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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番外三归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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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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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师兄……孟师兄……”
少年清脆的声线唤回那人飘远的思绪，一袭淡紫长袍的年轻男子捏紧了手中的信纸，这才从洋洋洒洒的字迹中抬起头来
“……加冠礼就要开始了……你怎得还杵在这殿前……”
“抱歉，师弟”
孟怀瑛低头笑了笑，唇边浅浅的弧度配上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看的对面的少年不好意思起来
“……方长刚刚收到爹娘的信……近来江南阴雨连绵，两人都不甚染上了风寒……”
“……啊……那二老可还要紧……”
少年惊讶的张了张唇，眼中溢满了担忧
“……不碍事的……娘本就是医者……只是他们在外的这些日子常常让我挂心……”
男子头疼的扶了扶额，转而拍了拍身旁人的肩膀
“……进去吧……我就去更衣……也不好让齐宗主和七姨她们等的太久”
今日本是孟怀瑛的成年礼，家中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女人却仍滞留在江南道没来得及返回
孟美岐的来信里书了满纸的歉意和窘迫，看的自家小儿忍俊不禁，又不能嗤笑二人
本是她一意孤行要带吴宣仪南下游历，两人掐算了下时间预计也能在他生辰前返回
谁知这孟美岐刚到江南就染了风寒，自家娘亲为了照顾她也难逃一劫，如今只能安心留在沈阔府上养病
“……瑛儿一定要谅解……待到回了临淄……阿爹亲手给你锻一把剑赔罪可好……”
孟美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放下手中的毛笔，吴宣仪正端着一碗羹汤从门前踱步进来
“阿嚏——”
蓝裙女子吸了吸鼻子，没好气的放下手中的药碗
她是如何染上这风寒的，都要怪某个不知廉耻的病号
眼见着北归无望，两人索性在病愈后一路南下回了趟吴宣仪的家乡
彼时她阿弟已然承接下了家业，吴父吴母亦过上了颐养天年的舒心日子
“真可爱啊——”
孟美岐一把抱起家中咿呀学语的小家伙，又是亲又是搂的，看的身旁的吴大小姐无奈至极
“……瑛儿像这么大的时候你还在榻上不省人事呢……还真难怪见到这个会稀奇……”
“这次一定要给小六带一车回去……”
回城前两人想起成日里念叨着吃吃喝喝的宁未凡，果断的差人装了满满一马车的椰子
“是他自己不愿意出城，整日宅在那书斋内”
吴宣仪不是没有邀请过这人到家乡游玩，可惜他每每编录的新话本都受了坊间的极大欢迎，读者时不时就要上门催促一下新的进度
……
……
转眼间数年流淌而过
陈旧的话本渐渐积压成小山高的模样
稷下的弟子换了一批又一批，
孟怀瑛在三十岁时接替齐昊之位成为器宗新一代宗主，他的剑法受了赖美云和孟美岐两人的双双提点，灵巧之际又带了刚强的力道
说起这个倒也好笑，他还是器宗历史上唯一一位懂得医术和诗理的武者，据孟宗主本人描述，他幼时在自家阿娘的严酷训练下闭着眼睛都挑拣出腐败的药材，如今更是常常流窜于三宗之间和自己的师姐师妹们共同料理宗门
“大舅舅年事已高了，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来器宗寻我，也能为他减下些烦忧”
男子语重心长拍了拍面前书宗大弟子的肩膀，后者只恭敬的应了下来
“再过两个月，阿爹阿娘应该就从西戎回来了……”
孟怀瑛处理完器宗的大小事务，在案前伸展了下手臂，若有所思的瞟向窗外
“这二老过得真是闲云野鹤的神仙日子，待几日便老想着往外跑，不似我等……”
……
……
“真的决定了……？”
吴宣仪搀扶着身旁身形不稳的女子，两人在器宗的后山伫立了许久
“……嗯……现在是也舞不动这剑了”
孟美岐故作轻松的摆了摆手，岁月在两人脸上凿刻下深深浅浅的细纹，鬓边的白发也日渐增多
只是一双眼睛仍旧如年少时那般闪烁
“好，那就都依你”
年长的女子接过她手中的两把剑，蹲下了身去
刀剑冢——器宗埋葬故去之人兵器的地方
孟美岐这人非要在生前就亲手埋下自己的两把佩剑，固执的脾气倒是数多年未曾改变半分
紫瑛剑的剑身已然被斩断，残剑却仍保留在剑鞘内，两人颤颤巍巍的将它与断念一同插入焦黑的土壤之中
……
……
是夜，漫天的云却遮蔽了仅有的月光，一盏烛火在漆黑的房中摇曳
“……其实前几月见笛笛她们时……便想告诉你的……”
“……咳……咳……”
女子有气无力的倚在榻上，仍在不停的咳嗽着
“……别说了好不好”
吴宣仪跪在床榻边，一只手紧紧捏着那人的衣角
“……咳……我想着……最后这些日子……咳……”
“……年轻时去过的地方……咳……”
“……都想带你……再重游一遍……保不准哪一日……”
“孟美岐——!”
