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逆》牧四

32、会稽

　　吴氏常夸口道：“会稽山形，独步天下。” 这山确实独特，匀圆身形，顶端凹陷，并无横看成岭侧成峰之妙，但立于群山之中，可称卓尔不群。会稽山的神奇之处不唯如此。传言吴氏宗族将太晟真人生阳鼎藏于山中，常年阳元不散，生养得此地四时温暖、五谷丰登，有小青丘之称。
　　只不过，青丘冬暖夏凉，颇为舒适；会稽冬天不冷，夏天却酷暑难当，农人们埋头耕种，少不得大汗淋漓、口中抱怨生阳鼎效力太盛，竟不知张弛有度。便有老人捻须笑道：“会稽地热，早在庆都今氏崛起之前，天然一块宝地，岂是生阳鼎的功劳？”如此众说纷纭，不知孰真孰假。
　　正午暑气太旺，农人们抵挡不住，纷纷到树下纳凉抹汗，却见白色雪片翩然落下。就算是最年长的乡民，也从未见过这般局面，不由得面面相觑，全都愣住。
　　初时，雪片未落于地便已融化，却仍是纷纷攘攘，不紧不慢地飘落，渐渐覆盖燥热的农地。众人一时看得出神，直到绿油油的庄稼被雪盖了，才大惊失色，纷纷站起，却仍是不知所措。但见雪片越发沉重阴冷，蒸腾夏暑竟转眼天寒地冻，白雾涌动，犹如仙境。纷飞大雪之中，一个遍身冰霜的人影缓缓现身，行至众人面前，悠然开口：“会稽吴氏宗主何在？”
　　农人只当遇到神仙，纷纷跪拜，但支支吾吾、哆哆嗦嗦竟无人回应。
　　那人冷笑道：“既然不知，便请知道的来。烦请通报宗主，易水寒君求见。”
　　农人大骇，连滚带爬地跑得不见人影。
　　易水寒君却不以为意，伸出双手，指尖所向，无不冰封。连着环绕会稽山的河流，都波涛凝滞，冻在了原处。雾气越发涌起，阴沉沉地笼住了他的身形。

