲠在喉，也赶紧吐掉了。“何时，你味觉坏了吧。”我对何时说。他已经灌了好几口水，但强装镇定地说道：“我觉得还好啊，挺好吃的。”
　　所以，现在他再说起这个时，我只能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个意思是“你确定吗？”
　　一旁的苏陌双举了个大拇指到何时面前，啧啧称赞，说道：“姐夫，你太了不起了，竟然觉得我姐做菜好吃……”我当下飞起一腿，朝他屁股飞去。他极速往旁边一闪，踢了个空。这小子，两年不见，损人的本事又长进了啊，我心道。
　　离吃饭还有一会儿，我带着何时到我房间参观，不大，但是旧物件挺多。何时在那满满当当的书架前逗留，指尖触过那一排排的书籍，忽地在一处停留：“你看过这么多小说啊？”我的书架上，自然有名著经典，但更多地是各种各样的小说。
　　“恩，中学的时候很爱看书，周周去图书馆借。别的女孩子买发夹，漂亮的衣裳，我就喜欢把零花钱攒下来买小说。”我点点头道。
　　“中学时候看小说，不是一般会被认为是闲书吗？你还明目张胆放在书架上，不怕被叔叔阿姨发现啊？“何时问我，毕竟她和我同龄，自然知道在我们那个中学时代，在教室里看小说都是要被没收，免不了还要通知家长之类的，而我竟然直接带回家来，还摆地这么整整齐齐。
　　“谁让我姐年年考第一呢，我爸妈不但不限制，还包压岁钱给她买小说。“苏陌双这个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本来在门口偷听，这个时候实在忍不住说了一句。
　　“那你呢？今年高二了吧，也喜欢看小说么？“何时示意苏陌双过来。
　　“他不喜欢书，眼里只有篮球。“我说道。
　　苏陌双当下不服气了：“谁说的，我还喜欢《灌篮高手》的漫画书好吧？“只是声音越说越弱。
　　“哈哈哈哈……”我和何时当下都笑起来。
　　“这是你弟弟小时候的照片吗？”何时的视线在书架最上方的一排照片中锁定，盯着一个长地有些虎头虎脑的“假小子“看。
　　“是我啦，像不像？”我把照片拿起，放在我脸旁边，让何时比对比对。
　　“小时候调皮可爱，现在水灵可爱。“何时认真看了看，说道。又伸手拿起一张照片：”这是阿姨抱着小时候的你吧。“
　　只见那张照片里，一个身着粉红色棉袄，眉清目秀的小孩子被我妈抱着坐在腿上。
　　“这是苏陌双。”我掩嘴偷笑，本着绿色经济的原则，苏陌双小时候，偶尔会被我妈套上我穿过的衣服。带去公园里遛弯，不熟悉的人总是说：“多标志的一个小姑娘啊。”
　　“怪我投胎比你晚喽。”苏陌双摊摊手，刚想辩解些啥，只听我妈喊道：“陌双，家里酱油用完了，帮妈妈去小区商店买点去。”
　　难怪我刚刚没有找到酱油，原来用完了啊。这么多年，被使唤打酱油的还是他。“去吧，酱油哥。”
　　苏陌双哀怨地看了我们一眼，乖乖买酱油去了。
　　我又拿出了厚厚的影集，把小学，初中，高中到大学的照片都给何时看了一遍，爱一个人，就是连过去都想和他分享。他看着照片中的我从寸头到短发，从短发到长发，忽地打量了一番我现在的披肩发，说：“你知道嘛，只要你愿意，长发及不及腰，我都想娶你。”
　　“想得美。”我对他说道，心里却美滋滋的。
　　“陌归，何时，开饭了。”我爸开始喊人。
　　我家的饭桌是长条形的，桌子左侧坐着何时和我妈，右侧对着我和我爸，而我弟坐在桌子的宽侧，也就是我和何时的中间。以我的直觉，饭桌上免不了又有一番生死拷问，当下和何时约定好，如果问题应该是肯定的回答，我就会碰他腿一下，作为暗号；如果是否定的回答，我则碰两下。他心领神会。
　　“家里的米饭就是香啊！”满桌子的菜，每一盘都色香味俱全，我老妈这超水准的厨艺天赋我怎么就半点没有继承到呢，不住赞叹。
　　“来来来，小酒怡情。“我爸说着把何时买来的红酒起开，缓缓注入五个杯子中。这就是如此耳熟，竟然和我当时对何时爸妈说地一模一样。对面的何时也看了我一眼，这是”你和你爸一个样”的意思嘛。
　　“何时啊，你们两个现在住在一起哦？”我妈夹了个可乐鸡翅到何时碗里，笑着问他。
　　我心道，“住在一起”这四个字太有歧义了，我们是住在一个屋檐下，但不是同居。何时没有说话，他也拿捏不准这个问题，眼神想我求助。我一着急，朝桌子底下踢了一脚，又犹犹豫豫地补了一脚，但何时似乎信号没有接受成功，点头说了个“是”。
　　“姐，你干嘛踢我？还两下。“忽然，苏陌双出声问道，敢情我刚刚两脚是踢到他腿上。
　　“额，不好意思啊，你腿太长了，我想伸个腿而已。”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答道，表面风平浪静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对面的何时一听“两下”，立马反应过来了，改口说：“没有阿姨，我们只是合租在一个房子里，每个人有自己的房间。”
　　“哦，你妈其实就是这个意思。”我爸仿佛察觉到桌子底下的混战，说着举起红酒杯来：“欢迎陌归何时回家！”
　　几人刷刷起身，齐举起酒杯碰了一碰。喝了点酒，我的状态放松下来，何时的状态也放松下来。而一旦放松下来，就发现，其实爸爸妈妈问问题只是想要多了解一下我们现在的生活，也不是所有问题都能用“是”或“否’就可以回答地。印象中永远宽厚伟岸的父亲还是很爱红酒，但好像瘦了一些，也黑了一些；记忆里爱笑母亲依旧笑容可掬，但是缕缕青丝变成了银发；而那曾经少不更事的弟弟虽然还是爱耍嘴皮子，也有了自己专属的烦恼和喜悦。多雨的冬季见过你们的青春，淡蓝的晴天见过你们的靓丽，清新的阳光见过你们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