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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   破晓时分,城中战火彻底平息。

      焦土疮痍,血流成河,都在清晨的鸡鸣鸟叫中随风散去,剩下的便是一片破败惨淡景象了。

      “衫延这一遭元气大伤,没有个三年五载恐怕难以恢复。”

      “即日起封锁衫延城,别叫消息传到珲州去。”

      “我看拦不住,叛军豁出玉石俱焚也要让朝廷背上恶名,怎么会轻易罢休。”

      闻瑶叹了口气,打心眼里觉得这“心战”比“血战”更为艰难,她沉思片刻,对霍瑞道:“今儿是腊月二十八了?”

      霍瑞点点头:“我想吃腊八粥。”

      “……若晌午进骋壁滩,要几时抵达珲州?”

      “嗯,路上顺利的话,怎么也得初一。”

      闻瑶不想让叛军安生过年,更不想让平叛军在骋壁滩里苦哈哈的过年,只得遗憾道:“那就在衫延城里歇两日吧。”紧接着又问:“徐宝珍和肃卫回来了吗?”

      霍瑞坐在台阶上,杵着下巴说:“想必土匪是被打散了,耽误了些功夫。”

      土匪就是这样,大难临头各自飞,谁都顾不上,若他们甘愿牺牲,厢房里头那邢玉也不会抹了脖子。

      闻瑶弯起嘴角,凑到霍瑞身旁耳语了一句。

      霍瑞瞪大眼睛扭过头来:“真的?哪个?”

      “我猜可能是这样,还没确认。”

      “那,那你打算……”

      “还没想好呢,这件事先不要跟旁人说,我得琢磨琢磨。”

      不多时,徐宝珍和肃卫回来了,两人面色稍显凝重,闻瑶一看就知道土匪跑了不少,一经询问,果然如此,那些土匪都是宜州和珲州人士,对周遭地势了然于心,大多跑着跑着就没了影。

      这件事办的虽不太合闻瑶心意,但也情有可原,到底没说什么,只吩咐徐宝珍去清点粮草,肃卫搜查余下叛军。

      至于霍瑞,闻瑶对他好,带他一块享福。

      府衙里的尸首都扔去了乱葬岗,简单收拾一番又重归往昔。
      因闻瑶下令在衫延过年,得在此住上两三日,侍卫们免不得把内院往精细了捯饬,这种可活计不是糙汉子能做的,从叛军手里救出那几个女子刚好派上了用场。

      不过这些女子原先都是珲州富商家的闺阁小姐,被掠来衫延也没遭受多少委屈,不能心甘情愿的为奴为婢。

      吴庆更不是什么会怜香惜玉的人,一边领着她们去闻瑶住处一边说道:“殿下开恩,留你们一命,还让你们做女使近身伺候,这是你们前世修来的福分,少他娘的哭丧着脸。”

      美娇娘们各个强忍泪意,哪里敢吭声。

      吴庆又说道:“也不知这内院里原先住着的是什么牛鬼蛇神,有没有什么脏病,你们须得仔细清扫,若殿下哪里觉着不舒服了,就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秀在遇到兵尚且有理说不清,何况是几个弱女子,她们只能软绵绵的应道:“是……”

      吴庆并没有感到满意,他是打心眼里觉得这些女子伺候不好闻瑶,瞧着还不如府衙里那些粗使嬷嬷干活麻利。

      可没办法,闻瑶非要用她们。

      “殿下,人带到了。”

      “嗯。”闻瑶盘膝坐在塌上,正与霍瑞下围棋,头也不抬道:“霍小将军要吃腊八粥,你叫伙房做一些,也给将士们改善改善。”

      此话一出,吴庆看霍瑞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
      从准驸马到驸马,只有一碗腊八粥的距离。

      “是!属下这就去!”

      “对了,告诉徐宝珍,点完粮草不必来报,有富余的就给百姓们分一分,左右我们也不缺。”

      吴庆领命退下。

      闻瑶端详了一会棋盘,慢悠悠的落子,笑道:“想给我挖坑,你还嫩了点。”

      轮到霍瑞犯难。

      他们俩下棋都磨蹭的厉害,除对方之外难逢敌手,这一盘棋要下太久,总是刚开个头或下到一半就掀了棋盘,从来没分出过胜负。

      闻瑶以己度人,耐着性子等,余光扫向那几个女子,暗自打量着,倒没觉出什么不对。

      “我下这里。”

      “嗯?”闻瑶收回视线,瞧他下的这步棋,不自觉弯了弯眼睛,用两根细长的手指夹出一颗黑棋,放到他那颗的右后方,“叮咚”一声脆响。

      霍瑞抿唇,抬眸看了眼闻瑶。

      “想悔棋呀?”

