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休夫》红眉

3、 嫁妆

　　陈月儿这些天行为着实反常。

　　这让她两个哥哥实在琢磨不透，足不出府，不再缠着他俩出去吃遍杭州城的美食，也不女扮男装和哥哥们去茶楼听曲儿。淑女的要命，一连几天都泡在二嫂的房里，姑嫂二人不知密谋些什么，连陈子经也被老婆毫不客气地赶出了卧室，让他去百货行呆着。

　　老五陈子淮倒是乐得自在，去郊外那座荒山去视察自己那块儿私产，看看园林的那些林农又种了多少树。

　　老二陈子经可是越来越担心，深怕精力过剩，总有奇思妙想的小妹把温顺的老婆带“坏”。自己的老婆秀秀，可是杭州城有名的宝福居饭庄老板林之升的掌上明珠，温柔娴淑，秀色可餐，尤其是烧得一手好菜，更能花样翻新，让他这个贪恋美食的丈夫总能大饱口福，现在连父母嘴也是越来越刁，吃惯了秀秀烹制的美食，等秀秀偶尔回趟娘家，就会抱怨厨房里的饭菜烧得味道不好，只好妹妹这个秀秀的亲传弟子下厨，爹娘才露出笑脸。不过，每次总是催他赶紧去接秀秀回府。

　　相貌虽不错，可文武都提不起来的他，能娶到秀秀，还真是多亏了鬼灵精怪的妹妹。

　　直到后来嫁给他，秀秀才告诉他其中原委：原来月儿提得的那些建议让她爹的饭庄盈利盈利多了三成，才能多开了一家宝福居酒楼，让她爹误以为是二十多岁陈子经的主张，怎么也没料到是年仅十几岁的小丫头想出来的，所以看重了陈子经的才干，等陈府一提亲就满口应承下来。不过秀秀到底还是害羞地承认，她是偷偷喜欢上了陈子经那高大洒脱的样子，那爽朗热情的笑声，才会故意误导爹，让他老岳父认为月儿的那些主意全是他想出来的。

　　陈子经可不敢得罪妹妹，免得她又牙尖嘴利说他是娶了媳妇忘了大媒的小人。

　　一大早，陈子经就在书房忙杭州百货行的账目。账目总完，就在那儿随意扒拉着算盘珠子，心不在焉。心疼老婆呀！秀秀和月儿一连六天总在房里又写又画，不知忙些什么？不禁担心老婆肚子里的宝宝，大哥和两位大嫂已经生了六个，四女两男，可他俩婚后四年才怀上，娘已经吩咐，不再让秀秀进厨房，只让她安心养胎，怕柔柔弱弱的儿媳养不壮。

　　“二少爷，二少奶奶和小姐请您过去，尝尝她们新酿的梅子酒。”

　　冷不防，小莲丫头出现在面前，把低头沉思的陈子经唬了一跳，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了猫一样的本事，走路悄无声息的。不过，一听，是老婆和妹妹有请，就猜到姑嫂这几天的谋划该有眉目啦！

　　还没有走到房前，就闻到阵阵酒菜的香味儿，真不愧是美食大家，从那香味里，陈子经早嗅出这酒是从来没有喝过的，飘入鼻子的那种清香就让他忍不住想多喝几杯。嗨！陈子经何其有幸，能娶到一个美食曾出不穷的老婆，让自己常常大饱口福，真该感谢月儿这个鬼灵精怪的妹妹。

　　五弟子淮、月儿、秀秀三人已经围坐在桌子前。

　　只见老婆温柔地冲他笑笑，“相公，今儿我和小妹特意准备了这桌酒菜，有三件大事请你和五弟帮忙！”

　　“老婆，怎么几天不见，变得这么客气，莫不是让月儿小丫头带坏了。让老公看看，瘦了！自己不顾身体，也委屈了咱肚子里的宝宝。”陈子经根本不管五弟和妹妹揶揄的眼神，一把搂过老婆，自己紧挨着她坐下，充满柔情蜜意地看着已经羞红了双颊的妻子。

　　静美的林秀秀自从嫁到陈家，对陈氏兄妹的冒失举止虽已习以为常，可脸红的毛病却总也改不了，陈子经偏爱看老婆脸红的毛病，乐此不疲。

　　今儿故意逗她，根本不管弟妹在场，一双大手老实不客气的环住老婆已经快成水桶的腰，秀秀羞红着一张脸偷偷看了看子淮和月儿，原本准备的即席演说也给憋了回去。

　　“二哥，请你这美食家尝尝嫂子做的新菜——西湖鱼丸！”月儿指着那盆快要被陈子淮狼吞虎咽吃了大半的鱼丸。

　　子经拿起汤勺，先喝了一口汤，赞道：“三个字，鲜，清，爽！”

