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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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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在台上你不用再照顾我了,我可以对我自己负责。”
为了做到这句话,一整个下午他都在和Farrar磨合那一幕《碧血》,直到晚上演出顺利完成,陆翛才算是真正松了口气。
而他一忙起来就被丢到了一边顾不上的辰瀚也终于能把憋了整整半天的不满情绪表达出来了。
两人上了家长派来接他们的车,辰瀚几乎是立刻升起隔音挡板,然后把人摁住一口咬了上去。
五分钟后陆翛喘着粗气趴在他辰哥怀里,并且非常想给这只禽兽来一记直拳。
不过,当他听着那个宽阔胸膛中传来有力的心跳声,感受到对方的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发心,在一片无言的静谧中他竟然体会到了久违的安宁。
但有的人就是喜欢破坏气氛,辰瀚捻着陆翛的发丝,突然开口问道:“小小,你今天早上在医院,究竟是怎么了?”
陆翛默默翻了个白眼。
他从辰瀚怀里爬起来,理了理衣服,随口说道:“哦,可能是变身了吧。”
“变身?”辰瀚卡巴了两下眼睛。
他还从来没在他辰哥脸上看到过这么呆滞的表情呢,陆翛憋着笑,继续胡说八道:“你知道狼人吧,满月变身?我就是狼人,医院就是我的满月,只要把我放到医院——”
他猛地比了一个爆炸的手势:“Puff——变身!”
辰瀚终于反应了过来,他板着脸一把抓住陆翛作乱的手,不满地喝道:“陆翛!”
“我说真的啊,”陆翛耸耸肩,“你看你,我说真的你又不信,你说你是不是无理取闹?”
辰瀚急促地抽了口气,张嘴像是要骂人,却硬生生忍了回去,他缓了片刻才再次开口,说道:“小小,我很担心你。”
他严肃的样子很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气势,也许就是传说中的杀气,但陆翛也不知打哪儿来的胆气,莫名笃定他绝不会伤害自己,便也不怕他。
“嗐,我真没事,只要不进医院,一切OK,你担心什么,没必要,我没有狂犬病,也不咬人,真的。”
辰瀚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两道眉毛都要打结了。
陆翛叹口气,收起了胡闹的心思,认真问道:
“辰哥,你觉得,这世上所有病都能被治好吗?或者说,这世上所有错误都是可以被修正的吗?”
问完,他直接摇摇头,自己回答道:“不,不是的,有些错误有些问题,你可以尽力去矫正,打针吃药切除病灶,不妨一试。”
“但也有的事……只适合挖个坑埋起来,看不见就当不存在,坚持到人生结束就是胜利。”
他的视线落在虚处,眼神飘渺,看向遥不可及的过去。
“人嘛,谁不得学会带着几个永远好不了的伤口继续苟活下去。”
他自嘲地嗤笑了一声。
“虽然愈合不了,但也不会恶化,这不就够了?反正只要表面长好了,谁知道挖开来以后,那下面流出来的究竟会是鲜血还是脓水呢。”
“毕竟人生太短,都花在纠结这些小事上,无聊又浪费,你说对吧?”
“扯淡!你听听你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鬼东西!”
辰瀚似乎是真的生气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当时有多吓人?这是小事吗?你就不怕哪天你直接就被送到疯人院去了!”
“那,你会送我去吗?疯人院。”
“我?”辰瀚愣了一下,“我当然不会……”
“那不就行了?”陆翛狡黠地眨眨眼,“远离医院,远离疯人院,活在当下,拥抱明天,这有什么难的?”
“你!”辰瀚拔高了嗓门,一时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过了许久,他才以一种尽量冷静的口吻说道:“小小,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吗?我想帮你。”
陆翛歪歪头:“想知道?”
辰瀚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陆翛笑了:“想要的就能得到?你是小孩子吗?”