      “笑话。”

      霍瑞自知落了下风,干脆另辟蹊径,棋路愈发乖张。
      闻瑶从容应对,一步步的将霍瑞拖入自己事先设好的陷阱当中。

      眼看霍瑞大势已去,闻瑶懒洋洋的歪在塌上说:“先输不算输,着急可是会吃亏的。”

      霍瑞攥着一颗小棋子,嘴硬道:“我哪着急了。”

      “行,你没着急,是我着急。”闻瑶有点口渴了,她看向在房里忙忙碌碌的几个女子,随口唤道:“擦花瓶那个,穿黄衣裳的,你去泡壶茶过来。”

      黄衫女子转过身,面朝着闻瑶,微微屈膝,声音说不出的温婉:“是……”
      再看她往外走的背影,也是如蒲柳一般摇曳生姿。

      但这个小黄,和小绿、小粉、小蓝颇有些不同。

      要说霍瑞虽然细看是个草包,但乍一看,浓眉大眼,红唇齿白,还是很招女人喜欢的,下棋这么会功夫,小绿小粉小蓝时不时就瞄他几眼,唯独这个小黄,目不斜视的专心干活。

      闻瑶不得不怀疑,邢玉其实是个女人。

      这样一来就能解释叛军为何要从珲州掠来几个美娇娘,又不碰她们,只是将她们分别关起来。
      到关键时刻,邢玉把替身一杀,往当中一混,便可金蝉脱壳,逃出生天。

      反正闻瑶是不相信那心计颇深的邢玉会轻易自尽。

      “想什么呢,到你了。”

      “啊,你下哪里啦?”

      “这啊。”

      “你少来,这颗棋子刚刚分明不在这。”

      “就是在这的。”

      闻瑶正想和他掰扯,肃卫稳步走了进来,小绿小粉小蓝的视线顿时从霍瑞身上挪到了他身上。
      刚捡回一条命的女人,看男人的眼光是会变的,霍瑞贵气有余,威武却是不足,反观肃卫,暗色深衣,眉目冷峻,便是随意站在那里,也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殿下,城中已无叛军。”

      “这么快就搜查完了?”

      “嗯。”

      “累了吧,坐下歇会,等我下完这盘棋和你商量点事。”

      肃卫屏气敛神的坐到一旁。

      闻瑶脸上那道伤痕结了痂,正长肉,总是发痒,又不敢去挠,一面下棋一面用手轻抓左右肌肤,很快浮现出大片红痕。

      这时黄衫女子端茶过来,见状说道:“公主,民女知道一土方可止疮痒。”

      “哦,什么土方?”

      “只需把朱瑛花捣烂了厚厚敷上一层,刚巧这朱瑛花院里就有。”

      “是吗,这倒没听说过。”

      “朱瑛花生在珲州,旁的地方少有,公主自然不知。”

      “好,你去弄一些过来,若真有效用,必定重重有赏。”

      黄衫女子荣辱不惊的应了声,又给三人依次斟茶,一举一动都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闻瑶打量她,笑眯眯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主的话,民女翟怜。”

      “翟怜,可有婚配?”

      “尚未婚配……”

      闻瑶抛下棋子,对肃卫道:“你后院不是还空着,她怎么样。”

      霍瑞虽知闻瑶这话是要试探翟怜,当不得真,但心里头禁不住高兴,跟着起哄道:“这女子的模样放在奉天也算出挑,看言行举止,想来家世清白,侯爷不如就把她带回去做个妾室。”

      肃卫一语不发,仿佛默认。
      他一贯这样,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当众让闻瑶下不来台,只用沉默表达自己的不满。

      闻瑶又看向黄衫女子,笑着问道:“你觉得如何?”

      珲州本就是穷山恶水多刁民的地界,不管多富庶的人家,顶多吃喝不愁,有几个下人服侍而已,能给奉天的侯爷做妾室,远比给珲州的炀王做王妃还体面。
      何况这侯爷年纪轻,相貌好,后院还是空着的,若进了候府,便能立即当家做主,若再生下个儿子,往后有了正经候府夫人也不怕。

      小粉小绿小蓝羡慕的两眼放光,恨不能取而代之。

      黄衫女子却盈盈一礼,垂眸敛睫的说道:“公主如此厚爱,是民女的福分,本应遵从,只是祖上有训,宁为寒门妻,不为高门妾,还请公主宽宥。”

