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飞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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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拒绝我吗，审神者大人？”
三日月向相里澈伸出手，嘴角犹带着一丝笑意。
那是月亮的唇角，是一把刀刃上的微笑。
即使相里澈眼中的美好总和死亡并行，他也不得不承认，此刻的三日月美得无与伦比，也从未让他如此贴近过死亡。
冰冷的杀意在新月般的瞳孔中肆虐，仅仅是注视，相里澈显露在外的肌肤都感到了刀锋划过般的刺痛。
“我……”相里澈嘴唇颤抖着，他是人类，是人就会有面对死的恐惧，这恐惧与生俱来，是每个活着的生物的本能。
“那么，您的回答呢？”付丧神的右手摩挲着刀镡，他眼帘低垂，眸中的两轮红月晦暗不明。
良久，相里澈都无法从喉中吐出否认的语句来。
“我明白了。”三日月宗近右手拇指在刀镡上一推，雪亮的刀光出鞘三分，他的笑容在此刻依旧优雅，丝毫不像即将染血的凶神。
“您不能这么做！三日月殿下！”狐之助尖声惊叫道：“审神者已死，如果新任审神者大人又去世，没人能再打开本丸的大门！”
“历史就完全毁灭了啊！”
三日月宗近停下了拔刀的动作，狐之助察觉到付丧神态度软化，立刻察言观色地劝说道：
“更何况，斩杀审神者是不可想象的大罪，您会彻底暗堕的！”
三日月的眼神骤然冰冷下去，如果说之前他还像个平安时代的贵公子，神色中带着些许的漫不经心，此刻他终于和本体刀刃一样，从内而外透露出凌厉的锋锐气息。
“一切有形之物终会消逝，刀剑会在漫长时光里腐朽，人的信念也会改变。”
“历史也好，我也罢，只是恰好在今天而已。”
三日月宗近抹去心底最后一丝犹豫，他已经错过太多，一切早已无法挽回，他要做的，只是踏入属于这个本丸的终结而已。
眼前的少年还怔怔望向他，如果是从前，他也许会笑着摸摸少年的头发，说上一句：“乖孩子”吧。
只是，错误不该继续下去了，如果放过这孩子，本丸里刀剑和人类的悲剧还会再次上演。
在纯白被玷污前，在干净眼眸被泪水模糊前，他要结束这荒诞的一切，这是名为三日月宗近的无能之物，能做到的最后一件事情。
无尽的战斗，近乎永恒的孤独……连人的心也会腐蚀殆尽，金属和心，到底哪个更易朽呢？
维护历史这样的任务，不是区区人类或付丧神能做到的啊。
“抱歉。”
刀刃出鞘，狐之助尖利地惨叫，向着三日月的刀锋扑去。
生死一刻里，相里澈眼前的画面却仿佛被加上了慢镜头，在三日月宗近抽刀出鞘后，不祥的变化出现在付丧神身上：
尖锐的骨刺刺破深蓝色的狩衣，嶙峋的骨质面甲覆盖住付丧神优美的面容，深蓝色的眼瞳中两轮血月光芒愈盛，最终红光占满了空洞的眼眶，名为三日月宗近的太刀不见半分风华，彻底堕落成了不知名的怪物。
也许是他被诅咒的眼睛的缘故，在相里澈的世界里，有形之物的美往往体现在他们毁灭的一瞬间，生存意味着不断的腐朽，死亡才是凝固的永恒。
他的审美向来和死神并行，此刻对他心生杀意，并且自身也即将踏入毁灭的付丧神，在相里澈眼中美得惊人。
“这就是暗堕吗？”像是看不到即将降临的刀锋，相里澈踮起脚尖，伸手探向怪物的面颊。“多么悲哀的终结，像您这样美好的存在，不该有这样的结局。”
他抚摸着怪物颧骨上尖锐的骨刺，仿佛手下还是那张风姿绰约的面孔一样，神色竟称得上温柔。
“如果您希望的话，请拿去吧，我的名字。”
“我的生命与灵魂，奉献给您，愿成为您的力量。”
这双不详的眼睛，也曾给予过他拯救的力量，让他能看见神明的命运，就是允许他改变这样悲哀的终焉吧。
刀锋在狐之助额前戛然而止，在毛发间压出一道辙来，狐之助“嘤”得一声大哭起来，两只狐狸前爪吊在三日月本体的刀背上，小小的身体挂在半空中摇摇晃晃。
少年费力地踮着脚，伸手抚向付丧神的侧脸，摩挲着三日月眼侧的肌肤。他纯黑色的眼里倒映着两轮血月，神色间有着坦然的笑意。
“相里澈，我的名字。多指教了，三日月大人。”
*
脸侧传来温热的触感。
真奇怪呀，刀本是不该有温度的，为什么要拥有神明的躯壳，还要强加上一颗人类的、脆弱的悲悯之心呢？