　　又举箸吃了一个鱼丸，“呵，爽口，滑润，入口不腻，真乃人间美食！”说完举起筷子夹了一个鱼丸，送到老婆嘴里。

　　“五哥，你刚才已经喝的梅子酒，口感如何？”月儿转头问问俊脸已经喝得满是红潮的陈子淮。

　　子淮又喝了一口，细细品味。 “醇香可口，喝后满齿留香，但不如嫂子家传的糯米酒够味，嫂子家的糯米酒比茅台酒还要好喝！这梅子酒不太适合男人的口感，喝来不过瘾。”陈子淮最爱喝二嫂家传的糯米酒，宝福居酒楼的招牌酒“陈香醉”，对酒也是颇有品味。

　　林秀秀接过子淮的话题，“五弟言之有理，这梅子酒是我外祖父当年一直没有研制成功的，娘把外祖父酿制的那些经验告诉我，两年前我和小妹就不断尝试，又加了几种新料，终于酿成，这梅子酒是专为女子而酿，较之家传浓度颇高的陈香醉，是各有千秋。”

　　陈子经、陈子淮哥俩吃着这一桌子佳肴，喝着梅子酒。不时瞅瞅这对姑嫂，等着她们要谈的三件大事。

　　月儿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说出一番话，更加让两位哥哥刮目相看。

　　“二哥，五哥，我几天前跟爹娘的谈话，想必你们还记得，其实我啊，是一百个不情愿嫁到那路大将军府的。当什么路云鹏的狗屁夫人。不过咱们兄妹都清楚，一旦爹决定了的事儿，就很难改变，况且我也不想让爹娘为难，所以我才狮子大开口，向爹勒索了十万两的嫁妆。十万两，你们也清楚，即便这辈子我穿金戴银也用不完。二哥，你武功如何？三脚猫吧，对付三五个壮汉还行，能像爹一样凭着一身武功、满身正气，去闯荡汉蒙这条随时都可能出现杀机、危险的商路上么？咱家，惟有大哥行，还能把咱家百货行发扬光大。我也知道你从来都不愿打着陈炳棠老爹的旗号过日子，你想开一家饭庄可又怕爹不同意，所以迟迟不跟爹谈，可我也清楚，宝福居酒楼六成以上是你的股儿，对开饭庄，你和我比谁都在行，嘿嘿，都是咱俩吃出来的经验。我也知道，二哥是美食大家，对美食你是特有天分，不让你开饭庄，那可是太浪费了。所以呀，我想用爹给的嫁妆当本钱，在京城开一家大饭庄，另创咱陈家的产业。至于五哥，虽然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可小妹知道，你从小就不爱血腥杀伐，别看你整天惟爹娘之命是从，可你在杭州城外买的那一小片山林和荒山，我和二哥都清楚，只可惜你的私房钱太少。”

　　月儿顿了顿，望着两位哥哥满脸的惊讶。陈子经和陈子淮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在经商方面是天才，可没想到这小丫头一番条分缕析的话，说得是入木三分，俩人点点头，鼓励妹妹继续说下去。

　　“这几天，我和二嫂商量了一下，粗略估计在京城开一家饭庄需约八万两。所以我决定，在京城有我们四兄妹开一家大饭庄，每人一股红利。”说着，瞅了一眼二哥、五哥，又接着说。

　　“二哥，饭菜的质量和品味，绝对不会逃过你的法眼，厨师的良莠你最清楚，所以，这些交由你来打理。二嫂的家传菜谱和曾出不穷、花样翻新的美食，加上梅子酒，将是咱将来饭庄的招牌！昨儿，我和二嫂去了一趟宝福居，林之升大伯已经答应把宝福居独家的陈香醉也让咱饭庄经营，还答应给我们培养十个大厨，谁让二嫂是他老人家的独生女儿呐，这一点儿，二嫂功不可没。”

　　陈子经点点头，表示赞同。

　　“五哥的人缘极好，又仪表非凡，不让五哥负责饭庄的外交与内务岂不是天理不公！”

　　这个宝贝妹妹很能发现每个人的长处，陈子淮对这点儿也表示同意。

　　“还有卢婶儿煮的各种特色粥食，家乡小菜儿也作为饭庄的小点心，所以我打算把卢婶儿和大宝安排在饭庄，以便将来他们母子生活的更好。至于我吗，谁让我欺压你们最拿手了，负责饭庄总的谋划，经营。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吗，俗话说，狡兔三窟，我可不想在路家活活闷死，剩下的两万两就在京城购一座新宅，作为咱陈家在京城的另一个府邸，当然不可能像咱家这么阔绰，只好先委屈一下，将来二哥、二嫂、五哥和未来五嫂都可以京杭两地随便住，大江南北任尔潇洒，我也可以常回娘家。第三件，我想以两年为期，与路云鹏赌一把，如果那个比我年长八岁的老男人不值得我陈月儿耗费青春，我就另选夫婿，到时候请几个哥哥再把我从路云鹏的魔掌中解救出来。不知二哥五哥意下如何？”

