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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光森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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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另两个私生子,阿瑟和快克已经开始在马厩里帮工,而我可能因为年幼才不用干活,和同样不需要干活的苏维住在一起。
当时的我还不知道,他叫苏维,因为他没和我说过一句话。但他一直在默默照顾我,抱着我上床,把送来的饭端给我,甚至给我洗澡。我倒并不觉得难为情,不是因为我太年幼,而是因为苏维的眼瞳灰色而暗淡,他天生就看不见。
苏维个子比我高很多,双臂有力随时都能抱起我,目测他至少有十岁。我喜欢他墨绿色的头发,微卷的墨绿色披在他的肩上,衬得他的脸很白皙,高挺的鼻梁很像我的父王,无疑年幼的苏维就很英俊。
虽然我跟他说话他无法回应我,但他会认真地听,我一遍遍地讲着那些仅有的回忆,沦陷的曼特斯,遍地的尸首,母后止不住地鲜血,生怕时日稍长我便把这些忘记。
我知道苏维不会说出去我的秘密,他甚至都不会说话。在这个简陋的只有两个房间的砖房里,我们好像独立生活在另一个世界,我几乎都忘了破砖房也是公爵府的一部分。
苏维有很多书,相当多,山包一样堆在那儿,占据了他一半的房间。真不知谁这样损,故意给看不见的苏维这么多书,让他垫床脚吗?
开始我只认得少部分的字,渐渐的,我可以读懂一些书,并且念给他听以此打发时间。夜晚的时候我会枕着他的肚子或者手臂,安心地进入梦乡,日子过得平和安静同时很惬意。
有一天深夜,在睡梦中感觉有人温柔地抱起我,带着我走出了房间。睁开眼时苏维已经抱着我沐浴在银色的月光下,周围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我搂着他的脖子,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丹妮瑞丝·坦苍银月,”他一字一顿地说出我的名字时,我震惊地一句话都说不出,仿佛失语的人是我。
“我叫苏维,今天是我十三岁的生日。”这是苏维说得第二句话,我激动地捧住他的脸,亲了亲他的脸颊,“生日快乐,苏维。”
四岁那年,苏维开始开口说话,而且说得第一句就是我的名字,这让我开心的无以复加。世界上有像我这样早慧的孩子,也有像苏维那样发育缓慢的孩子,感谢诸神让苏维会说话,至少没有在夺走他眼睛的同时夺走他的声音,那沉静优美如天籁般的嗓音。
至于他的姓氏是什么,他绝口不提,我从没有问过他,也打定主意永远不去问他。那头墨绿色的长发,再加上他在公爵府里不用干活待遇也不高的尴尬地位,足以让我联想到他是北边供奉森林之神的伊利亚家族送来的质子。或许是因为从小又盲又哑,他的家族才选择遗弃他。
苏维喜欢用他天籁般的嗓音描述很多东西,尽管他看不见,但他说他在梦里全都见过这些东西,甚至能分清颜色。
“丹妮,”苏维抱起了我,放在他的膝盖上,“你来的头一天晚上,我梦到了月亮。每次抱着你,我都以为我捧着一团光亮。”我亲了亲苏维好看的侧脸,他开心得笑了,“我昨天梦到你会给我念书。”我听罢起身去拿书,有一本看起来很古老,又没有封面的书吸引了我,我试图把它拿起来,可惜它太重。
“你拿不动它,还是我来吧。”苏维摸索着走过来,我很奇怪,他又看不见我挑的哪本,“你怎么知道书很重?”
他的脚步停下,脸上有些许犹豫和怀疑,“书没有封面?”
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苏维看不见,所以诸神给他开了心眼,先知的能力在大陆上已经消失很多年,几乎是传说中才有的神力。苏维说他不是每晚都会有预知梦,有时梦到他也未必会记得,况且人心本就难测,一些细微的心理变化都能改变事情的走向,所以预知也未必准。苏维有梦先知的能力这件事,成为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我问苏维在梦里看见的我是什么样子,他告诉我是一个银发美丽的公主。我敢确定他是在安慰我,一个亡国的孤女怎能仍是公主,况且头发已经长到我自己能看见它们,是血一样的红色。
那本没有封面的古书居然记载了很多咒术,这让我欣喜万分。为了能够变得强大,为父王母后和所有惨死的人报仇,我开始学习这些咒术,尤其偏爱攻击类咒术,苏维则喜欢研究防护类的,是为了能保护我。可是我坚信只有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防护太被动。
六岁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苏维梦到我会离开他,但先知并不能阻止事情的发生,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我抱得更紧。我也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苏维是这世界唯一能让我感觉到温暖的人。
还是把我送来的那个老管家来带我离开,我放开苏维顺从地跟他走,告诉苏维不要动,怕他忍不住施出咒术来夺走我。苏维果真站在那里一步没动,十五岁的少年已经长得很挺拔,加上墨绿色的长发,表情严峻的他真的很像一棵树,我永远都想依靠的那一棵。
安排给我的活计是除掉蔷薇花园中的杂草,这不算辛苦,看来公爵府里的人并没有多记恨我,或者说没有人在意我的出现。或许是梅卓尔的日日哭闹起了作用,公爵府自我之后再也没有私生子被送来。
晚上的时候跟其他佣人们住在一起,初始的时候没有苏维还会睡不着,只能呆呆地望着月亮,强迫自己适应。
可我想报仇,总不能一直做佣人,我需要寻找更高的位置,更好的机会。
我故意出现在辛迪亚的门口,他是德雷和梅卓尔的儿子,年纪跟我相近。听说他最近在学习咒术,因为不爱学习而被教他的大祭司责罚,每夜都要罚抄十遍《咒术史的起源》,而我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个接近他的机会。
“谁在门口?”他走出来的时候我正在拣地上被打碎的花瓶碎片。
我可怜兮兮地望着他,虔诚地道,“尊贵的大人,我不小心打碎了要拿去插花的瓶子,求大人怜悯帮我去和总管求求情,我会报答您的。”
“我为什么要帮你?”辛迪亚转身便要走。
我过去抱住他的脚,这个动作让我觉得自己下贱无比,可是没有别的办法,“我可以做任何事情只要您提出来,我会很听话,能保守您的一切秘密,看在火神赐予我们同样红色头发的份上,请允许我为您效劳,我认识字!”
辛迪亚很快就意识到,一个识字,有着红头发的忠心仆人能为他做什么。他同意了我的请求,去找管家说了花瓶的事并成功把我调到他的身边。我则每日穿着他的衣服,在夜晚时到偏堂去默写《咒术史的起源》。门口路过的仆人从没有发现我不是他们的子爵。
等到辛迪亚对我的信任更深时,他将自己懒得写的作业全部都扔给我,这样我不仅生活上有了依靠,还能学习咒术,塔干布家族的火系咒术的确非同一般,主攻击,热烈且迅猛,又源源不断。
同样是这一年,梅卓尔又生了一个儿子,我远远地瞧见过那个叫芬泰的新生婴儿,望着他金灿灿的头发下那咧嘴笑的可人脸蛋时,我也笑了,这个婴儿来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