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城九天》绿竹君子

3、风起太苍

　　自从南风少羌，召令奚野云黎，举国上下共庆灯火佳节。原本人心惶惶的都城，确实安定了不少。都城民众，都相信他们的首领，一定能够保护他们，继续保持云黎得来不易的安宁。因此首领下令，全国上下共享灯火佳节的喜悦，民众们也都齐心协力，才不过三天时间，整个云黎都城，便到处一派灯火辉煌的繁盛景象了。

　　虽然，云黎城内，繁花似锦，火树银花，欢欣喜乐。但是，安内必先攘外，碍于葳尧虎视眈眈，所以南风少羌便下令聂云涯，加大蘅水古岸的安防，未雨绸缪，以免葳尧趁虚而入。如此，内外边防部署都安排妥帖之后，已然星月高悬了。

　　南风少羌，回到住所以后，仍然先去自己的卧室探望了那天在蘅水湖畔所救下的女子。那女子，仍然一切正常，仍然不饮不食，仍然昏迷不醒。

　　云黎都城，到处张灯结彩，眀盏高悬，然而灯火通明的夜光，毕竟不比寒月皎洁的溶溶月色。明亮的月光，带着略显冷寂的夜风，透过窗几，映入雕花红漆的室内。此情此景，让人不由心生哀愁。

　　而做在床侧的南风少昊，抚摸着略显冰凉的女子脸颊，感受冷风灌入衣衫，带来的刺骨寒意，便立刻给床榻上正在安睡的女子，拢了拢被子。然后，起身小心翼翼的走向窗台，轻轻的掩上窗扉，以免更深露重，清冷了秋水佳人。

　　他关上了窗扉后，便又缓缓的回到了女子的床侧，脚步是极小极轻，生怕因造出一丝的声响，而惊扰了佳人好梦。南风少羌，在床侧坐定以后，轻轻的抚摸着佳人，清秀冷艳的脸颊，喃喃的自言自语说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一直昏迷不醒？”，他的声音极为温煦柔软，像四月份春风，给人柔醉缠绵之感，让人不禁感叹，原来一个男人温柔起来，声音可以像唱歌一般，如此的动听。

　　你听，那歌儿还在继续吟唱着说：“你何时，才会醒来？你可知，你沉睡的区区六天，于我而言，仿佛是几个世纪那么久远。你可知，我多想见你的嫣然笑意，聆听你银铃般的声音。那天我就知道，你的一颦一笑，是比蘅水古岸的水更加的圣洁，更加让人怜惜的。此时此刻，我心笃定，你之于我，就像蘅河之水之于漠北大荒。我南风少羌，对着太苍仙山起誓，你若转醒，此生此世，生生世世，我南风少羌定会时刻在你旁侧，护你一世周全。若违此誓，半世凋零，一世摧残。如若你能听见我心中的呼唤，请你快些醒来吧！我带你去看，我们奚野云黎最美丽的灯火节。我承诺，以后你的黑夜里，我会永远为你仗剑掌灯。”

　　那个时候，英雄年少，不懂承诺沉重。然而，也正因为少年英雄，才显得承诺更为可贵。

　　如今，傲立于奚野云黎的城楼之上的南风少羌，望着夜空中灯火通明的蘅水古岸，粼粼波光，漾出灯火璀璨的大千世界。此刻，南风少羌无比清醒。从他决心下山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他与翠峰君山的那位神医之间，早晚必有一战。然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没想到这一战会来的如此之快。他想到此处，心中苦涩难耐，哀痛丛生。他从来都不怕牺牲，可是又他实在不忍看着自己的子民，再次陷入无边战火之中，每天都过着担惊受怕，流离失所的日子。所以，即使不舍与伤痛，他亦决然用生命战之守之。