　　陈家大小姐的一番高论之后，屋子里暂时陷入沉寂。

　　谁说女子不如男，古有花木兰，今有陈月儿，看来他们陈氏兄弟的气度与谋略远没有妹妹厉害，陈子经心想，瞅了瞅身边的老婆，看到她一脸期待，陈子经脸色变得郑重，言道：“好，我同意，其实这里边我最沾光，既可以一饱口腹之欲，又可以和老婆占上一半红利，何乐而不为哪！”

　　陈子淮从小和妹妹一块儿玩大，小妹的面子他肯定会买，这次当然没有异议，再说，实在是不放心月儿一人在路府，在京城也好有个照应，有个事情做，月儿在路府就不会无聊，那个路云鹏要是胆敢欺负妹妹，哼哼！有他好看，不用说那几个哥哥，只要有他陈子淮在，就够收拾他了。事关妹妹的终身幸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姑嫂二人看到两个大男人全部同意，不禁相视一笑，一切尽在预料之中。月儿的那双美目更加神采飞扬，拿出自己和嫂子这几天画的饭庄草图，原来这些天姑嫂在房中又涂又画，忙了几天的就是这个东西。四人开始细细研究，规划。

　　陈氏家族的一个新的发展蓝图——有秀秀和月儿名字的秀月饭庄，在一个酒醇菜香的上午酝酿成功。

　　陈府一个多月以来，一直超乎寻常的安静，只有杭州城有名的制衣铺老板，专门为豪门女眷缝制衣服的冯嫂来来往往出入几次，断断续续送来专门为陈月儿小姐缝制的几箱嫁衣。

　　冯嫂手艺又好，人也精明，陈夫人又舍得花银子，从冬到夏，作的衣服够陈小姐每天换着花样，也穿上它三年五载啦！冯嫂看看自己鼓起来的腰包，乐得脸像一朵儿花儿啦，前天又极力举荐了几种新出的丝绸料子。杭州府的丝绸可是一向全国闻名。织锦缎色泽鲜艳，绸纹细腻，富有弹性，质地良好，软而不疲，素有“天上云霞，地上鲜花”的美誉。真丝绡透明洁净，薄如纸，轻如毛，手感滑爽；真丝双绉，柔软爽滑，平经绉纬，触感非常舒适，本就是丝绸中的珍品。兼这几匹香缎的图案，四季花卉、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应有尽有。

　　陈夫人一眼相中，全部留下，暂不缝制，做陈小姐押箱底的存货。冯嫂今儿特意把做首饰铺生意的亲家公王发财带来，有钱大家赚，不如让自家人赚，杭州城出手一贯豪爽的陈夫人嫁掌上明珠，首饰一定不会少要。生意人就要会抓住机遇，看到亲家公那双小眼睛几乎笑眯了，冯嫂知道亲家公今儿收益今儿也不小。

　　两个人乐呵呵从陈府出来，冯嫂不停地跟王发财感慨：“真是有钱人呀，陈夫人嫁这么一个女儿，光作陈府的生意就抵的过平时两三年的收入。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没见到陈小姐亲自试穿那些衣服，那天仙一样的美人儿。以前只要是陈小姐穿出我做的衣服，那个俊哪，杭州城那几个富户的小姐马上就来做，会带来一批生意！啧啧！可惜喽！”

　　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一连飘洒了几天，落得人心情烦闷。

　　冰艳儿这几天也如同那薄薄凉凉的秋雨一样，又烦又闷。

　　老爷陈炳棠这些天一直呆在百货行，只因老二和老五兄弟两个都陪月儿那小妮子去京城置办“嫁妆”，三兄妹跟老爷谈，要用那十万两在京城办一个大饭庄，炳棠不但没反对，还另外从百货行又调拨了二万两，给他们派了几个得力的手下，办事机灵的富盛和老管家陈春的俩儿子陈忠、陈才，就连卢嫂母子也都跟去了。想想主仆十几人带着那么大一笔银子走了一个多月都没音讯，心里就有些担心。又觉得家里太冷清了，想自己生了五儿一女，可这帮没良心的，现在一个也不在身边，真有些不习惯，赶紧让老大子杭把那六个宝贝孙子孙女送回两三个来，尤其是允康、允泰那对双生子，真是想他们了，每年来看老娘两次哪成？老二媳妇秀秀再有一个来月就生了，对，他们大的翅膀硬了，还有几个小的，陈府还是很热闹吗。哼哼！老三、老四、老五也别给我再打马虎眼，一个个赶紧给我娶媳妇生孩子……

