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集》水木天成

6、月光森林

　　七、
　　兴高采烈地跑向旧砖房，很想立刻见到苏维，告诉他我不再是私生子，告诉他以后我可以随时来见他，不再用躲躲藏藏，虽然这些事他在昨晚肯定都预知过。我迫不及待地推开门，不知为何他正在收拾东西。
　　“苏维，我成功了！”上前环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膛，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带有雨后青草的芬芳味道。
　　苏维叹了一口气，“恭喜你，丹妮。”
　　我从他的胸膛上仰起头看他，长大后的苏维是如此的英俊挺拔，他的魅力不只在于他那张清俊而轮廓分明的脸，而是他那与生俱来的典雅之气，皎如玉树临风前。
　　“你不为我高兴？”
　　苏维端起我的脸，温柔地捧在手心里，“你怎么就没有意识到，今天纳威莱因你而容貌尽毁。”
　　我使劲推开苏维的手，“你是说我过于心狠手辣？奎准特家族灭了我们坦苍银月，这是他们该付出的代价！”
　　苏维灰蒙蒙的瞳孔里满是悲伤，他盯着我的眼睛，就好像他能真的看见我一样。“坦苍银月家族灭族时，纳威莱跟你一样还是个孩子，他没有责任替他父亲偿还所犯下的罪行。”
　　“如果我告诉你，毁他的容只是报复的第一步，我以后还会杀了他，你怎么说？”
　　苏维底下头，转过身，我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我知道坦苍银月家族的特点除了冷静、睿智，还有薄情和阴狠，这是你的天性，谁都改变不了。
　　这么多年你甚至从未打听过你母后的死因，奎准特人赶到时只看到一片灰烬，所以根本无人怀疑你会幸存，你母后到死都在保护你，她付出生命是为了你能幸福，而不是去报仇……”
　　“你指责我薄情？从母后动用嗜血咒的那一刻，我就当她已经去世，死因并不重要。”我冷冷地丢下这句话，转身跑出旧砖房。
　　“丹……”
　　我想我注定要让苏维失望了，他的悲天悯人情怀无时无刻不在痛斥着我是个恶毒的女子，或许他早晚有一天会厌弃我，不如及早还他自由。

　　“莉莉！”我一路上心神恍惚想着苏维，完全没有防备辛迪亚会突然出现，他双眼赤红，眉头紧蹙，我能感觉到他喷薄欲出的怒火，“试炼会上你为何故意害我？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你最清楚我根本就施不出能穿透那狗屁圈的擒炎术！”
　　“辛迪亚哥哥，”我对着他眨了眨眼，满脸天真无邪的望着他，“我那是为你好，如果我不出手，你就会被纳威莱打伤，我当然是不希望你受伤才帮你的呀，而且我还站出来救了你，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辛迪亚挠着头想了想，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便不再生气，对着我咧开嘴笑了起来，“还真是要多谢你！我刚刚在远处看你，你的头发在阳光下像丝绸般光润，走起路来就像是富有弹性般地飘动着，我好想……”
　　“或许你没注意到的是，”我板起脸打断辛迪亚的话，“这飘动着的头发，和你是同一种红色。”
　　“不不不，莉莉，你的颜色更亮一点，它们美得就如同你的人一样。”
　　见他没理解我的暗示，我只好把话说得更明确，“辛迪亚，你是哥哥，我们是亲兄妹，你不可以喜欢我。”
　　“我就是喜欢你，我要娶你做我的新娘。我昨天查了咒术史，远古时代很多古老的家族为了保证血脉的纯正，家族内部都会允许兄妹通婚……”
　　“莉莉小姐，公爵大人想在书房见您。”老管家成功打断了辛迪亚愚不可及的话，我对着辛迪亚一笑便跟随老管家离开。
　　八、
　　这是我第一次仔细地打量德雷·塔干布。
　　他的皮肤因为常年在护法队中历练显得黝黑，体格高大挺拔，目光炯炯有神又深不可测，见我进来他沉着脸并未说话，只是紧盯着我。
　　真是个危险的人物。
　　这个塔干布家族的族长并不像他平时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我开始怀疑平素只会花天酒地的德雷是不是眼前这个人。
　　“辛迪亚那个草包使不出那么大威力的擒炎术，都是你在搞鬼。”
　　这并不是个问句，我没有做声，也不如何慌张，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试炼场上你应该感谢我没有戳穿你，只是你费这么大劲到底想要什么？”
　　“一个身份，”我高昂起头，左手拽出一缕平素厌弃的火红色长发，“做塔干布家的女儿，而不是身份下贱的私生子。
　　至于感谢，我的父亲大人，是您应该感谢我。”
　　这次换他没有说话，我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说下去。“德雷·塔干布公爵，战功赫赫的咒术师，攻下曼特斯城的大功臣，梅卓尔公主的丈夫，是人人都敬仰的英雄。可是作为臣子，您心里清楚的很，此生的地位永远都不会比公爵再高。
　　今天在炼试场上，当提到塔干布家的战功时，您也看见国王生硬的脸。历来君主无不心高气傲，功高震主的道理，想必不解释父亲也明白。
　　骄横的梅卓尔公主恐怕也不是您心中满意的妻子人选，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私生子。你的儿子虽然姓塔干布，但他们身上也有奎准特的血，不能完全信任他们。只有我和阿瑟、快克才是您没有后顾之忧的儿女，因为我们没有母亲。可惜那两个私生子安于在马厩里做奴仆，不是可塑之才。
　　而我，莉莉·塔干布，您的女儿，愿意倾尽所能祝您一臂之力，别说您没有野心。”
　　他十分清楚我话里的意思，“塔干布家总算出了个聪明人，你没有让我失望。”德雷双手合十抵在嘴上，正视着我，“你和伊利亚家族送来的人质关系匪浅。”
　　当他突然提到伊利亚家族时，我的反应甚是迟缓，居然没有意识到他说的人是苏维，这是我第一次听别人说起苏维的身份，北方的赛布罗尔，伊利亚家族的孩子，一位血统高贵却不受宠爱的王子。
　　他继续道，“赛布罗尔需要他回去，他为了你会助我，对不对？”
　　我竭力用面无表情掩饰内心的震惊，这一切都是他精心策划好的，当年莫名被送进破砖房，就是故意要我和苏维相互依赖，再对我们的感情加以利用，以我要挟苏维。砖房那些咒术书，根本就不是为苏维准备的，而是给我看的，也可能不是我，是任何一个他觉得是可塑之才的孩子。苏维昨日预知到他会被送回本国，才会在收拾行装。
　　努力恢复平日素有的冷静，用得体的微笑回应他，他满意地看着我，也笑了出来，那笑容中透露的虚伪，俨然一直毒蝎子在向我招手。可我不能示弱，想利用我没那么容易，他自认为没人知道的秘密，一个他不愿被人知道的丑闻，偏偏就被我发现了。
　　正要离开书房时，我假装突然想到什么，回头天真地看向德雷，“今天听辛迪亚说，远古时代很多古老的家族为保证血脉的纯正，家族内部都会允许兄妹通婚，这倒真是第一次听说。哦，还有，最近芬泰开始学习咒术了，他那一头纯正的金色头发，像极了梅卓尔公主，想必会成为一个法力高强的咒术师，和他父亲一样。”
　　书房门轻轻关上，掩盖了德雷土灰色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