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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天居浮事》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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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的冬天不算太冷,没几天地上的雪就化了个干净。到了正月十三,天居城又开始繁忙了起来,各家各户门前甚至连街上都挂满了灯笼,柳倩兮看着琥珀她们忙前忙后的准备着,想插手却被无情拒绝的她这一整天都无聊的很。
到了晚上,柳倩兮约莫着大家都睡了,悄悄起身翻过后院的矮墙,一个人趁着夜色跑到了街上。她每年都想和琥珀她们一起扎灯笼,可是琥珀却总是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说着“哪有让小姐亲自动手的道理”一类的话,柳倩兮干脆跑出来自己寻一个还没关门的灯笼店过一下瘾了。
“小姑娘,这么晚了还来买灯笼?”柳倩兮踏进灯笼店的时候,店主人正熄了门前的油灯准备打烊。
柳倩兮赶紧掏出钱袋,把一整块银子放在店主人手中:“婆婆,我想自己扎一个灯笼您看行吗?”
稍微迟疑了一下,店主人便重新点亮了门前的油灯,把一张小桌子搬出门口,又在油灯下放了把小椅子:“竹条和油纸都在门口,你随便用吧。”
柳倩兮小心翼翼的坐下,抽了几根竹条出来,按照她从琥珀那里看来的方法,真的做了一个小小的灯笼骨架出来,虽然用了将近半个时辰,但所幸是成功了。大约是一眼就看出了柳倩兮从没做过这些东西,店主人教她做了一个莲花形状的骨架,还手把手的教了她怎么把油纸糊好,一切都大功告成之后,柳倩兮十分有成就感的在灯笼上面画了一条柳枝,之后就抱着两个小灯笼兴冲冲的离开了小店。
走到一半柳倩兮才想起来,若是把这两个小灯笼带回去,自己偷偷溜出来的事情不就暴露了吗,那指不定柳逸痕又得罚她多少天不许出门了,柳倩兮这么想着,只好把两个小灯笼放在了路边的小角落里,希望可以有喜欢的人拿回去点亮,哪怕只亮一个时辰都可以:“老天保佑,一定要给我的灯笼寻一个好人家啊。”
等柳倩兮走远了,一个身影才从旁边的房顶上飞身而下,拾起了两个灯笼,然后离开。
对于没有正常作息的燕怀熠来说,黑夜出门完全是常态,今天也不例外。燕怀熠本来是想去皇宫里转一圈,顺便偷听一下燕太后和贤妃又想要密谋什么,只不过经过走马街的时候,他被灯笼店门前那个身影吸引了。
燕怀熠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这样躲在对面屋顶上看柳倩兮扎灯笼扎了一个时辰,看着柳倩兮把竹条掰断了无数根之后终于成功做好了灯笼,他觉得这个和他从来没有过一点交集的同昌公主似乎也挺有意思的。在柳倩兮放下灯笼离开之后,从来不看花灯的燕怀熠,第一次拿了灯笼回府。
正月十四,大家都聚在街上看花灯、猜灯谜,而燕怀熠一个人在将军府的院子里,看着点亮的两盏灯笼站了很久。
元宵节还没过去几天,宫里就又闹腾起来了,当柳倩兮和杜嫣然在仙乐阁吃了一顿美餐回到府中得知宇文项昀宣她进宫的时候,她严重怀疑发生这么多事情绝对都是去年祭天时天公不作美导致降了大雨的缘故。
柳倩兮匆匆赶去,看到御书房里宇文项昀眉头紧锁,顾胥之和柳瑞卿在,宇文景在,顾铭轩和柳逸痕也在,就连还没入朝的顾萧恒都在,而且大多是面色不善的样子。
柳倩兮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件事情一定棘手的很,不然不可能连她这个没什么用的公主都宣进宫了。
“宣阳城发生了时疫,就连守城的将士们也都被染上了,现在还有向其他城镇蔓延之势。”还没等柳倩兮开口询问,宇文项昀就递给柳倩兮一道奏折。
“要不...派太医和军队一同前往宣阳城吧?”柳倩兮一边翻看奏折,一边问道,“陛下是有些别的想法吗?”
