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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 托心愿定执誓言 ...

  •   当紫英回到白灏道的时候,后面赶来的琼华弟子们已经将一切事物收拾停当,白灏道已无任何杀气,但是空气中仍残留着淡至若无的血腥味,像是被刀刚刚划开的伤口,透着腥甜的气味。

      正在白灏道翘首以盼的云冰澈见紫英回来了,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扑过来,焦急而又紧张地问他:“紫英,漱玉……你找到了没有?”

      “……”沉默。除了沉默,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见紫英沉默,云冰澈拉着他衣袖的手慢慢滑了下去,无力地垂着。紫英抬头,却蓦然发现,云冰澈的眼眶里早已蓄满了泪,黑色的瞳孔里满是深渊一般的绝望和悲凄。紫英心下不忍,伸手扶住云冰澈已经开始摇晃的身体,词穷地安慰他:“云伯父,漱玉她不会有事的……播仙镇有人看到一个女子带着她走了,我本来一直在追……但是……所有的痕迹都辨认不清了,我才没有找到她……但是漱玉她一定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罢了……不用再说了。”云冰澈推开紫英扶着他的手,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回了自己的屋子。那个孤单凄凉的背影,看得紫英心里阵阵愧悔和难过。

      “紫英师叔?紫英师叔?”一声稚嫩的童音唤回了他的思绪,回头,却看到璇玑和怀朔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璇玑轻轻拉了拉紫英的衣袖,小声说:“紫英师叔……掌门让我们回去呢。”

      “……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办。”紫英摇摇头,黯然地说。“可是……”“知道了师叔,那你一定要早些回来。”怀朔打断了璇玑的话,给璇玑使了个眼色,然后拉着她御剑而去,留下紫英一人,孤立在这片青山绿水之中。

      许久之后,紫英叹了口气,御剑赶往流月崖。他们都很喜欢的地方,他们立下誓言的地方。

      流月崖的景色依旧,仍是一派草长莺飞,风轻云淡的景色。原先那些妖物的血污已经消失不见,若不是因为空气中残留的杀气和血腥味,根本无法让人察觉到,这里曾发生过一场生死之战。

      紫英缓缓向前走着,手轻轻抚上身旁的一株柳树。就在前不久,漱玉还在这株树上面刻下了一首诗,名曰《咏柳》。现在找一找,仍旧可以找到那一行行歪七扭八的字,标志一般的存在着。

      紫英的手轻抚着那首诗,感受着指尖上凹凸不平的触感,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忽然间溢满胸口。

      景色依旧,人已不在。

      真的是巧合么?那一日在流月崖,他们定下誓言,发誓若有一人不见了,另一人不论是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对方。当初提议的漱玉肯定也不会想到这个誓言会有需要应验的一天,紫英同样也从未想过。难道说……这些,都真的是天意吗?

      “紫英?你怎么会在这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紫英回过头,看到云冰澈手中捧着一个盒子,脸上带着错愕的神情。“这个地方……你是如何发现的?”

      “并非是我发现的,是漱玉无意中发现的。后来我们认识之后,她就经常带我来这里。”紫英看着流月崖清丽的景色,轻声说。

      云冰澈错愕的神情渐渐平复,转而成为一丝释然。“还真是命啊。”他摇摇头,走到悬崖边,脸上带着一丝回忆的微笑:“我和溪玉也经常来这里,我们还以为,这个地方只有我们俩才知道呢。”

      “溪玉……是云伯母吗?”

      “是啊……只可惜,她只来得及看了自己女儿一眼,便那样早早地归位了。”说着,他回过头看着紫英,“如果不是因为你们那天取来的那朵花,我现在……也应该已经去轮回井找溪玉了吧。”

      初月华莲……联想到初月华莲,紫英忽然觉得心底一震。莫非说,这一次的劫数,便是对漱玉逆天为她爹延寿的惩罚吗?虽然紫英也曾经想过,但从未想过这一次的劫难会如此之巨,来得如此之突然。

      云冰澈并未注意到紫英复杂的神色,而是轻叹一声,打开了手中的盒子。那里面放着许多纸做的、像鸟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紫英凑过来,奇怪地问。云冰澈笑了笑,脸上带着一丝悲凉的宠溺:“这些……都是漱玉叠的纸鹤。她说,这种纸鹤目前为止只有她一个人会叠。我问她为什么这么有把握,她强词夺理地说因为她从没见别人叠过。”

      “她还说,只要叠够一千只纸鹤,然后把它们全部放飞,这样就可以实现一个愿望。”说到这儿,云冰澈将盒子中的纸鹤全部倒了出来,然后洒向空中。在风的吹拂下,这些纸鹤像是真正的鸟儿一样,在碧天之中自由地飞翔着。

      “我的愿望……就是让她好好活着,千万不要再出什么意外。”云冰澈闭上眼睛,脸上泛起一层悲凄之色。“漱玉是溪玉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生下的孩子,我答应过她一定会好好照顾漱玉,让她无忧无虑地长大……只是……”