　　终于三天后，万众期待的灯火佳节，在云黎百姓的载歌载舞中如期而来。这一天晚上，奚野云黎到处明灯弄盏，张灯结彩，游龙舞狮，锦里芳宴，繁光缀天。尤以蘅水古岸，人声、歌声、风声、鼓声齐鸣，加之十里灯火与漫天星辉遥相呼应，简直美不胜收。观此盛状，让人不禁感叹，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而南风少羌，也借着如此盛况，站在奚野云黎的都城城楼上，锦衣玉带，华冠丽服，高举银杯，安民心，稳民力，与云黎人民，推杯换盏，共襄盛举。

　　然而，华灯寂寥，繁华落尽之后，偌大的云黎首领行宫，就只剩下南风少昊一人，独饮寂寞。俗语有云：少年英雄，生来寂寞。而今天南风少羌，难得一醉。以前，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境况，他都不允许自己喝醉。可是，今日现在那高高的城墙之上，俯视着城楼下那些敬仰的神情，他遵从了感性的召唤，选择与他的子民一醉方休。

　　世人愚钝，琼浆玉露不醉人，奈何酒不醉人人自醉。小酒微醺的南风少羌，迎着风露，颤颤巍巍的蹒跚踱步拐到了自己的行宫。他小声的对房间随侍人员，做了一个禁声的“嘘”的动作，并示意所以都退了下去后，自己轻轻的打开房门，悄悄的走到了沉睡的女子身边。

　　他仍然温柔的做在女子的床侧，就着室内忽明忽暗，闪烁不定的灯火，望着女子红润娴静的睡颜，不觉笑了。夜静悄悄的，窗外萧索的虫儿，哼唱着凄切伤感的调子。而他能清晰的听到自己胸腔内，打鼓般的心跳声。少年绯红的双颊，显出羞涩的模样，对于心动，杀伐果决的他这也是头一次。所以面对心仪的女子，少年怀春，毕竟情难自制。脸火一般的灼烫，仿佛为了掩饰尴尬，他忽然背过女子，拿起自己手中的酒葫芦，快速的嘬了一口烈酒。

　　但是他忘了，烈酒最大的功效，便是消解人的意志力。此刻，猛吞一口烈酒的南风少羌，不再是人人敬仰的少年英雄，云黎首领。他只是一个青涩的少年，一个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子，忍不住想要进一步与她亲近的少年。

　　他知道，他不该。

　　他也知道，这样做是有失风度。

　　所以，他又狠嘬一口烈酒，他欺骗自己是受了醉酒的驱使。而此刻，他只想与床榻上的女子，分享口中烈酒的苦涩。他望着床榻上纯洁的姑娘，想着她弯弯的眉毛，高高翘起的鼻翼，以及自己贴近她时，她那平稳的气息，和玲珑薄唇上透出的温润触感……只一刻的触碰，他立刻戛然而止，像个做错了事孩子一般，背过身去，显出惘然失措的样子。

　　然而，让他大惊失措的是，床榻上的女子竟然因为这一吻，以最为出乎意料的方式，苏醒了过来。

　　“咦咦咦……我去！好辣啊！”，只看见那女子长嘶一声，一脸鄙夷的四脚翘起，猛然从床榻上坐了起来。而且，嘴里还直呼着：“辣辣辣……水水水……”

　　而此刻，我们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英雄，是那个做了坏事又被抓包的少年英雄，万万没有想到，他心心念念的女子，会在这一刻突然转醒，着实把他吓得够呛！观他此刻行为，迅速退到床沿，双腿并拢微蜷，双手紧握床侧围栏，全身紧缩，脸色绯红，活脱脱一个受了气的小媳妇，怂蛋一个。

　　但是，他听到了女子，说辣想要喝水的声音，便立刻尴尬的理了理衣衫，恢复了往日倨傲稳重的神色。然后，快速大步走到前方的桌子，迅速到了一盏水，立刻端过来喂女子喝下，以解女子口中酸涩苦辣。而这一刻，南风少羌看着眼前这个毫无形象，捧着水壶不住饮水的傻姑娘，不禁摸了摸她的发髻，抚了抚她的玉背，粲然笑了。他在心中偷偷窃喜道，原来叫醒沉睡之人的最好办法，相比施针问药，不若猛灌几口老酒来的更为见效啊！

