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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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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de A
从这个角度看到的徐文祖非常性感。
和他第一次得以认真审视对方时一模一样,仰视的角度能让他更清楚地看见对方优美到令人怦然心动的下颌曲线,柔软的脖颈上微微突起的喉结像是那颗引诱人类先祖从天堂堕落的苹果,让人萌生扑上去舔咬一口的冲动。平时穿着衬衫收束到领口就已经足够令人垂涎,这时对方赤.裸着上半身的模样,没有谁看了不会血脉贲张。
一个完美又危险的生物。想要靠近又克制不住本能的畏惧,想要碰触又从心底生出一阵情不自禁的战栗。想要征服也想臣服,分不清内心深处最隐秘不可见人的欲望到底是杀死他,还是深深地吻上他。
一滴汗水从对方的脸侧滴落。
渗入他的肌肤,他的骨血和心脏。
他从对方身上辨认出自己的心情,痴迷,沉醉,和理性背道而驰的所有混沌情绪,都映射在那颠倒错乱的瞳孔里。交织在一起的,纠缠到无法和彼此分离的,心甘情愿的堕落,他们两人没有任何区别。
当他陷落情.欲的迷惘,在原始、肤浅、难以遏制的冲动悬崖上纵身一跃,甘愿粉身碎骨时,对方也是一样。
他卸下全副伪装,在极短的一瞬和对方裸裎相见,给予对方了解、逃离、伤害乃至于摧毁他的机会,对方也是一样。
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会为了这个决定感到后悔,无法原谅如此愚蠢而轻信的自己。
此时不会。
在这一刻,他只想与对方无限接近。
他听见对方说——
“亲爱的如果想要杀死我,其实有很多办法。”
当他再也无力拿起被扔在地板上的水果刀,连动一动手指都觉得十分费劲时,一贯警觉的大脑都变得慵懒散漫。对方身上挥之不去的无比鲜明的Alpha的气息,不像往常一样令他感到暴躁、愤怒,反而像是冬日地暖,夏日碎冰,只要能察觉到近在身旁,就无比舒适和安心。
他的牙医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这一切都是对方的阴谋吧。
他以为自己只是在心中这样想着,对方却抬起手臂将他揽进怀中,直视着他的双眼问:“什么阴谋?”
“会变成现在这样,你早就猜到了吧。”
常年困扰他的睡眠障碍仿佛消失无形,要不是靠意志力强撑着,他恐怕已经睡着了。但他有无论如何也想要在今晚确认的事,所以勉力掀开眼帘,让自己保持清醒。
对方问:“现在什么样?”
他的手指轻轻搭在对方的腹部,用指尖勾勒出那一块块肌肉明晰的轮廓。这样数数也能让他更清醒一些,不要在对方低沉催眠般的嗓音中昏睡过去。
“明知故问。”
对方投降道:“如果亲爱的是在说看病的事,我确实有长远的计划。心理咨询需要有家属或者配偶在场,亲爱的在首尔没有其他亲近的人,只能找我。时间久了,也许就真的能变成亲爱的的家属、配偶也说不定……我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想的。”
“再早一点呢?请我喝酒那次,也是早就想好的吧。你是医生,知道酒精饮料的作用。”
“我是牙医,不是神经外科的医生。是的,那次也是故意的。要是不快点发生关系,亲爱的恐怕再也不会联系我了吧。”
“嗯。”
“为什么呢?就因为我编了一个连环杀人犯的故事?”
“因为你很危险。”他声音一顿,想要收回手臂,却被对方牢牢箍着。
这是一个独占欲和控制欲都很强的男人,平时难以察觉,是因为根本没有遇上值得对方在意的事。一旦被对方盯上,就会知道那层温和、随性的外皮只不过是虚假的伪装。再次确认这一点,他放弃了挣扎,反将手臂环上对方的肩头,让两人变得更加亲密。
“我能感觉出来,你非常危险。我不想和这样的人离得太近。”
对方笑了一笑,道:“说谎的话,鼻子会变长啊,亲爱的。难道除了我这样的人,亲爱的还能和其他人生活在一起吗?”
是的,对方说的都是事实。
他能从那个胡编乱造,不,也许不是编造的故事里,近乎直觉地推断出所谓连环杀人犯的身份,甚至从对方给出的三言两语的片段信息中还原出那个杀人犯的犯案手法,是因为他对这样的游戏同样十分熟悉。
如果说对方那时候在玩着一场模拟杀人的游戏,他同样是资深玩家。
在法律无法照亮的、灵魂的幽暗处,他借着创作的名义想象过成百上千次的死亡,自杀,他杀,在什么样的情境下,出于怎样的原因……他沉迷于此。
这样的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和普通人一起生活。
对方扣住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他指腹上的茧子,低声笑道:“真要说起来,会变成现在这样,难道不是亲爱的的预谋吗?”
“不是亲爱的答应了接受治疗,我才可以陪着去医院的吗?喝酒那一次,也是亲爱的主动把公司地址发给我的啊。不小心咬坏了牙齿,是亲爱的打电话给我,我才知道的……”
这么说的话确实也没错。
不是说人类除了意识之外,还有理性和认知都无法掌控的潜意识吗?如果真的存在那样的东西,那么说不定它早就背叛了自己,一次次控制他的身体不断靠近对方吧。
“连在诊所挂号,也是亲爱的选中了我啊。”
这就太过分了吧。
只是挂了一个专家号而已,走进治疗间之前,他根本连对方的年龄和长相都不知道啊。
他想要反驳对方得寸进尺的言论,但意识已经像是被风吹开的云朵一般绵软松散,再难集中。
他知道自己即将坠入睡梦,但与之前无数个难眠的夜晚不同,这一次,他没有抗拒。
不管他做了什么样的噩梦,醒来后会做出怎样负面盲目的举动,身边这个比他还要危险的男人,一定不会受到伤害,也不会离他而去。
只要想到这点,他就觉得十分安心。
再次在那名心理医生的对面坐下时,也是这样。
他知道自己在接受的是被称作“暴露疗法”的治疗方案,医生会借助语言、画面、声音让他反复回忆起最害怕、最抗拒的记忆片段,纠正记忆带来的恐惧与焦虑情绪。
或许有效,或许没有,在确定效果之前,他至少要经历数次最不堪回首的事。
一次又一次回到那个噩梦般的冬天,一次次被战友逼迫、伤害,又在暴怒之中伤害战友。
医生会告诉他,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他非常安全。一切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糟糕,就算再发生类似的事,他也可以平静、理性地对待。
这些事在出发来医院之前,他都已经知道了。
他还知道,想要矫正脑海里扭曲的、固定的认识,让它们恢复到和正常人没有差别的程度,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一遍遍调试和努力,都会伴随难以用语言表述的痛苦,就像是把浑身骨头都打碎了,再一片片捡起来、重新拼好。
那样拼成的一个他,才是被社会认可的、接纳的存在。
人人都知道身体手术会伴随着剧烈的痛苦,如果疼痛超出人体意志能够接受的程度,就必须注射麻醉剂,安抚患者。
很少有人意识到,精神上的“手术”可能造成的痛苦,会百倍、千倍于此。
但他不怕。
徐文祖是他的镇痛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