      “云伯父,你不用担心,我和漱玉发过誓,若我们二人当中有一人失踪,另一人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对方,我定会尽全力去找她。而且,我相信漱玉她一定不会有事。她平时那么坚强,肯定不会有事的……”紫英坚定地说。

      云冰澈怔怔地看着他,随即释然一笑,伸手拍了拍紫英的肩头,轻轻地说:“谢谢你,紫英。若是溪玉知道漱玉交了你这么好的朋友,一定也会高兴的。”

      “对了,云伯父,敢问云伯母葬在何处?为何从不见漱玉前去祭拜?”紫英忽然想起一事,便问了出来。云冰澈脸色沉了沉,最后叹了口气,对紫英说:“你随我来。”然后,便领着紫英往瀑布的方向走去。

      临近瀑布,云冰澈撑开一个结界,将他和紫英罩在其中,然后领着他穿越了那层水帘,进入了一个通道之中。那通道略有些窄,但是却散发着凛然的寒气,而且越往里,寒气便越重。最终,走过了一段蜿蜒的隧道之后,一个四处冰封的巨大洞穴差距现在紫英眼前。而在这个冰穴之中,放置着两具棺材。

      “这里是……”

      “这里,便是埋葬溪玉的地方。”云冰澈凄凉地说。“这个地方原本是溪玉在未成人形前,时常遇到的一个仙经常来的地方。自从那个仙离开之后,除了我和她,再也没有任何人知道这里的存在。溪玉在生前告诉过我,她埋葬的地方,只能有我们两个知道,她希望死后不再受别人的打扰,能够安安静静地睡着。”

      “至于另一具棺材……那是为我自己准备的。我原想着带我死后,让漱玉把我也葬在这里。这样,我就能和溪玉永远在一起了。只是……”他苦涩地笑了笑,“事事难预料啊。”
      “那当年……云伯父,是怎样认识伯母的?”紫英轻声问道。

      云冰澈笑了笑,目光既落寞又难过:“那一年是她刚刚飞升成仙,第一次下山游玩的时候。她第一次了解人间烟火,所以就十分好动,还冒冒失失的,到处乱溜达,最后竟然莫名其妙地跑到了妓院里,被人笑话得在那里哭。我当时还是个闯荡江湖的少年,年少气盛,便帮她解了围。”

      尽管对感情之事并没有太多了解,听着云冰澈的话,紫英仍旧可以想象的出来当时的场景。出手相助的少年,脸红羞涩的少女,仅仅是萍水相逢,却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后来,因为我曾经帮过她,她有什么事都经常求助于我。接触的多了,对对方的性格也已经了然。渐渐的,就暗生情愫。我当初并不知晓溪玉是仙的事情,只是当我和她定下终身后不久,她才告诉我。但是神界有规定,而人仙是不能通婚的。一旦通婚,双方都会受到惩治。我并不担心自己……只是溪玉她努力了那么久才得以成仙,就这样付之一炬的话……但是她对我说她不悔。不仅如此,她还要为我生下孩子。我阻止过她,却被她的一句话给说的哑口无言。”

      “……哪一句话?”

      “她说:生尽欢,死无憾。而且,命是自己的,凭什么要让天来决定。所以,她要搏一搏。”云冰澈闭上眼,沉声道。

      “生尽欢,死无憾……”紫英喃喃地重复着,黯然神伤。

      “对了紫英,”云冰澈转头看着他,“溪玉的那个九龙缚丝剑穗……是不是让漱玉送给你了?”“怎么?我是不是不应该要?”紫英有些紧张地问。
      云冰澈摇摇头,“这倒不是。不过我估计漱玉要是知道了这九龙缚丝剑穗的含义,定然不会这么轻易地把它送给你。”

      “这是为何?”紫英心中甚是奇怪,便问。

      云冰澈无奈地笑着道:“这九龙缚丝剑穗,是溪玉无聊时从皇宫里偷拿出来的。原本她也经常去那里拿东西玩,玩上两三天就还回去了。有一日她拿了一个剑穗,还回去的时候才知道,这个东西叫‘九龙缚丝剑穗’。于是,她就没有将它还回去。因为……”云冰澈闭上眼,有一滴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

      “缚丝,谐音为缚思。缚住心上人的心思,白首不相离。这九龙缚丝剑穗,便是她送与我的定情信物。”

      紫英怔住,随后,一种莫名的情绪阻塞在他的胸口,让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有些发涩。

      “紫英,你答应我一件事情。”云冰澈忽然转过身,目光中带着一丝恳切。紫英点点头,说:“伯父请讲。”

      “我自己的寿命已无多少,只怕不久之后便也会去鬼界找溪玉了。我只求你答应我,在我死后,也一定要找到漱玉,替我好好照顾她,好吗?”他伸手搭在紫英肩头,神情悲伤而又恳切。
      紫英郑重地点点头,说:“伯父放心,紫英一定做得到。”

