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加布里埃拉-5 ...
-
向身残志坚的小病人学习，埃拉最近去庭院的时候总会带上书。
没有可以说话的人，每天和人的交流几乎就只限于和温太太的只言片语，尽管早已习惯这种寂寞，但在之前拉齐长久的陪伴之后，孤独的日子仿佛更加难熬了。原本只会让埃拉变得不耐的书本，此时突然有了别样的吸引力。
埃拉默默扫过这本书的扉页。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
成为更新的荒凉
温太太送给她的魔药入门，不知她当初是出于什么心境写下来这首诗，笔迹倒是不太符合埃拉对温太太的一贯印象，显得有点潦草，细看却又有些庄重的意思，像是从来不懂得要把字写得清晰别人才能看懂的人突然认真了一回，一笔一划地落笔，却仍难掩本性。
埃拉有些意外，翻开了第一面。
密密麻麻的批注。
字迹的不同一下子就显现出来了，批注的端庄娟秀才像是温太太的风格。
埃拉抿了抿唇，倒也没做多想。一贯的好奇心最近就像死了一样，像是埃拉稳稳跳动的心脏，掀不起一点波澜。埃拉坐在长椅上，背着光静静地看书。深栗色的头发吸足了满满的热量，温柔地环绕着她的脖颈。
埃拉自动屏蔽周围的一切噪音，很快沉浸在书的世界里，直到下摆传来拉扯的力量，埃拉才抬起了头。
是拉齐。
它看上去瘦了些。
埃拉面无表情地看着它。
拉齐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埃拉一时没弄懂它想表达什么，只见它扑上来一下子扒住了书，喉咙里继续发出不明的声音，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
埃拉：“？”
下一秒，拉齐便一爪子把书从埃拉腿上扒在地上。
埃拉着急了：“你干什么？”说着便蹲下身，在拉齐咬住书之前把书抱在怀里，冷淡地看着它：“你莫名其妙地跑走了，现在刚出现就想抢走我的书。”
埃拉紧紧抱着书，一脸认真道：“拉齐，做狗是要有良心的。”
大狗愣在原地数秒，狗脸朝向一边，尾巴不安地扫动了几下，然后垂在地上不动了。
埃拉半跪在地上，不动声色地盯着它。
庭院里还是绿草茵茵，但已然没有夏日放肆生长的气势了，冬日阳光所带来的热量抵不过偶尔吹来的冷风，埃拉膝盖紧贴着地面，一点点地，悄悄地，透过巫师袍，带走了身体的温暖。
埃拉瑟缩了一下，但仍然坚持着不动，执着地想等到它主动示好。
拉齐耳朵动了动，出乎埃拉意料之外，竟转身跑走了。
埃拉：……生活不易。
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埃拉自己坐回了长椅，平复了一下想要打人的心情。
面前走来相当出色的一家人。埃拉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
父亲高大威严，母亲温柔优雅，孩子——埃拉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正在絮絮叨叨和母亲说着什么的男孩——勉强算可爱。一家人一致的淡金色头发十分引人注目，在阳光下反射率直达百分之八十。
埃拉想象了一下特拉弗斯一家人走在一起的样子——伊桑会有力地牵着她的手，罗塞尔会十分嫌弃地紧握她的手，梅会温柔地牵住罗塞尔的手。和这家人不一样的是——伊桑和罗塞尔是亚麻色的头发，但是她和梅是深棕色的。然而，不同但相间的发色还是可以让人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一家人呀。埃拉恍恍惚惚地想。
但是没有机会了，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猛然间感受到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埃拉回过神。是那个父亲，灰蓝色的眼睛和她对视，给予埃拉迫人的压力。
埃拉低下头，冷静地继续一目十行地看书。
……
梅下次什么时候来看她呀。
清晨，晨光透过窗户泻进来，微弱的丝丝缕缕的光线温柔地为房间笼上朦胧的光雾，天花板上的繁复花纹和不变的新生般的玫瑰在薄光中愈显旖旎。
门开了，埃拉懒懒地窝在被窝里面不动，想定是温太太来送药，不料是梅走了进来。
熟悉的香气逐渐靠近。
埃拉从被子里面探出头来。
梅：“睡醒啦。”
埃拉摇晃着脑袋：“没有。”
梅轻笑：“那钻回去，我先走啦。”
