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四十一章 明心意情愫渐生 ...
-
正值夜半时分，清凉的夜风卷着山谷中花朵的甜香吹拂满面，鸣虫咿呀的叫声仿佛在叙说一个个遥远的故事，带着静谧和安宁的气息。整个白灏道沉睡在夜的怀抱里，掠过枝叶花草的风是它均匀的呼吸，被夜雾所笼罩的的水潭是它安然紧闭的双眼，瀑布飞溅的水花是它睡梦中恬淡的笑容。
我站在剑上静静地看着，慌乱而悲伤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这里是我生活了十四年的家，我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
我慢慢地降落在地上，踩在了几片落叶上，落叶在脚下发出“啪沙沙”的碎裂的声音。看着所有已经熄灭了灯的人家，我又看向了永远也不可能再亮起灯来的我家，苦涩地笑了笑。以前那个经常和爹吵得天翻地覆，经常装萝莉骗取住在这里的哥哥姐姐的糖吃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而且……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单纯，那样简单。
呵呵，我难道真的老了么？为什么最近老是有一种“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觉？唉，如果我再死一次，转世之后一定是李清照，太婉约了，都不是我的风格了……我苦笑着自己挖苦自己，目光却无法控制地望向昆仑之巅。
紫英他……大概，是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和我相处了吧？
很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心内心深处生出的难过和悲伤像棉絮一般阻塞在胸腔内，一想到从此以后都将和紫英形同陌路，那种感觉就更加明显，噎得我快要喘不过气来。我无法想象那样的场景，只觉得想一想都心痛。
一阵凉风吹过，我打了个哆嗦，抱紧了双臂，企图给自己一点温暖。但是没有用。红魄在胸口散发着暖暖的温热，我却一点都感觉不到温暖。
静静地站立了半晌，我走向了我家，掏出钥匙打开门。那天在承天剑台，紫英就把我家的钥匙还给了我。
门一打开，扑面而来的是爹身上常有的香的气息，陌生而熟悉。再一次嗅到这个味道，只觉得心都在颤抖。三年，整整三年了，爹……应该已经和我娘一同轮回转世了吧。我真心的希望，来世他们仍是我的爹娘，我仍是他们的女儿，我要把这一世错失的亲情和爱，全部回报给他们。
轻轻掩上门，我一步一步缓慢地前进，绝不落下屋里的每一个角落。这间不是很大的木屋里，曾经生活着一对夫妻，他们如神仙眷侣一般甜蜜恩爱，相敬如宾。女子为了女儿而香消玉殒，男子便立下重誓，要让女儿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长大。但是女儿很不听话，老是和男子吵架，还经常任性的耍性子，从未尽过一点孝道。当女儿终于懂事起来时，已为时已晚。
子欲孝而亲不在。
屋子里很干净，就连空气中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灰尘的气息。这四年以来，都是紫英在做着本应该我做的事情。而我……却只是在伤心的时候才跑到家里来寻求安慰，从来没有真正为爹，为这个家做出些什么。
回忆好像是被风吹来的一样，模糊，遥远，不切实际。父女两个一边吵架一边抢饭的场景，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远得近乎虚假。这个屋子对我而言再熟悉又怎么样？亲人已经不再，这里早已不是我家，而是一件普通的屋子。
到了我爹的房间，我推开门，更为浓郁的香的气息扑面而来。爹的房间里摆设依旧，干净，整洁，同以前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别。而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原本只放着我娘牌位的桌子上，还摆放了另外一个牌位。木制的牌位上用熟悉的清俊字体写了“尊父云冰澈之灵位”，同我娘的牌位摆放在一起。两个牌位前，染了铜绿的香炉中插满了燃尽的香尾，炉中的香灰满满的，似乎轻轻一碰就会洒出来。