这场不算愉快的谈话结束在一片令人窒息的缄默中。
第二天醒来,陆翛没有看到辰瀚的身影。
刚从梦境里挣扎出来的意识还有些迷迷瞪瞪,他几乎是依靠着本能从床上爬了起来,在空无一人的房子里找了一圈,最后才在冰箱上发现了一张便条。
便条是辰瀚留的,说是回去销假了。
有那么一瞬间,陆翛感觉到了莫大的惊惶与无助。
他的睡意荡然无存,握着那张纸条四肢发凉,半天后才恢复了正常的心率,却猛地察觉到——
他或许,是对那个人依赖太过了。
没有谁是理所当然就该陪在谁身边的。
陆翛动了动麻木的手指,摇摇头,把纸条团起来丢进垃圾桶。
但在松手之前,他犹豫了许久,最终抿了抿嘴,收回手把纸团放进睡衣口袋里。
他回房间洗漱,换好衣服下楼,正碰到钟点工阿姨开门进来。
阿姨姓王,在陆翛的记忆中,从他很小的时候王姨就在家里帮佣了,十年前出事以后,陆翛继续聘请她定期给别墅做保洁,却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她了。
王姨并不住在这里,只是每天下午会过来整理家务和采购,如果有需要,提前给她打个电话说一声,她也可以帮忙做饭,王姨的厨艺还是不错的,比他妈可好太多了。
王姨进小区时还顺便在门口警卫那儿领进来两个陌生男人,其中一个年轻些的一进门便打了个招呼,语气中自然流露出对陆翛的熟悉。
他看到陆翛疑惑的表情,识趣地自我介绍道:“我是您父亲的助理,我叫郑昆益,您以前都叫我小郑。”
“这位是霍烨先生,”他向陆翛颔首示意了一下他身旁另一个年长的男人,“霍先生是老板专门给您找的生活助理,今天起就跟着您了。”
“生活助理?”陆翛疑惑地摇摇头,“我不需要生活助理。”
“陆少,老板也是考虑到您目前的……”
郑昆益规劝的话说到一半,就被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打断了:
“准确来说,我是一名护理师,和生活助理的工作性质还是不太一样的。”
陆翛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高兴地说道:“那就更不用了,我又不是老弱病残孕,还没沦落到要请私人护士的地步。”
霍烨走上前半步:“陆先生,我知道你可能不太愿意接受这个事实,觉得自己不需要专业护理人员的照料,但我希望你不要先急着拒绝我。”
他继续说道:“我来应聘这个职位也是受了一位故人所托,不论是我那位朋友,还是你的父亲丁先生,替你做下这个决定都是出于对你身体状况的担心。”
“他们也知道你可能会有抵触情绪,所以才会让我自称是生活助理,但是我觉得,如果你不是自愿配合我的工作,那么接下去的日子对于我们双方而言都将变成一种煎熬。”
“那样的话,我即使二十四小时待命也没有多大意义,因为正如你所说的,你不是生活不能自理,我也不是你的保姆或者保镖,如果单纯要找个人看着你,我想,谁都可以。”
“所以我现在就问一句:在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做了客观的自我评估的前提下,你确定你不需要护理师吗?”
“如果我说我确定呢?”陆翛皱着眉说道。
“那我就没必要留下来了。”霍烨无视了郑昆益难看的脸色,爽快地回答道。
离开之前,他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盒,递给陆翛:“这是我那位朋友托我带给你的。”
陆翛看清那是一个最新款的手机,他迟疑着接过来,还没发问,霍烨又说道:“哦,你看我,差点忘了说,我说的朋友就是辰瀚。”
“对了,他还让我告诉你,你家人的号码都存在快捷键了,这个新号码现在只有你的家人知道,并且他们都同意了如果没有紧急情况,不会主动拨打这个号码。”
“另外,你工作上的紧急联系人原本是我,等你父亲给你找了新的护理师,我会跟他做好交接的。”
“差不多就是这些了,”他点点头,“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再见。”
见他真的转身就往门口走,郑昆益连忙喊道:“霍先生,您可是签了合同的!”
“事实上,并没有,”霍烨脚步一顿,回头说道,“我的雇主不是丁先生,我和辰瀚也没有签过合同,这件事丁先生是知情且同意的。”
“对不起霍先生,麻烦您还是先等一下,我要给我老板打个电话。”郑昆益快步走过去,侧身拦在了他前面。
陆翛心情复杂地看着手里的纸盒子,半晌后叹了口气,出声道:“那个,小郑,你不用给我爸打电话了,霍烨是吧,我知道了。”
郑昆宜看上去松了口气,既然霍烨顺利留用,他就立即告辞了,临走前告诉陆翛,他的车取回来了,就停在小区外面的临时车位上。
陆翛本来是打算直接去剧院的,但身边多了这么一个“护理师”跟着,突然就不太想出门了。
怎么说呢,感觉有点丢人。
虽然知道这可能只是他自己的心理作用吧。
但确实之前情况最糟糕的时候他都没有想过自己这个年纪就会用到私人护理。
这也算是一个满具有普遍性的社会偏见了吧。
陆翛在练功房一直待到了下午。
说起来,练私功是一件挺危险的事,不过这不是有霍烨在,人家还是个专业的医护人员,那就更不怕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物尽其用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