“他们也是这么说,这要是放在以前,朕肯定一丝的顾虑都没有,可是前几天使臣刺杀的那件事,朕总觉得和母后有关。”宇文项昀把茶杯拿起来,还没喝上一口就又放了下去,“原本朕是打算派抚远将军去,可他也是燕家的人,朕不得不担心他会不会和母后里应外合,意图夺了朕的江山。”
当宇文项昀提到燕怀熠的时候,柳倩兮突然想起来那天在大殿上,若是没有燕怀熠出手,现在的自己早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我觉得不太能,若是他真的打定主意要帮助太后,那天只要不出手就是了,又何必要救下您呢。况且…”那天燕怀熠还帮我把放走那尔罕的事情担了下来。这句话柳倩兮可没敢说出口。
隐匿在梁上的燕怀熠面无表情的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他的轻功出神入化,隐藏在宫里许多次都从没被发现过,这一次也不例外。他清楚柳倩兮没说出来的是什么事,这个没见识过人心险恶的小公主不会因为这个就认为自己不是敌人吧?他燕怀熠再怎么说也是燕家的人,而燕家可是宇文仕这边的。
柳倩兮的余光注意到了宇文景正看向自己,她赶紧迅速的转移了话题:“其实派谁带兵去都不是重要的问题,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能治疗时疫的太医,林太医和徐太医似乎一直德高望重,陛下可曾召见他们了?”
提到太医的时候,宇文项昀终于没忍住,把桌上的奏折全部拂到了地上:“这些太医平日里领赏的时候一个赛一个的积极,现在竟然纷纷表示无能!都是一群废物!”
“陛下,来之前,晓娴说她愿意去试一试。”顾铭轩冷不丁的说的这句话让众人都惊了一下。
“这万万不可,我天启泱泱大国,怎可让一个女子去这样的凶险之地。”还没等宇文项昀开口,宇文景就先拒绝了。
“晓娴既然请缨去宣阳城治疗时疫,那微臣也跟着去就是了,晓娴心怀大义,微臣亦然。”顾铭轩笑了笑,脸上尽显宠溺。
“既如此,铭轩便与抚远将军一同前往宣阳城,銮仪卫统领一职就先由逸痕暂替。”最终,宇文项昀下旨封顾铭轩为宣阳宣抚使,与抚远将军燕怀熠共同前往宣阳城镇压叛乱,医女方晓娴随军前去治疗时疫。
圣旨传到燕太后那里的时候,贤妃恨得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这时候把弟弟给派到了宣阳,莫不是皇后和太子要在这时候动手了?那我们仕儿可怎么办!他柳家和顾家为了皇后和太子真是费尽了心思,连还没过门的儿媳都舍得往宣阳送。”
和贤妃此时的焦急相比,燕太后倒是不紧不慢:“你急什么,太子和柳家最在意什么,咱们往宣阳送什么就是了。”
贤妃愣了几秒,突然反应了过来:“姑母是说同昌公主?可这是去治疗时疫,她又不会医术,这事儿和她也扯不上关系啊。”
“哀家带了你这么些年,你怎么还是这么愚蠢。治疗时疫,说白了就是体恤民情,不然为什么要封个宣抚使?既然是体恤民情,天启唯一的公主不去合适么?只不过去了那边,就不一定有命回来了。”燕太后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柳倩兮啊柳倩兮,既然是你们犯到哀家手上,就不要怪哀家无情了。
“若是仕儿出了什么事,那哀家可不能保证她能安全回到天居城了。”燕太后看着贤妃,眼睛里闪烁着的光让贤妃都不禁打了个冷战。
果然依着燕太后的意思,懿旨傍晚就到了柳府:“太后诏曰,宣阳城时疫爆发,民不聊生,哀家深感痛心,然卧病于床榻,不能为民分忧。同昌公主当为后宫之首,体察民情,救民于危难,三日后随军前往宣阳城,不得延误,钦此。”
一听这懿旨,柳倩兮当场就愣住了。倒不是说她不敢去,她又不是行医的,去宣阳不是给他们添乱吗。
还没等柳倩兮说话,柳逸痕就首先开口问道:“这位公公,敢问太后娘娘凭何可代替陛下发诏书?”