一阵剧烈的心痛由心脏袭遍全身，我重重地跪在地上，眼泪如同开了闸一般疯狂地涌了出来，大颗大颗得砸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紫英……到底替我做了多少本应该是我做的事情？是紫英替我照顾身体羸弱的爹；是紫英替我埋葬了爹；是紫英替我给我爹写了牌位，把他当做自己的父亲一样祭奠；是紫英替我每日来我家进香，使家中的香炉中积了厚厚一层香灰；是紫英替我每日打扫我家，使我家不留一点灰尘……
紫英……紫英……紫英……
此时此刻，满心都是那个名字，那个蓝衫白衣的身影。他答应过我会在我失踪后找我，他就每日下山寻找；他答应我会在我出事之后照顾好我爹，他就把我爹当做他的亲生父亲一样照顾，直至我爹离世。他说过“承君此诺，必守一生”，他就真的一直一直遵守下去，从未放弃过。
慕容紫英，你这个傻瓜……你这个大白痴……世界上没有比你更傻的人了……为了一个答应给在当时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人的誓言，你一个人付出了这么多，你亏不亏，你这辈子就不是个做商人的料……
伸手抹去了脸上横流的眼泪，我慢慢地坐在地上抱紧了双膝，把脸深深地埋到膝盖里，任由思绪飘远。
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在意他的？记不太清楚了。只知道自己总想见到他，而且每次见到他就会很开心。喜欢看着他笑看他生气，喜欢看他舞剑，喜欢跟在他后面乱跑，喜欢和他一起并肩战斗的感觉……
想和他一直做朋友。似乎只要和他呆在一起，就会很安心。如果真的从今往后形同陌路……我实在不敢想象。
忽然间想起昨天晚上临睡时，菱纱突然间一脸坏笑问我的问题：“哎漱玉，我们都是好姐妹，你跟我说实话，人家慕容紫英为了你的一个承诺一天到晚找你，你有没有感动，有没有喜欢上他啊？”
虽然那个时候听到这个问题，我羞愤到直接回了一句“感动是有，喜欢没门”，但是现在想一想，这个貌似斩钉截铁的答案却显得不那么真实了。
犹记得我和紫英的第一次相遇，那应该是记忆中很狼狈的一个存在吧。想想看，被一个妖怪给挤下悬崖已经很丢人了，还偏偏在自己的救命恩人兼仙剑系列本人最喜爱男角色的紫英面前大流鼻血，毫无形象可言……虽然说这种英雄救美的相识桥段实在是有那么点……狗血，却依旧让人觉得那样美好，那样安心。
当然，我也承认，我和紫英刚相识的那段日子里，我每次给他做东西吃，甚至还老借紫英的的笛子吹，都是有那么一点显摆的意思的，但我这么做，也只是为了能够让他注意到我，让他觉得我是一个可以当你朋友的人。毕竟我一直记得他在游戏中的那些表现。紫英总是显得那么强大，那么稳重，那么心思缜密，却那么又淡漠冷寂，遥不可及的如同夜空中闪耀的星辰，看着很近却触摸不到。即使受了伤他也只会兀自强忍，不让别人担心。
这样的紫英，是一个很让人心疼的存在。所以，我想要接近他，想要和他成为朋友。最最起码，可以不让他一个人承担那么多的责任，那么多的伤痕。
流月崖上的烟花，是我记忆中最深刻的一个存在。一朵朵烟花绽开朵朵月圆，虽然稍纵即逝，却留下了它们最为辉煌最为绚烂的美丽。那个时候，我曾经偷偷看着紫英的脸。紫英的侧脸很纯净，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映着漫天绚烂多彩的烟花，唇角淡至若无的微笑干净明朗，漫天的星辰都为之失色。而在我生活的那个时代，又有几个人能有那样干净明朗的笑容？
在那一刻，我暗自下了一个决心：就算是为了你的笑容，我也一定要进入琼华派，最起码能够和你们共同历险，共同进退，帮你承担一份责任。
我不想看到你满头华发的模样，我只希望能看到你灿烂干净的笑容。
记得第一次吵架，是因为“天道”这个问题。紫英从小接受的就是“天道不可逆”的思想，所以他会生气我并不意外。而我，估计此生此世都不会认认真真看待“天道”这个词了。我不想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离开我，因为我是个贪婪的人，一旦抓住了点点温暖就再也不想放开手。爹是我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我无论如何都不要他离开我。就算每天要忍受寒冰蚀体的感觉，就算最后要遭天谴……我无怨无悔。
