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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行刺 ...

  •   江南,烟雨江南,三月的烟雨江南。。。。。。

      细濛濛的雨丝,又将早晨包裹起来。刚抽条的柳丝在雨中随风舞动,那嫩嫩的颜色越发地明亮。除了过往行色匆匆的商客,西湖几乎看不到一个人。

      楚瑶也不知这样呆呆地看了多久,终于,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她刚抬起头,就迎上了卿儿那笑吟吟的脸。

      “姑娘,今儿怎么了?好像有心事?”卿儿今天穿了件白色的长裙,外面罩了件淡绿色的纱衣,衬的她本就玲珑的身段,越发的娇俏。手中捧着个漆盘,盘中的翡翠茶碗中,是用去年梅花上采来的雪水泡制的一品红。这是楚瑶的最爱。每日午后,她都爱坐在西湖的花船内,独自慢慢品茗半个时辰,谁也不见。这规矩,就连珍妈也不敢破。

      “小丫头,你也学着鹞哥儿爱咋呼了?”她不满地瞪了卿儿一眼。

      “我哪敢啊?”卿儿放下漆盘,走上来整了整床铺和幔子。“前儿小四才说了句‘楚瑶姑娘好香啊’,被你瞪了眼,就挨了珍妈几顿嘴巴子。难道,我这脸上,还想挨嘴巴子不成?”她边说边将脸往楚瑶面前凑。

      她作势要打,卿儿马上灵巧地闪过了。“好了,好了,不和姑娘闹了,你要没事,我先下去了。”放下茶盅,拿着漆盘,卿儿就往门边走,转身前,还朝她眨了眨眼。

      “卿儿等等。”楚瑶忍不住还是叫住了她。其实卿儿走的很慢,好像早已料到她会这样说一般。

      “和珍妈说,今天我身子不爽,就不见客了。晚上也别挂我的牌子。”她已经拿定了主意。

      “是,姑娘。”卿儿欠了欠身。

      “还有,帮我拿我那件孔雀羽斗篷来,晚饭后,你随我出去走走。”

      “好的,姑娘。”卿儿退出室外,将门轻轻合上,走了。

      入夜的临安城,却比白日更加热闹,西湖边的歌榭船舫,灯火通明,乐声不止,一派纸醉金迷的盛世繁华之景。难怪有诗人哀叹:“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尤唱□□花。”但那迂腐的诗人,怎能了解:不知亡国之恨的人,不是那班人前赔笑、人后落泪的歌妓,而是在那台下那些摇头晃脑地听着□□花,争先恐后品着玉液琼浆,却不思为国尽忠的皇帝和他手下那帮只知谄媚乞好的奴才才对。

      就在这样的夜晚,从西湖边上最大的歌舫“天香楼”的后院小门里,四个轿夫悄悄地抬出一顶青色小轿,边上跟着一名丫鬟模样的女子。到了路口,那丫鬟四下张望,见没了人,就冲轿夫招了招手,小轿随着她消失在夜幕里。。。。。。

      此时,天香楼的大厅里,热闹的紧,几个关东的参客正和老鸨吵闹。

      一个头戴绸帽,身着窄袖胡衫,个子高出人一头,虎背熊腰,满脸胡须的大汉正在发火:“哼!真是奴大欺主,店大欺客。不就是个破窑子吗?老子想找个窑姐,还那么大的架子。平日老子想找个女的乐和乐和,那窑姐都得挨沟排队,还的看老子乐意不乐意。这不到了临安城,听朋友说起这天香楼的头牌如何如何,老子看得起你们,才来落个脚,打个尖,让她来陪陪老子,结果一句‘身子不爽’,连个面也不露,酒也不敬,就叫老子走人。嫌老子没钱?我还告诉你这老鸨,老子在关东挖参淘金,腰里不缺的就是钱。”说着,他拍了拍自己腰上的钱袋。“开个价吧!”他身边几个朋友也跟着起哄:“就是啊,不就是钱吗?出个价,怕我家大爷给不起啊?”

      “这位客官说的是哪里话。开门做生意,哪有不愿挣钱,将客人往外撵的道理。”珍妈满脸堆笑陪着礼。“您瞧,今个儿实在不巧的很,我们楚瑶丫头啊,前个儿病了,还没好利索呢。确实不能出来陪客。您再看看其他的姑娘?今儿晚上的酒钱算妈妈我的,算是给您赔个不是,如何?”她顿了顿,接着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您可能从北边来,不知这临安城里的事儿。我们这楚瑶姑娘啊,可是当今宰相韩琦韩大人的心头肉,连妈妈我都的让着她几分颜色,要不叫韩大人知道了下面人开罪了姑娘,我们天香楼的人,就算有10个脑袋也赔不起。”她一边说一边留心看客人脸色,望他能知难而退。

      话音刚落,只听“咣——”一声,一只上等的定窑酒杯就被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关东客“霍”地站起身来:“我管她是谁的心肝宝贝,今儿见不到,俺们就不走了。”说完,气鼓鼓地一屁股坐在凳上,再不瞧那老鸨。。。。。。