三日月持刀的手几不可见地一抖，刀刃最终停在了狐之助额前。
“还真是吓到我了。”不自觉地说出某位白衣同僚的口头禅，三日月抬起眼眸，看向坦然抚摸着他脸颊的少年。
“糟糕了呢……知道你做出了怎样的选择吗？”
“永远战斗，永远孤独，历史的脉络无法捉摸，这场战斗将会走向何方，连我也无法预测，也许有一天，会死在不知名的角落里哦。“
三日月扣住停在他脸侧许久的手，手腕纤细不足一握。会说这种不知轻重的话，他还是个孩子啊。
他心中油然生出一点怜悯，如果是曾经的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对无辜之人挥刀吧。但他刃下早已满是亡魂，死灵们跟随着他、注视着他，背负着他前行。
三日月宗近是抱着战斗到最后的信念存在的，停下来的那一刻就是他折断的时候。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他走的，即使被怨恨也无所谓，即使堕落成恶鬼也没关系。
永远的，留在我身边吧。
听到三日月的疑问，相里澈毫不迟疑地回答道：“我不懂维护历史，也不知道您说的战斗是指什么。”少年不好意思地用指尖点了点眼角道：“只是您不该在这里停下，我看见了。”
“既然选择交付名字，我就会跟随在您身边，直到最后的终结。”
这回轮到三日月愣怔了一会，少年不明白自己许下了份量如何沉重的誓言，也许会后悔吧，在经历漫长的岁月之后，人还能否保持初心呢？
或者说，在经历当年的一切后，他还能再次信任人心吗？
沉吟良久，三日月宗近嘴角勾起了熟悉的弧度，他松开少年的手腕，转而抚摸上相里澈的头顶。
“既然如此。”他低声说道：
“我原谅。”
*
狐之助落到地上，尾巴几乎在身后摇出虚影：“契约达成了！诶？怎么会是三日月大人和审神者大人的契约？！”
三日月和相里澈同时低头看向狐之助，两双眼睛里是相似的疑惑，小狐狸压力山大得瑟缩成一团。
“次序反了……从没有过这样的情况，要报告时之政府才行……”狐之助双眼无神，嘴里吐出一团乱码。
“抱歉呢，还不能让你离开。”三日月反手用刀柄敲在狐之助后颈上，小狐狸一声不吭地晕了过去，相里澈看着三日月堪称熟练的动作，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跟我来。”三日月宗近抱起昏迷过去的狐之助，转身对相里澈说道。
相里澈注意到，三日月眼中的红色弯月不再散发出燃烧般的光辉，和刚才相反，月轮呈现出水洗过般的澄澈红色。
“三日月大人的眼睛，很美……”相里澈下意识地喃喃道。
“哈哈哈，还真可爱。”三日月眼中透露出些许笑意，虽然他一直在笑，相里澈却觉得，此时三日月的笑容里终于有了一点温度。
“我……”相里澈耳根微微发红，他刚想迈开步伐跟上三日月，眼前便一阵模糊，灵力枯竭的刺痛从脑海中传来，浑身的力气在一瞬间消失。
来不及多加思考，在身体前倾的一刻，相里澈伸手拽住了面前深蓝色的衣袖，紧接着，他直挺挺地向前倒去，摔进了三日月宗近的臂弯里。
“哦呀，睡着了吗？”三日月及时回身，接住了倒向他的少年，感受着脑海中契约传递来的信息，三日月有些苦恼地皱起眉。
“灵力耗尽，你之前经历了什么呢？嘛，等你们醒过来，就都清楚了。”
少年体重很轻，三日月把狐之助笼进袖口，毫不费力地将相里澈打横抱起，形成了传说中名为“公主抱”的姿势。
真轻啊，人类就是这样脆弱的生物，又会在某些的地方迸发出神明也侧目的力量。
相里澈柔软的发顶，在行走间时不时磨蹭着三日月的下颌，陷入昏迷的少年有着一张清秀的脸，颊上还残留着少许婴儿肥，他的呼吸又轻又浅，在三日月胸甲前微微吹拂。
这次和之前不同了，三日月宗近漫不经心地想着，交出了名字的相里澈无法再逃开他的神明，即使是神隐，将怀中少年完全纳入神域，也仅在三日月的一念之间。
这样的审神者，再也没办法抛弃使命，从本丸中逃走了吧。
深蓝色身影踩着吱呀作响的回廊，缓缓踏入了本丸深处。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飞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