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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五、雨大风狂三月暮(二) ...

  •   凄冷的雨没有间断地下,打在人身上生疼,刺骨生寒,冷彻心扉。

      天景阁。就月楼。

      楼内灯火通明,茜罗纱上影影绰绰,映出室内模糊的人影。影子被拉长,拉长,只剩下朦胧的轮廓,看不清晰里面的动静。就月楼前黑压压地跪了一片人,为首的两人一人绿纱蒙面,一人蓝衫倜傥,正是天景阁的下弦月主上官青杏和师弟冉无决,也就是映秀山中率众偷袭剑神西门和彦的一难一女两名少年人。“墨云骑”幸存的十三骑紧跟跪在他们的身花圃,低垂着头,面容惨白得没有人色。楼里久久没有动静,楼外的人更是个个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喘,等待着宿命最后的判决。

      就月楼内依然没有一点儿的动静。

      就月楼是天景阁历代阁主的住处。天静阁现任的阁主楚落衣即居住于此。此次行动失败,损失惨重,人人的罪责甚大,所以没有人敢怠慢,一返天景阁即到此负荆请罪,不敢有丝毫耽搁。从他们一返回来就在这里长跪不起,距现在已在两个多时辰,楼里却一直没有回应,人人跪得双腿发麻身体僵硬,然没有人敢有一声抱怨一句怨言。甚至没有人敢发出哪怕一丁点儿的声音。

      “上官青杏,据你所言,这一次的失败全在于你,与他人无关,是吗?”终于,一把温柔儒雅的声音从就月楼里传来,柔声发问,语调甚是悠扬好听。

      “没错!”上官青杏语音柔美,却是干净利落地一力承担下这次任务失败的所有责任,没有半点推脱。冉无决本来苍白的脸色更白,想要辩驳的话到了喉头又硬生生地吞回去。他记得她对他说过的话,更记得她从小到大的处事风格,从来是言出必践。

      她总是能轻易抓住他最致命的弱点!

      总是能让她对她无可奈何!

      “你有没有什么要为自己辩驳的?”楼里的声音再柔声问。

      “没有!”仍然答得极是干脆。但如果有人仔细到听,也许有人可以听出来她果决的干脆里的负气感。也不知道是在生谁的气。

      “那好,既然你愿意承担罪责,那么其他人的责任我可以暂且不加追究。”声音更温雅的继续,“即时起‘暗潮’行动由慕容月主全权负责,你不必再插手。”声音稍微一顿,“冉无决带同余下的‘墨云骑’部属听从慕容月主调遣,不得有违!”

      “希望你们别再让我失望!”楼里的声音再次响起,温柔之中不乏威严。

      所谓“暗潮”,是天景阁护法以上高层共同讨论制定的诛杀剑神的计划。“天景阁”有颠覆正道之企图,有一统武林之野心,有君临天下之意想,而这些正为天下正道之绝不容许,所以最后两方势力的正面交战是不可避免的。而正派人士要齐结一道,要共谋大事,必要推选出一个首领来带领大家,西门和彦虽年纪尚轻,但无论以武功以才智以家世以资力以声望来论,他都是上上之选。最终,他会是天景阁最大的敌人。与其等到后来他有能力与他们匹敌威胁到他们的一日,不如现在早早把之除去,永绝后患。这个想法是由上官青杏提出,一经提出即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无论从长远还是眼前来看,西门和彦都是一个劲敌,是不可不除的!

      “至于上官青杏……”声音突然停顿一下,青杏心头一悸,不及多想,只听那声音温言说,“青杏呀,‘暗潮’因你失败,‘墨云骑’因你死伤十七人之众,你让本教蒙受如此大的损失,你说本阁该如何罚你呢?”

      青杏虚弱地笑笑,轻声道:“但凭阁主处置!”除了这一句,她还能说什么呢?

      “那就先夺你‘下弦月主’的封位,罚你长跪于此为死难的同门忏悔反省,明日再到‘泣心阁’领罪吧!你没有意见吧?”“泣心阁”是天景阁主司刑罚的地方,往往有去无回,即使侥幸活下来也是废人一个了。是个可以让人宁愿求死也不愿求生的地方。

      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随即无语地浅笑一声,轻轻地道:“没有。青杏谢过阁主。”没有即可就要了她的命,已经是给她莫大的恩赐了吧?但心里还有没来由地难过,他毕竟不愿意回护于她!

      “其他人都退下吧!”楼内的声音下命令,即使下命令,声音的温软柔情仍不减,只是语气里的态度强硬得无人胆敢违拗。

      人人你眼望我眼,迟疑着没人敢动,人丛里微微有一些骚动。上官青杏偷偷扯了扯冉无决的衣袖,小声道:“快点带人下去!”“可是——”冉无决不放心。“我没事的。”上官青杏轻微地笑,只眼盯着他的眼,眼神里有笃定的光。“不会有事!”

