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 ...
-
越向前走，橘红色雾气越浓郁。
已经能听见打斗声了，但远远看见无状向着空地出招，谢涉川刚摆上温笑的面上浮上冷峻。
都是长相丑陋的虫子，源源不断杀之不竭，魔物的修为逐渐增高，无状杀死魔物的时间逐渐增加，街头橘红色的迷雾中又闪出一道人影，无状眼中闪过不耐，剑尖微提。
“师尊。”逐渐走出的男子微皱着些眉，带着几分试探叫她。
寒光从恕者剑身滑到剑尖，女子杀意愈加浓郁，从陷入幻境到现在，她见到的影子都是她自己，没想到还能变幻出他人，旁的人也就不说了，竟变化出自己的弟子。
无状凤眼微眯，剑带寒气席卷向谢涉川。
男子瞳孔猛缩，这白衣如光，让他看见上一世清风霁月的师尊对他穿胸一剑，本能的屠戮想要破体而出杀死胆敢冒犯之人，但谢涉川又瞬间克制自己，飞身躲开。
“师尊，是我！”男子面上有疑惑有担忧，飞身躲避时还不忘自己凶煞骇人的师尊。
“道纪？”剑锋在男子白暂颈前戛然而止，女子眯眼，声音清冷。
“是，师尊是我。”男子拽起袖子，熟悉的玉铃还在手腕上摇摆。
唰！
无状剑尖突然一转，寒光飒飒的恕者顺着谢涉川鬓角刺过，眨眼砍了想要扑上前的魔物。
谢涉川神色不变，眼睛都未眨一下，一副满是信任的样子。
“我们入了绝境，快寻脱出之法。”确定是自己的弟子，无状明显温和了许多。
“师尊，我认得这术法。”谢涉川手里攒着玉铃，内心格外复杂。
嗯？无状回头，冷静看向自家弟子。
不知名的酸楚在心尖流淌，男子脸上却是真诚坚定，甚至扯出一丝笑：“弟子在古书中的绝境复刻中见过，这不是法阵秘境，是神器。”
无状抬手，恕者在身边画出圈，剑光收割扑来的魔物。
无状单手控着剑，淡漠的眼神看着男子。
“神器名兲，百人进，一人出，无入内无解，只有外界打破神器才可。”素来温润阳光的男子脸上露出一丝悲戚，“证实这神器也容易，只需碎了这里阵，便一目了然。”
谢涉川说完就眨了眨了眼，像是想说什么又不得不忍住。
无状移开目光，心里是信的，但魔物越加难对付，手上应付也慢慢吃力，若不离开早晚被数之不尽的魔物耗死，除了破阵好像别无他法。
无状犹豫一会，转手在戒子中拿出一串菩提珠，灵力震碎，阵法瞬间破碎。
菩提珠是无状费力夺得的法器，能打破高阶阵法，但只能用一次，是她曾经费很大力气得到的法器。
现在人命关天，没时间计较这些得失。
嚓！
阵法渐渐破碎，一只魔物在最后的一瞬飞扑而上撕碎无状的袖口，将里面的白色内衬糊上污迹。
无状淡漠，带着结界中的凡人跳出最后的阵法。
啪的一声，无状结界破碎，凡人突然失去踪迹。
无状可以明确感受到结界和自己的联系被斩断，但在阵中阵的破碎中只能带着惊讶中被推入阵外阵。
展现在面前的是无边无际的混沌虚无，凡人都不见踪影。
无状心下略过不安，道纪是正确的，的确是神器，单凭神器内的人是没办法全身而退。
无状握剑的手紧了紧，看着身后跟着的谢涉川：“你刚说的解决之法，再说一遍。”
“一活人时可出。”谢涉川少见的在无状面前面无表情，男子手里攒着铃铛，心里恶意翻腾。
只能一个人活下去，凡人不见只有你我，无状想活，必定杀他。
她不敌他。
谢涉川心里反而放松了些，诛杀无状是他重生的目标之一，待会无状先动手，他勉强算得上自保，对她已是仁至义尽，杀她理所当然。
男人心跳加快，俊颜上浮上苦笑，又低了头，看不见神色，仿佛是信徒等着最后的裁决。
谢涉川说完便做出这副认命的姿态，无状皱眉，心下烦躁难平。
方才杀戮魔物不知多少，心里杀意未平，全身的血液还在奔流，此时她挥剑杀人的机会会比平时大很多，俗称杀红了眼。