      这话说的妥妥帖帖,挑不出毛病。

      闻瑶三两次试探都没察觉有什么猫腻,可仍不敢断定她和邢玉毫无关联,那小粉小绿小蓝同样不能摆脱嫌疑。
      要实在找不出来,只好都杀了,以绝后患。

      想到这里,闻瑶轻叹了口气道:“强扭的瓜不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我脸痒得厉害,去弄些你方才说的花儿来吧。”

      “是。”

      翟怜又屈膝施了一礼,转身去庭院采花。

      肃卫神色淡淡道:“这就是殿下要和臣商量的事。”

      “呃……”闻瑶看向小粉小绿小蓝,吩咐道:“你们先出去。”

      等人都走了,她解释道:“我怀疑死的那个不是邢玉,真正的邢玉其实是个女子,就藏在她们当中。”

      肃卫摇头:“在高坝县审讯的男子与邢玉接触颇深,他说邢玉是男子,不会有假。”

      “难保邢玉老谋深算,连手底下人都欺瞒,一直躲在替身背后呢。”

      霍瑞心中也有不解之处:“那个邢玉既然已将衫延看做弃城,与其留在这等着被捉,何不提早逃走?”

      闻瑶道:“这便是此事的褃节。孔太师曾言谋者诡道,看似变化莫测,实则万变不离其宗,高坝假县令一事足以看出邢玉善用奇招。越是自诩有雄才大略的人,越是爱刻意卖弄,比起在女人堆里自尽,拿替身故布疑阵更像他的行事作风。”

      “再者,高坝一计不成,那些死士明知危在旦夕,仍留在高坝想法设法的阻止我们筹集粮草,可以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邢玉也一样,她在没看到我们杀进衫延之前,断不会离开衫延,可能她没想到,我们一打开城门,就直奔府衙,断了她的一条后路,她只得动用底牌以求自保。”

      霍瑞细想了想,深觉有理,便问道:“可我瞧这几个女子,实在没什么特别之处,也就穿黄衣裳的像是更有见识,但按照你的说法,邢玉该藏得更深,如何能辨别?”

      闻瑶忽而睁圆双目,漆黑的瞳仁在白生生的眼底骨碌转了一圈,她万分坚定道:“是翟怜,那个翟怜就是邢玉。”

      “此话怎讲?”

      肃卫盯着闻瑶,唇角微微上扬,他缓缓道:“邢玉恃才傲物,过份狂妄,自觉金蝉脱壳这一计天衣无缝,必然不会安分。”

      闻瑶接着说下去:“没错,恃才傲物,那假县令没让我栽了跟头,她怎么会甘心,相较于逃命,她更迫不及待的想要愚弄我,因此主动献上一个珲州土方,坐实自己是珲州人。”

      肃卫与闻瑶多年默契,总能心意相通,不谋而合。

      霍瑞胸口闷闷的,强忍酸意道:“合着面子比命重要。”

      闻瑶不经意道:“你懂什么,对有些人而言,若不能惊天动地的活一场,倒不如死了。”

      “……是,我是不懂。”霍瑞看着案几上的残局,他的白棋子早已溃不成军,闻瑶也不打算再同他下,便低着头一颗颗收拾回棋篓里,低声问道:“那你想如何处置她?”

      “这个嘛。”闻瑶望向窗外,尚且稚嫩的面庞上透着几分古灵精怪,她眉目弯弯的说:“左右过两日才去珲州,我便和她好好玩两日。”

      “十六岁”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不贪玩。
      只是闻瑶找乐子的方式和寻常同龄人大相径庭。

      肃卫莫名想起上一世,国贡院官员与梁国暗中勾结,私制假账,暗吞巨款,事情败露后,老皇帝派人前去抄家,不料那官员早早地得到消息,抛下老母妻儿,独自逃往梁国。

      闻瑶奉命率赤甲营追杀,只半日就找到了官员的踪迹。

      孙吉要去捉拿,却被她拦下。
      她笑盈盈的说:“不急,让他跑嘛,多好玩啊。”

      那官员心知肚明闻瑶就在自己身后,可赤甲营按兵不动,他便忍不住抱有一丝活下来的希望,豁出一切的向南逃亡,这一路上闻瑶抓了他好几次,又故意做出疏漏让他跑掉,把他折腾的半死不活。

      眼看着离梁国越来越近,那官员不肯放弃,犹如秋后的蚂蚱,吊着一口气挣扎。

      在他即将要踏入梁国边境时,闻瑶玩够了,心满意足的对孙吉发号施令。

      只三个字,就让那官员当场发了疯。

      “带回去。”

      负责追捕的赤甲军各个心中凛冽,对闻瑶畏而生敬。

      那时肃卫就知道有些不对了。
      似乎只有他一人认为,闻瑶仅仅是年纪小,贪玩而已。

      时至今日,也只有他一人这样想。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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