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忆：同风起》宝韵

12、离家

　　“江川，可是有心事？”行了一路少年虽面上带笑却不如往日活泼。

　　“我从未离开家那么远。”少年看着前方眼中少见的有几分迷茫。

　　“可是害怕？”

　　少年不答只是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叶姐姐，你说人为什么要长大呢？”

　　“嗯？”一时间，叶筠也被问楞了。

　　为什么要长大？大家不都是如此便长大了。可看着少年眼中的执著与认真，叶筠在脑中细细思索了一番。

　　为什么要长大麽！

　　她自幼受师门先长庇护，长大后庇护师门后辈。似乎昆仑中每一位昆仑同门皆是如此。没有谁说过这是她们的责任，昆仑仙规也没有具体规定。可或许是生于师门，长于师门，他们自然而然便有这样的念头。

　　她是昆仑藏剑峰首徒，是易释的弟子。

　　自幼便知道长大后要框藏剑峰门楣，传承藏剑峰绝学。她以前几乎以为那就是自己想做的，可后来她到底还是选择另立峰头自成一峰庇护他人。

　　为什么会有另立峰头的想法，或许是那件事后整辈昆仑同门不必言说的默契。

　　他们这辈九人，除了入内外执事堂的两人其他人皆劈了峰头。她以前从未仔细思量过，但现今想来会促使她们有这样的想法，不正是因为有想守护的东西。

　　他们想守护的是昆仑中的每一个人，正如他们幼时师长守护他们一般。

　　“每个人生来便有属于自己的责任。”她的责任是庇护昆仑同门传承昆仑，她现在做的事形式上或许改变了但有实质是不变的。

　　“长大了，有能力了，才能扛起属于自己的责任。”凌初听到叶筠这般告诉少年。

　　幼时叶筠被易释收入门下，易释于剑道医道极是执著，那些年不是闭门苦修就是出外历练打磨自身道心。

　　她被他师父托付给南君师伯照看，可南君师伯亦不是个懂得照顾小娃娃的，后来她被扔给南君师伯的大弟子，也就是他们的大师兄。

　　大师兄脾性暴躁，对着师弟师妹却是难得的柔和。明明也不善于照顾人，却把她照顾得极好。那些年，大师兄座下昆仑仙山的那些妖将妖兽那一个她没招惹过，幼时的叶筠实在是个人嫌妖憎的小魔头。大师兄把她宠得无法无天，性子张狂不懂收敛，替她善后不知多少次。

　　若没有那件事发生，若大师兄未因此闭死关，想来她亦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所有昆仑同门都说那不是她的错，那魔头本就到了破关破阵的期限。可叶筠怎能忘得了那个疼她如父兄的兄长为救她重伤的模样。哪怕是那等生死关头大师兄最记挂的仍旧是她，最放心不下的也是她。自此后，她收敛性情一切皆依昆仑仙规行事，在不肯行差踏错半步。

　　以前她没有能力守护自己重要的人，她懂得少年种种心情。大师兄闭死关不出她还有昆仑其实师兄师姐师伯师叔乃至师父，这少年却然只有他自己一人。

　　少年见叶筠眼中的怜惜，轻声问她“叶姐姐也有想要守护，想要扛起的责任么？”

　　这个问题并不用迟疑。“自是有的。我生来受师门庇护，没有师门便不会有今日的叶筠。”

　　“若有一日叶姐姐想要守护的师门同你自己理解中不同，叶姐姐仍旧会守护么？”

　　应当是会的吧。

　　可叶筠知道少年问的并不是这个，想来他要问的该是他父母当年守护族人却……，这般复杂问题叶筠不知如何回答少年，凌初却知少年心中所想，他淡淡说道：“叶师妹的性子，她若认定什么，即使与旁人理解中不同，定也不会轻易改变认知。”

　　少年“喔”了一声，没在说话。

　　叶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这两人又在打什么迷。

　　她拍了拍少年肩头“你兄长将你托付给我们，我们这半年得你收留自会护着你，你且宽心。”

　　少年笑了。他是知道她叶姐姐的，说是护着他定不会叫他委屈一分。得她承诺他却并未宽心，半年相处他早已知道叶姐姐性情，可那些仇恨是他自己的事，是谁也无法代替的。

　　“江川，人生过往百年，所遇到的事不知凡几。这只是你人生中所经历的很小的一部分，所以，不必把仇恨看得太重。”

　　“我知道。”