恕者已被收回体内，女子藏在袖中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她无状幼时困苦，修为艰辛，修道路上次次九死一生，呕心沥血爬到了现在的位置，拥有现在的修为。
不是她多么欣喜这世间，而是强大的求生欲，活着是为了一口气，一口证明她值得在这世间存在的气。
现在只有两个选择，她，弟子。
二百余年的忍辱负重会付诸东流，她一切的苦难都成为一个笑话，没什么人会知道无状真人存在的意义，只会知道这是重华山历历任最短的司寇长老，只是一个笑话。
但这一切都可以不发生，只要活着的是她。
选择总是困难，无状仅站了一会，便起身在混沌中试探，便探测边思考，像是在坚定自己，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这是逃避。
谢涉川抬起头，目光诡谲看着女子抬手试探周围，诚然她可以耗着以逃避内心的煎熬，但无状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这不是结果，未来能修习邪道之人，又怎会委屈自己呢。
谢涉川摩擦着玉铃，翻腾的内心让他快烧了起来，他觉得自己越加快速的心跳是因为自己将要完成目标的兴奋。
男子低头笑着，笑得冷凝，他真的是，开心极了。
无状站在不远处，脸上是淡漠。
她回身，手中耀眼白光闪过，恕者浮在身前。
无状瞧见不远的弟子低着头，肩背在抖。
女子叹了口气，右手握住剑，左手轻轻摩擦剑身。
“道纪，你可见过父母？”无状席地就坐，恕者被搁在膝上，用指尖轻轻摩擦。
谢涉川缓了一瞬，了然的笑了笑，撩起前袍如无状班般盘腿坐在黑洞洞的地上。
“回师尊，见过的。”
“与我讲讲。”明明就坐在那，无状的声音却虚无缥缈。
谢涉川顿了顿，晦涩的垂下眼犹豫一下，还是道:“弟子九岁前父母在宗中，他们感情甚笃，总是带着弟子下山，娘亲喜欢凡人的热闹，带着我逛逛凡间街市。父亲修习刀法，母亲与我常欣赏父亲练刀，母亲善烹饪，凡间食物美味，她常做于我们……”
谢涉川一直在讲，无状在听，从清朗的声音中，无状能想象到一个幸福的家庭是什么样，母慈子孝，阖家欢乐，总之，与她所畅想的是相仿的，与她所经历的是不同的。
“但在九岁后便不同了。”男子声音变沉，抚着剑的无状顿了一下，抬头看他，“父亲旧疾复发，急需一灵草，灵草珍惜，世间难寻，母亲为父亲找药，险象环生，后来是寻到了药，但惨遭抢夺，那人杀人抢药，母亲失踪，父亲似有所感，危急时寻了母亲，一起不见了。”
谢涉川咬字清晰，目光如梭般看着无状，想从白衣上看出什么不自在出来。
但是没有。
无状低头看着剑，似是沉浸在弟子的经历里，听他停下，女子抬头，略带疑惑的盯着他。
“父母消失，弟子拜师于父亲的兄弟常容真人门下，由其教导术法，弟子天资尚可，所以修习容易，待加冠之年，弟子出外历练，先到……”
谢涉川说的不急不缓，无状在这声音里慢慢失神。
母慈子孝，伉俪情深，竟是这么容易。
声音停了许久，谢涉川磨着手心的玉铃，安静的等着。
虚无的空间中气氛逐渐冷凝，肃杀之意弥漫，谢涉川盯着黑漆漆的地面，呼吸减缓，目露寒光。
无状想了许久，久到玉铃有了男子的温度，被手心微微润湿，无状才慢慢回神。
呼——
无状深深叹了口气，脸上竟有几分茫然。
搁在膝头的纤细手指从恕者剑身划到剑柄，然后轻轻握住。女子面无表情，提剑起身，抬头，二人四目相对。
谢涉川竟从那淡漠中看出了一缕悲戚。