只是我没想到紫英竟会一路随行而来，更没想到他会因为我的一句话跑去火焰山找红魄。我并不是个喜欢哭的人，因为如果我爱哭的话那我在没被车撞死之前早就哭倒全部长城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撞到紫英，看到他紧锁着眉头连睡梦中都是忧伤，就会觉得心里堵得慌，那次看到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我甚至根本停不下来眼泪。
似乎早就习惯每天跟着他练剑，看他舞剑，听他唱歌，累的时候就一起躺在流月崖上仰望苍穹。如果从此之后那个蓝衫白衣的身影将永远从我的生命中消失……我不能接受，更无法接受。
我对菱纱说对紫英只有感激，没有所谓的喜欢。可是，如果我不喜欢紫英，为什么我想一直粘着他，只有跟他站在一起才会觉得有安全感？
如果我不喜欢紫英，为什么我一向懒散，就连以前每日出门杀怪都是被爹逼出去的，紫英教我的一些简单的剑法，我却老是不声不响自己一个人努力练习？
如果我不喜欢紫英，为什么我会在魔焰“高抬贵手”要放过我的时候，拿着剑挡在紫英面前，死都不让开？
如果我不喜欢紫英，为什么当紫英紧锁着眉头入睡的时候，我会觉得心里很难受，想要替他承受那些忧伤？
如果我不喜欢紫英，为什么当解心印发作后，我会跟疯了一样四处乱跑，甚至三番两次冲进琼华派？
如果我不喜欢紫英，为什么当我看到紫英受了那么重的伤之后，会抑制不住情绪，当着我爹的面失声痛哭出来？
如果我不喜欢紫英，为什么当紫英送给我的剑被撅成两段之后，会有一股比疯狂更可怕的暴怒和伤心席卷心头？
如果我不喜欢紫英，为什么在得知紫英来过凌波镇，而我却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就好像被针刺中了心脏那样难受？
如果我不喜欢紫英，为什么当虚凉在那里狂妄自大的辱没紫英的时候，会觉得有股杀厉之气在身体里游走，想要让虚凉从此付出代价，让他闭上那张嘴？
如果我不喜欢紫英，为什么当紫英对夙瑶主动承担过失的时候，会保持不了平静的心态？
如果我不喜欢紫英，为什么当紫英对我说“我们”的时候，会完全忘记自己本来根本不想下山，而跟着紫英下山去寻找天河他们？
如果我不喜欢紫英，为什么当紫英甩手离开的时候，我会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心脏里面撑开，有种失去了最珍贵东西的感觉，茫然，痛苦，却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我不喜欢紫英，为什么只是因为他的一句话，我就和单纯的想和我开玩笑的菱纱翻了脸，甚至赌气离开了琼华派？这种情绪失控的情况，自从我真正拜入千恋门下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回想起以前在一起的日子，打打闹闹吵吵嚷嚷的，虽然很傻，但是每每回忆起来的时候，都会觉得心里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如同喜好甜食的孩子喝了一碗蜂蜜，心里甜甜的，很兴奋开心。我记得他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记得他笑起来是嘴角温和的弧度，记得他唱歌时纯净的嗓音，记得他舞剑时流星般的剑气和潇洒挥舞的长袖……那些我每个晚上都会梦见的场景，已经深深地烙在心里面，怎么擦也擦不掉了。
我……真的已经……喜欢上紫英了吧……
可是，喜欢了又有什么用？他现在已经打定主意要和我分道扬镳了，就算我心里再怎么清楚自己对他的感情，他，也没有可能接受了吧。
脑子昏昏沉沉的，阵阵困意席卷而来，漫过心中深深的绝望和悲伤。我该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我喜欢你，紫英，可你……已经不会再接纳我了吧，谁让我……是你的夙玉师叔转世呢？
闭上又开始酸涩的眼睛，我紧紧环住双膝，静静地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好好静一静吧，等过了这个晚上，明天……或许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
紫英静静地站在漱玉家门口，先前他已经找过了除了这里之外所有漱玉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有她的踪影，她应该……就在这里。白灏道如水的凉风拂过面颊，像极了漱玉手上的温度，冰凉而温和。“风就是你此刻最想念的人的思念，当风拂过的时候，就说明那个人也在想念你。”漱玉曾经说过的话，不经意间闯入了他的脑海。
