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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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de B
他厌恶医院，厌恶这间治疗室。
但他必须待在这里。
一周一次，一次三小时的心理治疗，需要有亲属或配偶全程陪同。
就算这不是治疗的硬性要求，他也不舍得让亲爱的一个人面对那样糟糕的回忆。
心理医生不断用词句、影像进行提示，试图将他身边的人重新带回那个冬天。就算清楚地知道这都是治疗的需要，他在看到对方眉头紧皱、面色发白，流露出痛苦神色的时候，难以自制地感到愤怒与憎恨。
亲爱的必须接受治疗，哪怕十分痛苦。
所以他不该憎恨眼前这个正在履行职责的心理医生。
但他做不到。
他一直以为自己非常擅长控制情绪，或者说，他的身上本来就不存在太过强烈的情绪，正面的、负面的，都不存在。偶尔出现轻微的波动，不需要耗费太大的力气就能克制。
只有出现太过强烈的情绪时，他才知道，他的自制力依旧有限。
好比在第一次遇见亲爱的的时候，他就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不去观察、猜测这是怎样一个人，没有办法不跨越法律的边界，去探究对方不愿暴露在众人面前的生活。
他只能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事上。
不要去注意心理医生又提到了那个冬天是如何寒冷，需要穿上多厚重的棉衣才能够抵御冷风，不去看那些荒草遍布、土壤冻裂的照片，想象亲爱的穿着厚底军靴怎样在那片土地上艰难跋涉。
他将左手轻轻搭在对方的右手上，用掌心包裹对方的手背。
对方的手掌很冷，这也是在直面那些痛苦的回忆时会有的神经性反应。
他不能钻进对方的身体里，破解那些由突触、激素、细胞构筑成的隐秘堡垒，只能寄希望于最外在的、被肌肤所阻隔的接触，能够将自己的热度传达到对方身上。
要怎么样才能做到？
他自己都被关在一间玻璃房里。
从清晰的认识到自我存在开始，就这样被剥离了温度、距离，只能冷眼旁观世界。旁人的喜怒与他无关，他也无法为那些悲欢离合大笑，或者落泪。
他知道自己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他和他们都不相同。
孤儿院院长说，这意味着他天生就不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平凡、单调，被条条框框束缚着的生活根本不值得他这样的人去过。
识字以后，他学会利用图书、电脑查询资料，学会用一种更加科学的语言描述和剖析自己。
大脑边缘系统先天发育不良，对刺激性反应不敏感，极度自我中心，缺乏相应的道德感及责任感，无法完成正常状态下的人际交往。病因可能与基因突变存在关联，不排除个体早期成长环境的影响。
简单地说，他体会不到正常的感情。
他就像一名色盲患者，能够通过记忆常识，准确地说出“天是蓝色的”、“草地是绿色的”这样的话，但在他的眼中天空和草地其实没有任何区别，都只是一片灰蒙。
喜欢也好，厌恶也好，对他来说都是印在纸面上的铅字，能够碰触，但永远无法真实地体验和感受。
社会是人与人的联结，是所有人彼此认可、接触、沟通才能够存续的非物质实体。能够对旁人的经历感同身受，能够想象如果自己处在对应的位置会有怎样的体验，这种共情能力，是几乎所有社会规则建立的基础。
像他这样无法和别人建立联系的人，是社会的异类，是一旦被发现，就要被当做有害成分排出机体的对象。
只能靠着伪装生活下去。
他曾经这样以为着。
但在看到身边的人因为痛苦而轻颤的睫毛之后，他不再能坚定地确信这一点。
“这次治疗的效果很好，患者配合治疗的积极性明显提高。如果条件允许，希望你能每周抽出时间陪他复诊。”
“我会的。”
“还有什么事吗？”
“或许我也需要预约一次心理咨询。”
说出这句话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如果每个人的感情都有着特定频道，大多数人都处在相邻的波段，虽然失真，但勉强也能听到彼此的声音。
他以为自己无法接收到任何一个频段的声音。
其实不是。
世界上有千百家诊所，在那个阳光灿烂的正午，有人走进了他的那一所。
在人生漫长的寂静里，他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徐文祖快步走出治疗室，牵起尹宗佑的手。
“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18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