“少将军真是糊涂,太后执掌凤印,大权在手,自是可以将诏书昭告天下。同昌公主,赶快接旨吧。”宣召的公公言语中带着轻蔑,不用分辨便知是太后的人。
眼看着柳逸痕又要说些什么,柳倩兮赶紧接过懿旨,又将一锭金子放在那人的手里:“本宫接旨。这点心意就当作本宫替兄长向您赔罪,兄长是个急性子,您莫要放在心上。”
“多谢公主,还请公主抓紧时间准备,老奴这就回去复命。”那传旨的公公看了一眼柳倩兮,收起银子后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
等到一行人离开后,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柳瑞卿才悠悠道:“痕儿,你向来是口无遮拦的,从前我就教过你要谨言慎行,怎的如今你还是孩童心性。”
大抵柳逸痕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连柳瑞卿的话都没办法听进去:“爹,这是他们燕家的将军带兵,把妹妹送去若是燕家在那边动手的话,她连生还的机会都没有,爹您怕是糊涂了。还有你!柳倩兮你是不是疯了?!这样的诏书你还敢接?”
刚说完话,柳逸痕的脑袋上就挨了重重的一下。叶氏只是在正厅的后堂里躲着偷听,这些朝堂之事她一个妇人本不该掺和,但听到柳逸痕的这一番话,叶氏终究还是站了出来:“胡闹!如果真的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制衡太后,你觉得陛下能任由太后干政吗!懿旨就不是旨了?你不接是想抗旨吗?”
“娘,可是…”
叶氏根本不给柳逸痕机会讲下去,她虽然是个妇人,但同样也是前朝兵变的亲历者,比柳逸痕懂的还要多:“当年燕家为陛下登基出了多少力,陛下当年要是没有得到几位老臣的拥戴,她恐怕早就做第二个武皇了。”
燕家当初是南靖国四大家族之一,燕太后嫁到宇文家做继室之后,一直未有己出,直到最后宇文家也是只有前一位亡妻的嫡子,也就是燕太后的继子,当今皇帝宇文项昀。若她有自己的儿子,帝位哪里轮得到当今皇帝呢。
“就算燕家现在逐渐没落,也依旧能够在朝堂之上掀起一番波浪,更何况燕家还出了一位燕怀熠,武功之高强,和他母亲当年一模一样。”柳瑞卿捋了捋胡须,眉头紧锁,“若是现在硬碰硬,太子殿下未必会占到任何便宜,甚至连咱们都要遭殃。”
“你以为你现在是在替兮儿出头?太后正愁找不到咱们的把柄,你难不成要去送上一个吗。”叶氏从柳倩兮手里抢过诏书,递到柳逸痕面前,语气和表情都严肃的可怕,“那你去啊,拿着诏书去告诉太后你想抗旨,你看看我们柳家会不会被满门抄斩!”
柳逸痕从没看到过这样的母亲,虽然他从小就知道叶氏强势,管庶务也井井有条,但这么严肃的叶氏他的确是第一次见到:“儿子知错。”
柳倩兮也从没见过叶氏这副样子,她知道柳瑞卿向来谨小慎微,平日上朝也是能少说的就尽量少说。虽然说朝堂上的错综复杂她实在是不甚了解,但是对于自己的父亲她可是了解的很:“若不是为了当年和陛下的情谊,爹大约是不会参与到储位之争中的,哥哥只是考虑的少了些。”
“兮儿你明日进宫一趟,从皇后娘娘那探探太后的口风,若她还因着痕儿的事生气,我就亲自进宫赔罪。”叶氏瞪了柳逸痕一眼,就离开了正厅,柳瑞卿也起身去了书房,正厅里只留下了柳倩兮和柳逸痕两个人。
“哥哥你也是的,非要惹娘生气。”柳倩兮见叶氏离开,才小声责备起柳逸痕来,“咱们虽没有爹娘想的那么长远,可也不能太过张狂吧。”
柳逸痕却只顾着叮嘱柳倩兮:“去了宣阳一定要跟在铭轩身边,不要一个人外出,尤其是要离那个燕怀熠远一点…”
柳倩兮十分乖巧的听着柳逸痕对她喋喋不休,反正这些话她都听惯了,多听一次也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