　　只听马蹄声响起，有人喝道：“白冰小儿，竟敢上会稽闹事？”
　　今萤翩翩转身，迎面而来的果然是昔日同门吴天野。只见吴天野全身披挂森严，自是有备而来，不由得轻松一笑，道：“吴公子，别来无恙？”
　　吴天野轻蔑举剑道：“少废话！白冰鬼，受死罢！”说罢就要策马冲来。
　　今萤坦然劝道：“吴公子留步，我与你无冤无仇，此番前来，只为报灭门之祸，取生阳之鼎。你且退下，换毁我家室的长辈迎战。”
　　吴天野鄙夷道：“我当是何事！你一个祸世殒家的毛贼，克死爹娘还敢怪在会稽头上。大胆栽赃，空口无凭！\"
　　话音未落，今萤已面色铁青，右手一落，竟抛出匕首直奔吴天野面门。吴天野举剑拨挡，叮的一声，匕首齑为兵尘，灼灼闪耀散落。却见今萤面色沉沉，一字一顿道：\"生阳鼎藏在会稽，若不是你们杀灭太安今氏，如何取来鼎身？\"
　　吴天野冷笑道：\"号称易水寒君，不过这点本事。昔日太晟真人可建宝鼎，我们会稽吴氏就造不出来吗？\"
　　今萤阴沉道：\"既然你百般抵赖，休怪我不客气了。\"弹出一珠，竟是冰玲珑。只见那冰玲珑稳稳浮起，略发荧光，便向会稽山高处飘去。
　　吴天野微微惊疑，劈口问道：\"这是……\"
　　今萤平静道：\"这是冰玲珑，我爹炼出的丹药。是不是吴氏偷了我爹的生阳鼎，由它一探便知。\"
　　听闻此言，吴公子脸色骤变，略一犹豫，举手一挥。身后缓缓展出一队人马，粗略一数，竟有四五十位，各个严阵以待，剑锋直指今萤。
　　今萤皱眉道：“吴公子，我今日前来只为报仇收鼎，不想伤无辜性命。你又何必牵连众人？”
　　吴公子笑道：“诸位听听，白冰鬼竟不想伤及无辜。你姑姑家数条人命、半璧房屋，难道是别人干的？连亲族都不放过，还敢抵赖，真是无耻之至！竖子，纳命来！”长剑一挥，兵马听命，铁蹄如雷，直奔今萤冲来。
　　今萤轻巧抬手，周身雾气一凛，凝为冰雪长弓，落入掌中。右手一闪，凭空抓出五枚箭矢，搭在弓上，弹射而出。众人以为眼花，尚不防备，凝冰箭矢已至身前，便有五人接连贯穿，跌落马身。热血飞溅，竟融了那透明的冰矢。身后烈日，身前苦寒，顿时人仰马翻，阵形大乱。
　　今萤仍不慌不忙张弓搭箭，道：“吴公子，杀我爹娘的人，是谁？”
　　吴公子身形一顿，道：“欲问我，先问我的剑。”停马扬剑，正欲催动阵法，只见雪片呼啸而至，一时睁不开眼睛。众家丁慌乱之中，竟齐了一心，翻身下马，彼此掩护，列成铜墙铁壁，向今萤扑杀而来。
　　今萤无心恋战，长弓瞬隐，幻作晶莹长剑。遇佛杀佛，遇祖杀祖。冰剑所及，片甲不留。今萤手中宝剑时凝时新，出刃即斩，大雪白雾神出鬼没，四五十位家臣顿陷绝境，只见战场一时鲜血纷飞、赤色冰尘潇潇洒落，白雪之中杀出一片妖异红樱。雾气飘散，场上兀立唯二两人而已。今萤提剑架至吴天野喉咙，质问道：“说！”
　　吴天野啐了一口，道：“做梦！”
　　千钧一发之时听得一声怒吼：“大胆贼子！还不跪地求饶！”竟是会稽宗主吴涯前来救阵。
　　今萤冷笑道：“你儿子在我手里，到底该谁求饶？”
　　吴涯厉声喝道：“敢在会稽撒野，便是与天下为敌。白冰鬼，你可思量清楚！”
　　今萤道：“白冰鬼敢上青丘作乐，易水寒君如何奈何不了会稽……我正等你来，讲些陈年旧事。”手上长剑寒光一闪，划出一缕血丝。
　　吴涯不敢轻举妄动，只得闷声道：\"吴涯知今公子寻仇上山，但杀灭今家的贼人，确实不在会稽。\"
　　今萤冷笑道：\"吴家主，此厢可打不得诳语。\"
　　吴涯道：\"今公子确确误会了吴家……\"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嗡鸣，山间寒气升起，冻出一片冰霜。
　　今萤面色一寒，道：\"生阳鼎找到了，还有什么话说？\"
　　吴涯道：\"那不是令尊的鼎。昔日我父兄几人同上太安征讨易党，只见寒霜遍地，冰封易氏。只取了鼎片，奈何无法重铸。此言句句是真，请你……\"
　　今萤听得怔了，不防吴天野一肘劈在自己心口，身形一晃，金光宝剑已至面前。吴天野口中喊道：\"阿爹，不必多费口舌！\"便忽地滞住，低头一看，一支晶莹冰刃插入怀中。
　　今萤倏地撤剑，只见吴天野鲜血喷涌而出，化作赤色雾气。
　　吴涯血色顿失，再一抬头，面容狰狞，七分像鬼，大声呼道：\"白冰鬼，纳命来！\"正欲策马奔袭，忽觉猛地一痛，竟是一支无影冰箭刺进胸口。再见今萤，面色冰冷，持弓在手，脚下吴天野的尸首已然冰封，不由得悲恸欲狂，高声喊道：\"诸位，不能让白冰鬼踏出会稽！\"身形一晃，早被及时赶来的家臣接住，身后涌出数百勇士，竟是要与今萤决一死战。
　　今萤朗声道：\"各位，易水寒君家仇已报，会稽诸位不必白白送死，只需交出生阳鼎，便可……\"话音未落，会稽勇士已举出刀剑直扑而来。今萤皱眉举手，河流地面翻飞无数白晶，化为人形大军慨然应战。一时人鬼不分，厮杀开来，酷暑田间，竟成冰寒地狱。
　　今萤轻松御冰抵住会稽勇士的各路袭击，平稳踏过战场，向山间冰霜之处奔去。听得身后砍杀之声渐隐，只当会稽全线覆灭，不由得回头查看。不看则已，一看便大惊失色，自己所建冰狱，竟已悉数融化。
　　如此强大，不做第二人之想。今萤冷笑站定，紧紧握住白刃，等那沉着身影稳步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