埃拉赶忙从被窝里爬出来：“不要不要，我现在醒来啦。”
梅摸了摸埃拉的头，目光顺着埃拉的头发向下直到腰际，面露温柔：“我的小埃拉该剪头发了。”
埃拉一把抱住梅的脖子撒娇：“等我出院后你给我剪。”
梅轻轻地嗯了一声。
埃拉松开她：“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梅神色不变，只是笑道：“猜猜我来告诉你什么好消息？”
埃拉也绽开笑容，配合梅转移话题做出期待的样子眨眨眼：“什么好消息？”
梅：“你马上就可以出院了。”
得知即将可以出院的自己倒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开心。
明明之前幻想了那么多出院后可以做的事情——学习魔药、学习魔咒、学习变形术、学习黑魔法……
那时候埃拉很认真地一件件数给拉齐听，拉齐虽然表达能力有限，却还是通过眼神成功地传达了自己的质疑。
也许就像家庭教师说的那样：世界上任何一种东西都是得到后就不再被珍惜。
梅走了，埃拉抱膝坐在床上，心里像是打翻了调色盘一样乱七八糟理不出头绪，埃拉希望自己能够像一些巫师艺术家一样，随便向羊皮纸泼墨都可以作成一件艺术品，他们肯定能一下子把看似乱糟糟的东西条分缕析地罗列好，然后精心组合成一般人无法欣赏的美感。
心里不仅乱七八糟，还像是被揪起来了一样，很不舒服。
埃拉发了一会呆，然后下了床。
她先是到了温太太的办公室。
温太太还是在忙忙碌碌地配制魔药，见她站在门边，热情地说：“埃拉来啦，进来喝些东西吧。”
埃拉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礼貌地说：“还是不用了。谢谢您，女士。”
温太太扑哧一笑，暂时放下了手中的活，将她拉了进来，带她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然后给她端来了一份红茶。
她佯装生气地说：“以为我这儿就只有魔药可以喝吗？”
埃拉也笑了笑，十分给面子地喝了一口，然后夸道：“很好喝。”
温太太点头，又回到作业台上。
埃拉慢慢啜吸着清甜的红茶：“温太太，我马上就要出院了。”
温太太：“我当然知道呀，亲爱的，我是你的治疗师嘛。”
埃拉意识到自己说了句蠢话，倒也不怎么尴尬，静默了一会，又继续说：“我上次看到拉齐了。”
温太太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嗯。”
埃拉告状：“它一点也不知道悔改，它还和我抢书，就是那本魔药入门。”
温太太隔了很久才回道：“嗯。”又补充：“不要被它抢走了。”
埃拉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和拉齐一起捣乱的琐事，直到被温太太的一声轻笑打断：“所以你不是来告状的，是来承认错误的呀？”
埃拉：“……”这是我没想到的。
温太太上前收拾茶具：“好啦，大人要好好工作了，”干净利落地收拾完后，温太太上前给了埃拉一个温柔的拥抱，低声说，“再见，埃拉。”
埃拉再一次被推出门。
埃拉迈开脚步。
太轻松热情了，她的语调轻快到埃拉都能轻易听出其中掩藏的，不知名的情绪。
有关拉齐吗？埃拉某次机会知道了温太太孀居后一直独居，她想温太太和她真像，都是可怜到只好从宠物身上汲取温暖的人，只能陪伴人短短十几年的宠物。
生命长度的不一致注定了感情深度的差异，所以只有宠物作陪的人，真是悲哀。
连宠物的陪伴都没有的人，更加悲哀。像她一样。
埃拉甩甩头，心想自己才不要做一个伤春悲秋的讨厌的女人。
下个目的地又是这个走廊尽头的房间。埃拉又想起了潘西，心里泛起一丝同情，又想起里面那个大概是被施了永久变形咒的白色的小老鼠，心里又多了一丝同情。
埃拉悲天悯人地叹了一口气，蹲下身把那张曾经从门缝里推出来的那张犹带芬芳的信纸推了进去。
站起身，理了理身上袍子的褶皱，埃拉郑重地默念：“再见。“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正准备转身走开的埃拉对上了一双灰蓝色的眼睛，长长的眼睫下的眸子里盛满了怀疑。
他的手上还拿着那张信纸，埃拉还能看见上面自己歪歪扭扭的字迹——早日康复。
埃拉：“……”真巧。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加布里埃拉-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