　　吆，算算，一个月零十一天，离路家迎娶月儿还有十一天，子经、子淮、月儿这三个小混蛋还没回来的迹象。要当新娘子了，怎么就一点也不着急，早知道让老娘这么担心当初就狠狠心给这丫头裹脚，都怪炳棠这当爹的心疼女儿，左拦右挡。可现在自己倒有些担心嫁到大师兄家，会不会让路府的女眷笑话。看女儿根本就没有担心过这些，一双天足无所顾忌，冰艳儿真有些悔青了肠子……唉！一帮儿女也不如秀秀一个儿媳乖巧，一天到晚挺着个大肚子还帮她替月儿挑选首饰，订做衣服。

　　听着楼梯上传来有节奏的温柔的脚步声，冰艳儿知道是自己的儿媳秀秀来了，已经八个来月身孕的秀秀每天都不辞辛苦的来陪她，真是让她这个当婆婆的非常感动。子经回来一定要让他在家好好陪陪善良贤淑的秀秀，做个称职的丈夫和父亲。

　　秀秀有些笨重的纤小身子迈进了房门，“娘，天儿凉了，您要多加几件衣服，免得着凉。”

　　“秀儿，你怎么不给我乖乖呆在房里，路滑，当心肚里的孩子，娘毕竟是练过几天工夫的人，没什么大病小灾能难得住我。”冰艳儿对乖巧的秀秀视如己出。

　　“娘，咱也该商量一下小妹的婚事啦！”

　　“这三个小混蛋，一出家门就不知道回来，也不看看是什么火烧眉毛的时候，真比我当初嫁人还让我操心。”冰艳儿唠叨。可还是自己的女儿，该操心还要操心，秀秀看到婆婆愁眉不展的样子，故意引婆婆说说月儿小时候的事儿，不久房间便传来婆媳俩愉快的笑声。

　　不知杭州城里多少贵介公子这些天食不甘味，艳羡哪个混小子修了八辈子的福气，能娶到陈家月儿小姐这般貌美如花的妻子，心里酸溜溜的瞅着陈府开始张灯结彩，披红挂绿，连那些仆人都进进出出透着一股喜气。

　　两匹骏马，载着两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回来了，不知是陈家哪位少爷回来了，这些天已经陆陆续续回来了两三个，有人认出那个高大壮实的就是二少爷陈子经，旁边那个漂亮清秀的大男孩儿，虽一脸倦意，可那风流俊俏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只见那个大男孩儿看到陈府大门上张贴的大红喜字，无奈地摇摇头，和二公子陈子经一言不发走进了陈府大门。

　　冰艳儿看到已经走进前厅，让她牵肠挂肚，寝食不安的小混蛋终于回来了，顿时一张喜气洋洋的俏脸笼上了一层怒容，从墙角抄起那根早就准备多时的棍子，展开拳脚，向两人一路挥去。

　　健壮的陈子经不躲不闪，老老实实挨了老娘两棍子，风流俊俏的大男孩儿轻便的一闪身，一头扑到冰艳儿怀中，笑嘻嘻地抱着她又亲又啃。冰艳儿整整憋了好几天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娘，您着急啦，我又不会逃婚。”

　　冰艳儿好不容易摆脱了比自己高出半头，打扮成俏小子模样的女儿，问“老五哪？”

　　“当然是留在京城管理秀月饭庄啦！”冰艳儿仔细打量离家一个多月的一双儿女，同样满身的劳累，一脸的得意，明显的瘦了许多，连子经稍微有些微凸的肚腩都没啦，心里不禁一阵心疼，想必老五子淮也和他们一样。

　　“饭庄办得如何？”这才想起询问他们此去办的正事儿。

　　“还算顺利，在京城有大哥照应。”子经简短的说。

　　冰艳儿也不细问，吩咐老二赶快回房休息，带着女儿去看她的嫁衣和首饰。

　　陈月儿在出嫁的前三天终于赶回了陈府，不管全府上下忙得不亦乐乎，自己反倒逍遥自在，好在她一向是个精力充沛的人，也无需像子经少爷回来补了一天大觉，每日和回家专程参加她婚礼的三哥陈子思和四哥陈子玉叙叙旧，因娘亲大人比她这个准新娘还要忙，一天到晚忙得不可开交，还是让娘忙点好儿，免得娘唠叨让她头疼的“闺秀”训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