      且说那顶小轿,穿过东城那片达官贵人府邸所在,直奔城西平民百姓的居处,也不知轿夫穿过了多少条胡同,终于在一条快荒废的小胡同尽头的一座民宅前停了下来。丫鬟小心地从轿中扶出一人,那人身披一件湖蓝色的斗篷,遮住了脸面。丫鬟走到房门前,轻轻敲了几下门扣,一个老妇人从里面探出头来,丫鬟与她说了几句,老妇人开了门,让她二人进去,随后就将门合上。

      进得里面,只听戴斗篷的人急切的问:“今日可曾进食?”声音温和宛转,如黄莺初啼,听在耳中说不出的受用。深夜来此之人,居然是位女子。

      老妇人答道:“今日气色好了不少,已能坐起,晚上才进了一碗燕窝。叶先生刚来看过,说已经无碍了,修养几天,应可走动了。”

      戴斗篷的人松了口气:“我去看看他。”

      老妇人头前领路,将他们带到西边一间小屋前。

      “你先下去吧。”老妇人躬身退下了。

      “姑娘,我先进去看看吧。”那丫鬟道。

      被称为姑娘的人迟疑了下,点点了头。

      那丫鬟悄声推门而入。屋里只点着一盏小油灯,空荡荡的,除了墙角一张床并无他物。床上斜躺着一名男子,他盖着锦被,面朝墙,看不清模样,上身赤膊,胸前缠着白布,透过昏黄的灯光,隐隐看的见白布上有血迹。那男子并未睡着,听见门边动静,不禁问了声:“谁?”

      “公子,是我。”

      “原来是卿儿姑娘啊。”那男子转过身,似乎想坐起。

      “公子伤的不轻,切勿妄动啊。”卿儿急忙上前拦住。

      “不碍事的,今天我已经好多了。这些天来,麻烦姑娘,洪轩还未及道谢。”说罢,双手握拳举过头顶,就想行礼。

      “使不得,使不得,区区小事不值一提。”

      “姑娘说的哪里话,救命之恩,怎是小事?”

      “实不相瞒,救公子的并非奴婢,而是我家姑娘,奴婢只是奉命在此侍奉公子。公子要谢,该谢我家姑娘才是。”

      洪轩急道:“你家姑娘现在何处?”

      卿儿自屋外搀进一人。一阵似兰非兰的香气随之袭来。进到床前,男子才见这位姑娘脸上,竟用丝帕遮住了面目,丝帕上,一朵红牡丹娇艳欲滴。姑娘的一双眼睛如秋水清澈,顾盼含情,一见之下,居然不能自已。她身着白色湖绸及地裙,外罩宝蓝色锦花团绣紧身袄,披了件湖蓝色的披风,身姿绰约,难掩风流,想来必是位绝色的佳人。

      “公子,贱妾这厢有礼了。”那位姑娘深深道了个万福。声音温和婉转,好似幽谷空灵。

      洪轩一时竟未反映,卿儿在旁直使眼色:“公子,我家姑娘在问您好呢!”

      他这才回过神来:“姑娘恕罪,小生失礼了。”

      卿儿掩口偷笑道:“其实也难怪公子如此,谁人见我家姑娘,不都想呆子一般?”

      “卿儿,不得无礼。”女子小声呵斥着,卿儿噘了噘嘴,再不敢开口。

      洪轩一听此话,尴尬无比,竟不知如何说起。

      女子见状,忙道:“贱妾家奴无状,还望公子见谅。”

      “不不不,姑娘哪里话,姑娘与在下有救命之恩,岂有为小事怪罪之礼。更何况小生今日见姑娘,还有失礼之处,还请姑娘不要见怪才是。”

      姑娘脸似乎红了,但羞怯的表情转眼即逝,缓缓道:“前日公子刺杀韩贼,事虽未成,公子义举实令奴家钦佩。此处乃奴家私下购置的宅院,十分隐秘,下人也皆为奴家心腹,公子请放心在此养伤,不会有闲杂人等前来打扰的。”

      “请教姑娘芳名,此恩此德,在下今生没齿难忘。”他来到这里几天了,却连救他的人姓氏长相浑然不知,难免心有不甘。

      “贱妾生如浮萍,半生飘零,机缘巧合救下公子,举手之劳,公子不必太记于心。望公子伤好后,速速离开此地,我会派人送公子出城,以策万全。时候不早了,贱妾在此不能久候,先行告辞了。”说罢,她行了礼,带着卿儿走了出去。

      洪轩目送她们远去,未几,却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中。。。。。。

      三天前,临安城。

      名为临安,实则早被那班丢掉大半江山社稷,逃亡于此的宋朝君臣当做了真正的京城,他们夜夜笙歌,挥金如土。收复失地,振兴朝纲,造福百姓这种事,早已不知抛到哪儿去了。“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说的就是当时的风气。