自从相遇的那一刻起，他便发现自己对这个很喜欢缠人而且还总是毒舌耍赖的女孩发不起脾气。才刚刚互相知道名字就死缠着自己非要跟他一起御剑，那副样子像极了自己刚入琼华派是找夙莘师叔要糖吃的样子，搞得他想拒绝却又说不出口。她似乎总能准确洞穿自己的心思，而且莫名其妙地很关心他——虽然一开始他一直试图推脱。已经过惯了独来独往的生活，他已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关心。
但是和她相处久了，心里原本固守的那份距离和淡漠，却被一点一点消融了。看惯了她明媚的笑脸，听惯了她悠扬的笛声和歌声，习惯了每日同她练剑，累的时候一起躺在流月崖柔软的草地上仰望苍穹。他早已习惯了那样对他以前而言很“松散”的生活，一旦要改变，心里就如同缺了一块，空荡荡的难受。
云冰澈离世时，曾紧紧地抓着紫英的手，艰难地说：“紫英……我、我本不该再对你有所要求……但是，我云冰澈……这一生……只有漱玉这一个女儿……她很依赖你……如果她还活着……当你找到她，请一定要好好待她……就当是，替我好好待她……好吗？”
而他，坚定地点了头。不仅仅是为了云伯父，更是为了心底那个明眸浅笑笑容明媚的少女。
现在，他心里很明白，就算他嘴上说不会再和漱玉有瓜葛，可他的心里……终究放不下。他对她的感情很复杂，像朋友，像亲人，理不清扯不断。但唯一一点可以肯定，他不想和漱玉从此形同陌路。所以，他一定要找到她。
思及此处，紫英抬手推门，却发现门根本没有关——漱玉一定就在屋里。心里有淡淡的欣喜，紫英轻轻舒了一口气，迈步走进屋里。
木板在脚下发出吱嘎的陈旧声音，却让紫英心里染上一丝慌乱——在承天剑台，漱玉将自己失踪后的事情全都告诉了自己。她拜入了江南第一杀手杨千恋的门下，习得了杀手的全部武功，使得她成为了一个极其敏锐的人。如果她在，她不可能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也不可能不出来查看的。
莫非……她已经离开了？
但是下一秒，紫英的顾虑就被打消了。在云冰澈的房间里，他看到了蜷着身子坐在地上的漱玉。她紧紧地抱着膝盖，低着头，似乎是睡着了。而她前面的地板上，洒落着无数斑斑泪痕，显然，她是哭累了才睡着的。白灏道晚上的风很凉，窗户又开着，这样下去漱玉一定会着凉。紫英心下不忍，从床上拿了被褥，哪知被子才刚刚盖在她身上，漱玉便醒了过来。
“谁？！”漱玉慌乱地站起来转过身，迅速撞上了紫英的目光。看到那双通红通红的眼睛，紫英心里微微一痛，正要开口，却被漱玉抢了先：
“紫……紫英？！”漱玉怔怔地看着紫英的面容，瞳孔深处有微弱的光亮在闪烁：“真……真的是你？你来找我了？”
“……是。”沉默了片刻，紫英点头，斟酌了片刻，有些艰难地说道：“漱玉，先前是我言重了，你……”
“不，没有，是我自己听风就是雨了，不赖你。呵呵，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出乎紫英的预料，漱玉打断了他的话，伸手随便在脸上抹了抹，牵动嘴角给他了一个灿烂的笑脸。
“你……”紫英愣住了，漱玉的反应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倒是漱玉完全无视紫英疑惑的神色，自顾自在那里啰里啰唆地对他说：“好啦好啦，别说啦，我可是很困了，我要回去睡觉了。紫英小师兄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不然你要错过明天的早课了。对了，作为今天晚上的赔偿，你明天帮我请个假好不好，我实在是不想上早课了，今天晚上熬的太晚了，我明天早晨很可能起不了床，到时候一定会迟到，那样的话就会给你丢脸的balabalabala……”
“……好吧，那你回去后好好休息，明天的早课我帮你请假。”紫英虽不知道漱玉情绪变化的如此之快的原因，但他知道那个生龙活虎的云漱玉又回来了，心里不由松了口气，也就由着她的性子答应了她的无理要求。因此，在转身御剑带她离开的时候，他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目光中，隐含着怎样的感情。
东方欲晓，天光渐露。深沉昏暗的夜色渐渐退去，轻薄明朗的阳光正逐渐蔓延天空。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第四十一章 明心意情愫渐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