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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雪夜茫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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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顾家紧闭的大门前,我知道我已经做了我此生最后悔的事情。雪静静地飘,落在地上化成水,我的心如入冰窖,冷得彻骨。顾家竟然在一夜之内贱卖所有田产,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垂手立在雪地里,就在几天前,我还和恩赦在这里领粥。恩赦,还如此听话,如此为我着想,而我做了什么?我恨顾家言而无信,更恨自己居然亲手将自己唯一生活的勇气推给了别人。如果我无法找到他,我想此生都不会原谅我自己。可是茫茫人海,顾家究竟会搬去哪里。
紧闭的大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一名有些佝偻的老妇人。
“小妮子吗?”她问道。
我没有回答,却惊异于她如何知道我。
“顾老爷走前留了这个给你。”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子,塞在我怀里。
我迫不及待打开一看,居然是厚厚的一沓银票。我冷笑一声,丢还她:“呵,我不卖弟弟。”
老妇人同情地望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转身欲走。
我先她一步,挡住她的去路:“老奶奶,您告诉我,我弟弟去哪里了。我求您!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我磕倒在台阶上,额头一记记重重撞在门槛上。
“孩子我真不知道,顾老爷走前连细软都不曾带。除了大夫人,其他夫人一概都散了。连这房子都没来得及卖,见我年事已高才留我看这房子。我如何能知道他去了何处。”老奶奶扶起我。见我着实可怜,才又说道:“听顾老爷的口音,应该是中都附近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回乡了。可是这中都远去百里,凭你一个小娃娃怎么能到,就算到了,这人海茫茫,又如何能寻到他们。孩子快些回去吧,别冻着了……。”
我已经听不见老婆婆最后的话,一门心思想着,中都,中都,中都……。我从快步走,到一路小跑,最后一阵狂奔,我离郭张镇越来越远,从一个小黑点,直到完全淹没在雪白的世界里。雪很大,车辙留下的痕迹都已经被重新覆盖了,我根本不可能找到他们的方向,我甚至都不清楚自己是否在朝中都走。
我边走,边流泪;边流泪,边走……
我心里很清楚,我可能再也见不到我的恩赦了,可我不愿意去想。我只顾着暴走,我甚至想就这么一辈子走下去。终于,我体力不支,倒下了。四周的雪自然塌陷,形成一个小小的坑,仿佛我的墓穴。我的小手冻成深紫色,颤抖着从胸口掏出那块玉,还带着体温,捏在手里。爹,娘,对不起,我把弟弟丢了。
过了很久,我冰冷的身体有了暖意,头顶传来阵阵清香,好闻,麝香混合着腊梅。
“公子,小姐已无生命危险,只是长期营养不良,加上受寒,气虚体弱。只需加强食补,老朽再开些驱寒益气的方子。假以时日,必定活本乱跳。”一个陌生苍老的声音似乎在对人说话。
“那有劳大人。”同样陌生的男声,“常春,带大人去西厢房开药。”
然后,四周传来各种脚步声。
一个高大的人影,坐在我的身旁,将我遮在一片阴影里。他温柔的替我掖掖被子,温热的大手轻轻搁在我的额头,让我无比舒服。
“黑袍,是你吗?”我努力睁开眼,眼前模糊一个人影。
“不是,不过你安全了。”确实不是黑袍。黑袍的声音永远像冰山一样冷,而这个声音是如此温暖,犹如春雨,淋洒在我干枯的心里。我渐渐看清眼前人,他一袭白衣,看似普通,细看,白衣上团绣着麒麟和仙鹤,透着金光,无比华丽。让我联想到了,那夜在郭张镇上的少年。我抬起头,那种熟悉感迎面而来,不是他还有谁。那夜如猎豹般的眼睛,如今透着关怀。他眉宇间竟有种说不清的亲切,让我不自觉想去亲近。
“你叫什么?”他轻声问,声音里有些期待。
“小妮子……”我毫不犹豫回答。他眼中微微失望,稍纵即逝。
“这玉佩哪里来的?”他手里竟然捏着原本挂在我脖子上的玉佩。我几乎跳起来,想要一把抢回来。却被他轻松一避,站起身来,立在床前。手臂甩到了身后,身体欺前,面对着我,那夜猎豹似的眼神又回来了。看得我浑身一颤。
“还给我,你这小偷。”我朝他大声叫,开始累计的好感,一扫而空。
“谁是小偷还不一定,我劝你说实话。我不想欺负小孩子,你说实话,我不但会让你走,而且我还会给你银子。”他和气了些,诱哄威胁并用。
“我捡的。”我面朝里,冷冷地说。
“哪里捡的。”
“南山上。”
“南山哪里?”
“山顶”
“你一个小孩怎么上得山顶?”
“我记错了,不是我捡的,我爹捡的。”
“你爹呢?”
“死了。”
“怎么死的?
“被人杀了。”
“被谁杀了?”
我沉默……
他抓住我的胳膊,把我转过身来。我不想在他面前流泪,但是泪却不能自主的布满了整张脸庞。他顿了一下,缓缓松开我。竟然不再追问,并离开了我的房间。门“嘎达”一声合上,我又重重倒在床上。
他三天没有出现,我发烧得厉害,人昏昏沉沉,也顾不得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每天都有仆人会将汤药端到床前,还有嬷嬷亲自喂食,并帮我擦身。我也换了干净软和的衣服,浑身香喷喷。
第四天,我合作得喝了药,并吃了些饭菜。嬷嬷替我盖好被子便起身离去。我的体力已经好多了,精神却依然消沉,因为我又开始有力气去想恩赦。房间的门突然开了,有人进入了我的房间。我警觉得闭上眼睛,那独特的麝香味。我立即明白,他来了。
他将帐帷挂起,站在我床前,大手轻轻拂过我的眉目,温柔得似乎在抚摸一件精美的瓷器。
我还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人已经腾空被他抱起。他用被子裹好我,转身就要出房间。我不再装睡,瞪圆了眼睛。
“别出声。”他几乎头也没低,命令地说。
我竟然也被他震慑住,任由他带走。
我第一次看清房间外面。门外是个小庭院,一排九曲回廊,再是太湖石,亭台回谢,旋后,我被他飞快地带上屋檐,飞到院外去了。他几乎是踏着树梢,飞入一个隐秘的树林。然后稳稳落地,终于将我放在地上。我扶着一棵树,干呕着。他肯定觉得我这般没用,有些好笑,神色鄙夷。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我没有走半步,却喘地厉害。他飞了半天,却丝毫不见疲态。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往前走。再也不管我。
我愣在原处,怪人,心想。
“哎!你不怕我跑了嘛?”我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喊。
他站了一下,头还是没回,继续缓缓向前。
“你走吧。”他突然开口。
我冷得一颤,搞半天原来是丢垃圾来了。我只着单衣,披着出门时他披在我身上的被子,头发凌乱,身体还未痊愈,神色狼狈。想是怕我再找到回去的路,丢得远远的。
“把玉佩还我。”我紧追过去。
他一晃绕过一棵树,居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