　　天元皎月，灯火佳节。

　　或许是命中注定，或许是宿命使然。

　　这一天，对于南风少羌而言，必将是终身难忘得一天。他心仪的姑娘，在他们相遇的第九天，在他的身边，以最为出乎意料的方式，苏醒了过来。

　　南风少羌，等待眼前女子，平静了下来以后，便温柔的望着她问说：“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在这里？”

　　“九天……开花……太苍山……”女子支支吾吾的说，显然因为刚刚转醒，神志还不是很清晰。她坐在南风少昊的身边，像个顽皮的孩子一般，仿佛并没有听到他的询问，只是一直在摆弄着他的腰间的酒葫芦。

　　“你叫九天？你想要这个？方才不是很怕辣吗？”，南风少昊看着女子一直盯着自己腰间，那个玲珑小巧的酒葫芦，便解了下来，递到了她的手中。但想到，方才自己的行为，不禁又红了脸。

　　女子接过葫芦以后，便立刻拔掉了玉葫芦的瓶塞，然后大口的猛灌了起来。一遍猛灌，嘴巴里一边喃喃道：“辣辣辣……水水水……”

　　南风少昊，看着眼前傻姑娘，不禁哑然失笑的说：“小酒怡人，大酒伤身。尤其是女孩子，每次最多两口就够了。不然，这个我就永远，不让你再碰了。我说的话，记住了吗？”，南风少昊趁着女子喝水制辣的当儿，拿走了玉葫芦，并轻轻的点了一下女子的额角，宠溺的说。

　　看到女子点头回答后，南风少昊才又把玉葫芦，递给了女子。然而女子在接到酒葫芦以后，有立刻想要去拔酒塞，但是望见了南风少羌严厉的神色，便又暗暗的放弃了下面的动作，无力的倒在床的内测，表示抗议，不再看他。

　　南风少羌见女子生气，且一直不理他的可爱模样，哭笑不得，最后只得妥协的答应女子，再让她轻嘬一小口。他看着女子抗议成功过后，满脸明媚的笑意，也便随着她傻乐的起来。

　　其实，她也就三口的酒量。南风少羌望着，醉酒倒入自己怀中，还一直不安分的，用自己的玉指，拨弄着他的薄唇的可人儿，一脸无可奈何。这个醉倒的傻姑娘，还真是有本事，撩人不自知，嘴里竟然还喃喃的说着：“这葫芦里的酒，一点也，不不，不好喝。给你，我要你，为我喝……”

　　南风少羌此刻，头撞南墙的心都有了。果不其然，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做错了事，就要自食恶果。此情此景，他又能怎么办，只能人人调戏，任人宰割了。

　　南风少羌，轻轻的扶着喝醉的女子，躺在床上，又给她拢了拢被子，确认她舒服的睡好了之后，便又似往常一样，静静做在她的床侧，看着她，陪着她。

　　你到底是谁？又叫什么名字？又为什么会出现这里呢？南风少羌，仍然满腹的疑惑。好在等明天女子醒了，这一切的疑惑，也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南风少羌，看到女子熟睡之后，便转身走到窗台旁，轻轻的打开窗扉。露夜的凉风，带着蘅水古岸的寂静蝉鸣，拂过他的双颊，让他微微醒了些酒意。他苍狼般的双眸，一凿无底深井，幽邃骇人，直直的射向蘅水古岸之外的黑夜深处。

　　夜风微凉，他转身望着内室床榻，正在熟睡的女子，心中暗暗思索着方才女子说的九天，开花，太苍几个字，若有所思。

　　“第九天了，这也是我们相遇的日子。”，他说后便又转身望向窗外，心中默念着：太苍仙境，终于还是要风起云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