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逆》牧四

1、引. 扶桑

　　扶桑三年，天下大寒。
　　调令天时的巫仙世家寒食斋戒两载有余，罪己诏书发了一封又一封，仍然不见年景好转。
　　时值秋露，亘古如春的青丘已冰封雪覆，可想天下苦寒凄烈。各大世家齐齐派人登临青丘，征讨丘氏罪人，以告天地之灵。丘氏族人披麻斋戒，素席待罪，在青丘殿前足足跪了三日，仍不见天地半丝回响，终于陷入绝望。
　　午时已至，白幡冲天，丘氏族人伏倒在地，默诵祝祷。在世家使者们的袖手注目中，祭天仪式启幕。
　　本应由巫仙宗主扶桑仙君领受天谴，却见冼华殿下一袭白袍，步出青丘殿，平静跪下。使者们不由得一阵哗然，这早被罢黜的兄长，此时为何出面？然而仪式之中不得擅言，只得众目睽睽，望着青丘太傅常阳殿下手持一盏琉璃素盅，缓步行至罪人面前。
　　冼华殿下面色如常，接过素盅，一饮而尽。

　　众人心下都叹出一口气。扶桑殿下登位三年，年年苦寒，凭一己之力维系青丘安危，仍是无法服众。遇到这临危受命的劫数，还要仰仗上一任宗主替罪，正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冼华殿下却无丝毫怨忿神色，仍是一动不动地等着玉髓发作。

　　玉髓是青丘独有的密香，采于白云深处，藏于琉璃坛中，入口如饮仙酿，见光即凝为美玉，却是无解的毒药。方喝下时仍可行动如常，半日内便身形迟缓，化为石形，逐渐齑粉扬尘，竟作魂飞魄散，再无转世轮回的可能。这般死法，对于常人已足够可怖，对于巫仙一族，更是难以言及的屈辱，若非天地共谴、罪不可恕，绝不用此法牺牲。

　　正是肃穆时刻，忽有人从青丘殿跑出，口中喊了一声“殿下”！举止惊惶，竟是当世宗主扶桑仙君。
　　冼华殿下从容站起，柔声问道：“何事？”仪态自若，丝毫不见待毙愁容，比起扶桑仙君，更有宗主威仪。
　　扶桑仙君年方二十，何曾见过这番生离死别场面，只是一头栽进兄长怀里，涕泪横流道：“殿下！地脉热了！”
　　不止殿下，全场族人乃至世家使者们，都愣住了。
　　苦寒三年，地脉枯竭，未曾见一丝热气，此时此刻，冼华殿下刚刚吞下玉髓，居然地气回转、天下有救。众人不由得喜从中来，喧然大作。
　　仙君仍是紧紧攥着兄长衣袖，道：“殿下，而今如何是好？”
　　玉髓已服，自是无法回转。冼华殿下仍平静如常，推开仙君半臂有余，轻声道：“如此便好。”
　　言毕跪下，众人纷纷跟着倒伏在地，连声贺道：“天下大吉！仙君万安！“身形起伏，如浊浪翻腾。
　　只见太傅上前，与扶桑仙君一同举手成印，吟诵祝祷。诸人顿寂，只等着阳灵天降，赐福万民，心中仍是喜不自禁，终感年景有望。
　　一片祥乐欢腾中，冼华殿下仍是无悲无喜。耳畔响起横冲直撞的少年声音：“我不信，这世上有生下来就祸世殒家的人，祸世也好，救世也好，总要有因有果，事在人为。”
　　陆离，我曾信你，却落得如此下场。
　　在你死后，天下大寒；在我死后，万物转暖……天道岂问因果，天命早已注定。
　　恐怕错的是你，不是旁人。
　　如此也罢。我们一道，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