女人眼里溢满了泪珠，却又倔强的开口呵斥她
对方却只望着她痴痴的绽开一个笑，不舍的凝视了许久
孟怀瑛如同一座石像般伫立在不远处，静默的凝望着床榻上两人的身影
……人都会老去，只有岁月是不等人的东西，在先前严旭的葬礼上他以为自己已经将一切看的很透彻了
早已知悉孟美岐因为年轻时留下的旧伤而一直身体状况不佳，这些年却也在吴宣仪的照拂下相安无事……如今却还是心如刀绞……
“……别……别哭……少时我就见不得你流泪……”
“……宣仪……你可知……在你跟着师父……第一次来剑宗拜会时……我便觉得……”
女人的声音低沉，时有些断续的不分明
“……我觉着我这一生……”
“别说了……”
吴宣仪趴在她身旁哭的几乎断了气息，抽抽噎噎的去抚这人苍白的脸
“……还好……这一生……有你和瑛儿……”
“……师兄走的时候……吩咐你们将他葬在稷门……我死后也……”
“不要抛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女子斑白的发髻上摇晃着一支碧绿的珠钗，却像极了个哭闹的孩童，跪在孟美岐旁边摇晃她的手
“……宣仪……下一世……我们……”
“……再早些……遇到吧……我还用这剑……护你半世……”
“……不……护你……护你……一世……周全”
说到最后，女人渐弱的声线慢慢沉寂下去，床榻边的手腕静默的垂落
“呜呜呜呜……”
抽泣的呜咽声一下一下在孟怀瑛紧闭的眼中染出泪水，不知过了多久
……房内突然没了所有声响，好似吴宣仪也只是陪着这人……睡着了一般
……
……
“娘——”
不知多少次发梦从回忆中惊醒，满脸泪水的中年男子痛苦的呜咽一声，身边躺着的地坤忙起身搂住他发颤的身子，柔声安慰起来
“……师兄……又梦到爹娘了……？”
眉目温润的男人难为情的拭了拭脸上的泪痕，哑着嗓子点了点头
“……其实阿爹去的那日……阿娘年事也很高了，经不住这般伤心过度……便也……”
也只有眼前这刻，外人面前刚毅坚韧的天乾会在自己面前袒露自己的脆弱。他深知二老情深似海，却也没听孟怀瑛讲起过两人故去时的细节
“……原来是这样……”
“……明日……明日我们便回门中看望他们可好？”
男子温柔的揽紧了他，等了良久才等到那人的一句回应，这才释然的出了一口气
“好”
……
……
稷门后山下的七座碑冢，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散落在江湖带着凉意的风中
一同埋进了无言的剑冢
谁也曾记得，那年稷门山下的太阳炙烤着少女鼻尖的一点幼痣，她抱剑在宗门前等了许久，直到瞟见一袭蓝色衣裙的女子背着药篓一蹦一跳的从门前经过，才痴痴一笑，心满意足的转身回了院中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