      “谢谢你,紫英。”说到这里,云冰澈像是放下了心底的最大的一块石头一般舒了口气,轻声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出去吧。”

      离开那个墓室之后,他们再一次站在了流月崖。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原本碧蓝如洗的天空上翻涌着厚重的云层。云冰澈看了看天色,对紫英说:“快要下雨了,你先回琼华派吧,我也要回去了。今天回忆了太多的事情,我需要好好静一静。”说着,他缓缓地离开了流月崖。

      见云冰澈离开,紫英也想回去,从瀑布里飞溅出来的水珠溅在他的额上,冰冰凉凉的,很像她手上的温度。忽然间双腿就像是灌了铅一样根本走不动了,他便靠着那株柳树,慢慢地坐了下去。

      “既然危险我就更不能留你在这里。你是我的朋友。有人说过,一日是朋友,终生是朋友,是朋友就要同生死,共患难。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被这个变态整死的,除非我也是个变态!”
      “为什么要后悔呢?我又没有做错事情。就算是我做错了,现在后悔也没有用啊。”
      “孤独的感觉……真的是太难受了。他们让我不再孤独,我绝对不能就那样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
      “如果习惯了依赖,习惯了依靠他人,等到将来孑然一身了,你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我的理解就是:当这样的感情本值得成为回忆,只是当时并未珍惜。换句话来说呢,就是失去了,才发现其弥足珍贵。”
      “放心吧紫英,即使没有亲人在身边,你也还有朋友啊,就像我。而且以后你也一定还会拥有其他的朋友,到时候,你就永远不会孤单了。”
      “知道啦,紫~英~小~师~叔~你的话,弟子一定谨记在心,你就安心睡去吧。”

      那些画面和话语不断的循环着,在脑海中交替出现,怎么也挥之不去。胸腔里有一处在隐隐作痛,有什么东西似乎正在被撕裂开来,清凉的晚风开始变得冰冷渗人,如同渗入海绵里的水一样直达骨髓。紫英唤出刺钰,修长的手指抚在刺钰尾端挂着的,和刺钰极不相配的九龙缚丝剑穗。

      九龙缚丝剑穗……缚丝……缚思……指尖上传来的细腻的触感,令他想起云冰澈说过的话。紫英把剑穗从刺钰上解下来,神情黯然。掌心渐合,他死死地握着它,直攥得掌心发麻。那个送它给他的人如同蒸发了一样,消失无影。

      她会说许多让自己无言以对的话,她会做许多好吃的东西,她会吹许多轻灵婉转的曲子,她会唱许多自己从未听过的歌曲;她会在危险前不顾一切地保护朋友,她会在举着右手一板一眼发毒誓的时候,左手悄悄在背后画叉;她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或暴跳如雷,或开怀大笑,她会写许多字句优美的诗,她会为了别人不顾自己的安危……

      那样一个鲜活的生命,就在转瞬之间突然失踪了,突然到让他甚至来不及见她一面。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说的,便是现在的情况吗?原本快乐的时光,在突如其来的变故下立刻成了追忆,任谁都无法接受吧。

      随后,几声沉闷的雷声之后,大雨倾盆而下,渗透着每一个苍翠色的生命。紫英抬手接住雨丝,忽然间想起漱玉曾经唱过的那首歌,和当时两个人的对话:

      “哎,你唱不上去就不要唱啊,非要逞强,你那个尖锐的声音都把我硬生生给吵醒过来了。”
      “喂!我,我不是唱不上去,我只不过是没有准备好而已!不信,我可以再给你重新唱一遍!”
      “哦?好,我洗耳恭听。”

      临安初雨一夜落红
      春水凝碧断雁越澄空
      挥袖抚琴七弦玲珑
      芦苇客舟雨朦胧
      那年竹楼 惘然如梦
      纤指红尘醉影笑惊鸿
      皓月长歌把酒临风
      倾杯畅饮尽长虹
      浮云事尊前休说
      弹指间昨日堪留
      韶华易逝 岂料星移半昼
      蓦回首舟过群山万重
      何处江湖何处留

      漱玉的声音好像再度回响在耳旁,是那样清晰而又飘渺,紫英情不自禁地轻轻跟着哼了起来,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她杨花般灿烂的笑容。

      这样的一个特别的女孩,在某一天突然间闯入他的生活里,让他不由自主地渐渐开始在乎她。她在他心里,是一个特别的存在。既像是朋友,又像是亲人。

      “月光为证,我们今日在这里立下誓言:作为朋友,如果有一天我们两个中的一个不见了,另一个无论如何都要寻找对方,直到找到为止。”那样调皮的话语,伴着淅沥的雨声,在脑海中不停的回响着。

      “你放心,承君此诺,必守一生。”

      绵连不决不绝的雨丝像是无数闪光的丝线,织成了一片朦胧的纱幔,将整个昆仑山笼罩在一起,如同蒙着面纱的少女一般,影影绰绰的不真实。

      是夜,昆仑山大雨不止,紫英却一夜未曾回过琼华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十九章 托心愿定执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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