      到现在你还相信他不会伤你吗?冉无决心道,脸上冷冷笑道,“你何苦!”他明白她的坚持。弯曲没有价值的坚持。他拿她没有办法,所以只能气乎乎地起身即走。他一走,人丛更乱了,有人犹豫,有人踟躇,还有的人仍一动不动,上官青杏对他们笑,安静温和的笑容安抚他们紧绷的神经,“都走吧!”终于有人动了,然后一个接一个,犹犹疑疑地陆续地都离开了。

      雨还在下,一点一滴打在身上,好疼好疼,疼得想哭。可是,已经不能够哭了。杀手是没有眼泪来流的。而上官青杏,无论人前人后,都只能是最坚强的存在。

      可是,再坚强的人也有脆弱的时候啊!

      微微仰着头,双目紧盯着茜罗纱上昏黄的灯光和灯光下模糊的影。她心中也会有伤,也会愁肠百结,这些,他是否知道?

      是否有想要去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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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仍没有停歇地下,她一身的绿衫早被风雨吹打得凌乱不堪,蒙面的纱巾也早被风雨刮入一地泥泞,分不清了彼与此。失去遮掩的面容微微上仰,雨水冲洗过的素颜不染纤尘,有“清水出芙蓉”的写意纯真。她的容貌不似绿袖的艳若桃李,不似寒潇的遗世独立,她的美,是素颜天下绝的绝世孤清,不带谄媚,不带孤傲,不带世俗,自是一股凌然物外的不尘气质。独一无二。

      她的面部线条柔和,眉眼温顺柔软,然而那些多起码能够的物件布局到一处,却是另一种决然的姿态。就像一株绝世的白莲,傲然凌世,纵命比纸薄,心犹比天高。久经风雨洗刷,她的身体已冷得胜过寒冰,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人色,她犹挺直脊梁,坚定地跪在大雨中,咬紧了嘴唇,坚持不肯动一下。微微带有负气感。

      不知跪了有多久,头脑不可抑制地开始晕旋,眼底不可抑制地开始模糊,思维不可一直得变得混乱……身体也开始不听使唤地颤抖着……她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住了……她的身体没那么差吧?唇角勾起一抹苦笑,虽然她武功不好,毕竟是习武之人,身体不该脆弱得一的秒年风吹雨打经历不起!除非……想到此,心底莫名地兵荒马乱,不会是……猛然地抬头间,眼神一片清明,凄楚的眼神睁睁地望着茜罗纱窗,似乎在企求什么,很是心急,茜罗纱窗里的人却无法不见。

      眼前蓦然地一黑,听在耳朵里的声音也变得不连贯,心里的恐慌更甚,却什么也来不及说,什么也来不及想,身子软软地倒在地上,一身凌乱。血腥味从身体里蔓延出来,混合了泥水,更加污秽脏乱不堪,她就倒在这样一地的泥血混杂的水泊中,昏迷不醒。在昏过去前,清楚的看见有个白衫的身影向自己直扑过来……却不是她心底的那个人!

      深心里忍不住一声喟叹!

      冉无决赶过来,只看见那个自己心心念念连天上仙子也无法比拟的绝世清高风华绝代的美丽女子像没人要的破布被抛弃在雨泥血水里,无尘的绿衣被染上暗红黄褐的泥点,脏乱一身,浑身没有一处洁净的地方。她本是世间最纯洁无暇的白莲,高傲不可一世,为了什么要甘愿零落泥淖?一面责怪她的痴傻,一面疼惜地俯身抱起她,温柔地用衣袖一点一点擦拭她脸上沾染的血泥,以最柔美的嗓音说:“杏儿,别怕,我带你走!”一辈子,不离不弃!

      杏儿杏儿杏儿,心里曾多少遍叫过这个名字?在她醒着的时候却从不敢真的那么唤她,因为她不许!因为她不许所以他不敢!他一直很听她话,不敢不听!她抓住了他最致命的伤。而每次一,他一不听话,她便以此来相威胁。就像这一次!

      她对他,真的很残忍,不是吗?

      杏儿杏儿杏儿……现在这样子叫她,无论叫多少声她都不会反对吧?

      因为现在的她,根本什么也听不见了!

      恶狠狠地回头用最恶毒的眼神瞪一眼就月楼的燃灯紧闭的窗户,恨不得即刻扑上去与里面的人拼死一搏,理智清楚地告诉他现在找大夫治疗怀中的少女比较重要。至于其他……以后再说吧!即使心里十分愤愤难平!

      杏儿,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他在心底保证。小的时候我说过长大以后要保护你,当时你笑笑说你相信。我知道你并不真信我的话,但是……我说过的话就一定不会食言,我说保护你,就一定做得到!你相信我!

      当白衣少年怀抱心爱的女孩急匆匆离开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雨幕里的时候,就月楼一直紧闭的窗户缓缓被推开,一人扶窗,望着空无一物的黑暗骤雨,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转瞬之间,窗子再次被合上。悄无声息。

      天地之间,除了雨声,再无声响!万物宁息,仿佛,什么都不复存在!

      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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