“道纪年少有为，名满天下，将来必有大作为。”女子高声，声音空洞了无感情。她顿了顿，似是喉咙干渴，声音透着些沙哑。
“吾拼搏百年，所得不过一个名号，一身骂名，仅为自己，未有兼济天下之心，身为你师尊，也无教导……”无状还想说什么，又因为嘴拙，不知如何表达，抿了抿唇。
女子别开眼，眼中泛起赤色，手中用力握着剑，用力到恕者在抖。
又安静下来，无状闭着眼侧过头。谢涉川也站起来，他在等，无状也在等。
谢涉川绷紧了肌肉，如同蓄势待发的满弓。
无状举起剑，回忆如同大坝中的水，终于冲破堤坝奔涌而出。
突然想起来曾经。
女孩被所谓的仙尊带走，那“仙尊”所求的是女孩的罕见的道体，天生道体是修炼的好苗子，若是用秘法抽出根骨炼化便是大补之物，灵市有价无市。
修士将意外捡到的小孩带回宗内，本欲自己独享意外收获，怎料被自家山头的峰主发现。
“哪里找的娃娃？正合老夫心意，这颗筑基丹给你，算是你的运势。”老道抚着胡子愉悦抓走女娃。
“是。”修士低眉顺眼不敢言语，只能接过丹药瞧着肥羊被劫，心下不甘也没有办法。
“哈哈哈，这娃娃根骨不错啊。”
药汤翻滚，小白洛被捆在棍上浮在鼎边，老道背着手站在鼎边，满意点头，天生道体虽然罕见，但也不是没有，每逢几年会出现几个。
难就难在天生道体的存活，因为天生道体本来的体质，元婴大圆满之前顺风顺水，沟通天地聚集灵气，是旁人修行的百倍，然而一旦到了元婴大圆满，修为便停滞不前，难以沟通灵气，修行如同根骨不全的凡人，所以没有大宗门需要这样的修士撑门面，小宗门更乐意杀人取骨，大赚一笔养护宗门。
所以这小女娃可谓难得。
这般想着，老道扯出一抹疯癫的笑，抓了一把草药扔在鼎里。
这老道是药峰药老，重华山一小小峰主，本来是想直接杀人取根骨，不知那根筋搭错，放了这女娃，还教着练气入门，算是收了做徒弟。
药老的徒弟不好做，天生道体亲近天地，修炼便可灵气聚集，炼药最主要的便是灵气，药老实力不济，无法练就更好的丹药，但有了这女娃聚集灵气，他丹药的品质能更上一层楼。
所以炼药必定练人，药汤一沸，药鼎一燃，再将女娃这天然药引加入，炼丹如鱼得水。
被练的也当真是吃尽苦头，虽然被喂了药，教了炼体的心法，但沸水翻腾，烈焰灼烧，疼痛是印在了骨子里。
炼药时她要躺在鼎里，不炼药时药老也会放她出来走走，毕竟畜生关久了也会疯，药老不想要一个疯子。
程白洛聪慧，将药老给她的丹药省下来贿赂管事，利用那一丝丝的闲暇时间听着道学峰讲课，偷看藏书阁的藏书，努力理解心法练习术法。
被药老折磨近一甲子，程白洛修为已有小成，药老长久修为没有长进，眼看寿元将尽性子越发暴戾，精神也时而恍惚时而清醒。
程白洛乖巧应对，虽是吃了一番苦头，但也费尽心机的讨要到了出门历练的机会。
她在无数个秘境摸爬滚打，数次绝境中谋求生路，九死一生后得了几个机缘，历练结束回到药峰，无状第一件事便是对药老提出挑战，一场麋战终于使她摆脱药老的控制，不知经历多少苦难终于成了招惹骂名无数的无状真人。
好难啊。
活着真难。
举剑的手微微颤抖，无状终于能坚定的迎上自家弟子的目光。
女子眼中有得意，有张狂，有凄凉，有悲怆，一生遭遇的一切都融在了这双眼里，最终化为一片坚定。
恕者剑光闪过，耀眼的惊人。
谢涉川寒气四射的凤眼中溢满了惊恐，本严阵以待的冷酷面容瞬间被击碎，以从未有过的迅速略向那一片白衣，即使近在咫尺，快如流星，也没能止住那一道剑光。
一切都该结束了。
虚无中产生轰鸣，神器的碎屑犹如星辰般飘荡在虚无中，美的如同星海。
作者有话说第26章 第 2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