　　“你心思剔透，口中说着知道心中定是恼恨自己。”叶筠有些无奈的摇头“我不知如何开解你。”

　　少年笑了，眼中浮现真切笑意。“谢谢你，叶姐姐。我会慎重行事的。”

　　叶筠见他听进去了，不在多言，闭目打坐修炼起来。自然她并未见到凌初眼中的若有所思，相处半载，他这叶师妹到是对这少年颇为另眼相待。

　　一时间，凌初又想起当日李江河同他们说的哪些话。

　　当日途径李家山，不过一时兴起想着让叶师妹沾点人气才生出结交的念头，可不过是随意结识的少年，怎会有这般曲折内情。

　　李江川的父母是被仙道人士谋害？

　　初闻听此消息叶师妹可是又诧异又心疼那少年。

　　在李江河说来李江川的仇人极是厉害，可在叶筠凌初二人眼中却不觉如何。只是同仙道相关，到底还是牵涉仙门中事。

　　可在一听，叶筠同凌初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意思。这哪里是仙道中人，不过是人间一杂道。应着掌握了些特殊不为常人所握的门道，便对外自称仙人了。

　　李江河同他们说这些，未尝不是有希望他们二人庇护李江川之意。可凌初想得更深一分，庇护之外只怕这李江河谋算的更多。

　　他这叶师妹性子冷清，可在李家山半年但凡村中人有事求上门，看病治伤去除邪祟之类的并不拒绝。就连附近村落都知李家山半年前来了位仙姑法术了得治病救人不在话下。

　　他们之所以在此耽搁这么久，一是李江河的病迟迟未见好转。后被叶筠救治好后又需要静养调理身子，他自己也不提去村学任教之事只言辞恳切的求他暂任些时日。后来村人听说叶师妹救治好了李江河，一时间上门求医治病的人极多。

　　李江川一个小少年自幼失去双亲，虽有父母留下的薄产度日但得村中人照顾极多，叶师妹看重于他自然愿意回护村中人两分。

　　可李江河所言此事听话中之意并非简单回护之意。仙道凡道不同，若仙人出手扰乱人间秩序，只怕此间天道会自动清算。仙人染上因果，虽则后果并未多严重，可到底有道心蒙尘的一日。

　　凌初打断他“他不知此事？”

　　李江河叹息“他父母希望他做个平常人，健康平安长。我不敢告知他。”也是私心不愿告知。可那个少年性子像极了他死去的父亲，如此早慧聪颖，幼时又记事极早，想来当年之事他虽守口如瓶可李江川定猜到了几分。

　　“那为何现下又说了，若你这唯一的知情人守口如瓶，他自不会知晓。”凌初眼中晦涩，心中啧了一声。

　　在仙道盟时他曾听谢飞鸢和季澜说起叶筠，那二人皆言这最小的师妹性子寡淡，人古板周正，最是守规矩，小小年纪就老成得厉害。因着他私心拉这小姑娘入了凡尘。她不在意不计较他却不愿她应着他的缘故，平白沾染上这些。

　　见凌初面上仍旧温文笑意眼中却多了两分冷意。李江河知自己打算瞒不过他，心内叹息，“他跟在我身边十年，可我教导不了他什么，反到让他早早担起这些。”

　　“我要求的太多了，他才十六岁。”

　　“十六岁，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

　　“他父母临终把他托付给我，我总是希望他能成长得快一些，像个男人那样扛起家族众望，扛起他父母的死。这些年来他并不开心，是我的错，把本该大人扛起的责任推给了他。”

　　“凌公子和叶姑娘心胸开阔，是有大前程大本事的。只愿你二人带着他，让他看看外面的世界。”

　　叶筠说不出拒绝的话，任谁知道少年有那样一个过往也不忍拒绝。她把目光投像凌初，眼中有几分无措。

　　凌初见了，用扇子敲了敲额头。“李先生当真给凌某出了好大一个难题。”顿了顿又说“凌某应了就是。只要凌某在一日，定护李江川一日。”话一转“至于报不报仇，日后且让那孩子决定。”

　　李江河有些失望却又松了一口气，也好，有人护着好过独自一人。

　　那日之后，他们便启程离开李家山。

　　带着个少年，自不好在用飞行法器。

　　凌初唤出一头妖兽，那似乎是牛妖，又掏出个炼制精巧的马车，让那牛妖托着马车行进。一路走来，他们经过不少村镇城池可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待得这个国家行了大半路程，终是在个看着热闹繁华的王城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