      虽是陪都,由于达官显贵,商贾巨富皆汇聚于此,城内市集繁华与昔日京城相比也毫不逊色。每年立春、雨水前后,龙井出茶之时,商贩云集,临安更是人满为患,热闹非凡。但要说到这临安城最热闹的地方,就不得不提西湖边的歌舫。说是歌舫,其实就是西湖边的那一座座富丽堂皇的妓院,每家妓院都在湖边修了一座石舫,平日里,定时令院中姑娘在石舫上表演歌舞,演奏新曲。这也往往是行人最爱驻足的地方,因为只有在这湖边,你才能见到那么多花枝招展、闭月羞花的美人儿,才能领略什么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其中,最大最气派的,当属天香楼的“富贵荣华舫”了。但今天,富贵荣华舫里的气氛却有些不对。不仅舫门前有官兵把手,舫中的老鸨、姑娘和丫头更是低头站在舫中,连大气也不敢出。正座上,一位贵人模样的老者沉着脸,一言不发。

      半晌,未有一人开口说话。

      这时,老者身旁,一个师爷模样的人,冲老鸨挤了挤眼。老鸨会意,忙上前陪笑道:“丞相大人您也知道这楚丫头的脾气,她。。。。。。”

      “哼!”话未说完,已被那老者瞪了眼,吓的那老鸨后半截话忙往肚子里咽。

      “那楚丫头的脾气,你比我清楚?”老者站起身来,“今儿,我不是气她现在还不来,我是气你们这帮饭桶,我的心肝身子不爽,居然无人告知老夫?!她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砍了你们天香楼所有人的脑袋!”“咣————”一盏上好的定窑茶碗,掷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在场之人无不心中一凛。

      “报——”一名校尉跑进来:“启禀丞相,外有一男子,言称随州知府有紧急公函面呈大人。”随州知府李仕是韩琦心腹。紧急公函?难道随州有变?韩琦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叫他进来。”船舱里进来一人,捕快打扮,低头疾走,几步迈到韩琦座前,单膝跪地。“李大人叫你来的?”“是。”“来此何事?”“来要你的命!”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人从袖管中掏出一把短匕,朝着韩琦直刺过来。韩琦大惊之下,一时竟不及闪避。眼看就要刺将下去。韩琦身旁的师爷,慌乱之中抓起身旁一个香炉朝刺客扔了过去,那人向旁躲闪,缓了去势,一名侍卫连忙将韩琦往旁一拉,他连滚带爬躲到屋角,声嘶力竭喊道:“来人啊,有刺客!”

      一旁的老鸨、妓女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四下逃散。舫外的官兵疾奔进来,却在舫口与外逃的侍者、妓女混作一团。刺客看准这个机会,打翻了几名跟前的侍卫,直奔韩琦刺了过来。那韩琦本是个木胎泥塑的酒囊饭袋,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早就瘫坐一团,动弹不得。眼见匕首离韩琦头顶不到一尺,刺客突地“啊”了一声,就地滚了两滚,背上赫然多了一只金色的羽箭,他从船窗仓惶跳了出去,跃入水中,水面上泛起一层带血浪花。

      众人尚惊魂未定之时,一名白袍小将手持一把金弓,疾步进到舱里,大声命令侍卫:“尔等速速紧闭城门,沿江挨家仔细搜索,莫叫刺客逃了。”旋即拜在韩琦面前:“末将孙昊,护卫来迟,让大人受惊,请大人责罚。”韩琦早给吓的屁滚尿流,此刻哪里还能说的出话来,许久,才颤声道:“来的好——好——!”

      且说那刺客潜入水中,也不知游了多久,只觉耳边嘈杂之声已远,才缓缓探出头来,发现自己已到了一僻静之处,岸边停着一艘乌篷小船,他绕着船边游了一圈,船中无人,背上箭伤经水泡久,阵阵作痛。他顾不得多想,翻身上船。船舱内,放着一把古琴,香炉里燃着的是龙涎香,甚至还有一条紫檀斜榻,铺着薄薄的苏绣锦被,床边的妆台上,摆放着女子梳妆用的胭脂水粉和各种饰物,竟是个闺阁女子的坐船。他略微迟疑了下,转身欲往外,刚揭开船帘,阳光直射进来,禁不住一阵目眩,人事不知了。

      当他醒来时,竟置身在一张舒服的床上,伤口已包扎好,那位叫卿儿的姑娘身着翠衫,正坐在床边,笑吟吟地看着他。他自幼习武,少近女色,但眼前这姑娘,俏鼻薄唇,眉目清秀,婀娜妩媚,犹似西湖三月柳,更胜碧潭一湖春,叫他也不由心中一动。

      他原本以为救他之人就是卿儿,今晚一会,才知恩人另有其人。那位蓝衫姑娘,才是乌篷小船的主人?她为何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呢?他本不是心思细密之人,只觉不识恩人真相,未免有所不甘。随即想:人家女儿家,心思自是极细的,设想自比我这武夫周全,何必计较于此呢?也就释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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