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居浮事》璎珞缤妃

3、《天居浮事》第二章

　　那双茵暗暗的白了自家姐姐一眼，然后走上前，并不急于和柳倩兮一较高下，反倒是对着太后盈盈一拜，说道：“小女倾慕燕将军已久，今日想在此献舞一曲以表爱慕之意，还望太后成全。”

　　燕将军，还能有谁？自然是那位名震天启的不败战神燕怀熠。正襟危坐的燕太后立刻眉开眼笑：“难得公主一片痴心，哀家和侄儿自然不会拒绝。”

　　再看燕怀熠，他只是抬起头一瞬间，然后便继续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臣不想娶亲，望陛下成全。”

　　仅仅是那一瞬间而已，柳倩兮就对上了燕怀熠冰冷的眼神。那双茵又怎会看不到，旋即就变了脸色。

　　燕怀熠的明确拒绝让燕太后有些尴尬，只得对那双茵道：“要不…这舞还是先跳着，哀家这侄子一心只知军事，你若真能打动了他也好。”

　　那双茵瞟了眼一旁站立的柳倩兮，不甘地咬了咬嘴唇，说道：“早知公主能文能武，不知可否让小女讨教一下。”

　　“这些蛮人真是脑子有病，好好的春庆非要拉着倩兮姐姐比这比那，搞什么劳什子的比试。”顾文舞翻了个白眼，重新坐回椅子上，她把手臂抱在胸前，没好气的嘟囔着。

　　“可不是么，平白扰了好日子。”难得杜嫣然和顾文舞有一致的看法。

　　“自然可以，公主要比什么？”柳倩兮脸上依旧挂着与之前一样的笑，似乎表情从没有变过。

　　“歌舞管弦琴棋书画，不知公主更愿意比什么。”那双茵抬眼，眼底尽是满满的算计。

　　“远来即是客，本宫自是随意，还是公主定吧。”柳倩兮可懒得选，若是自己赢了，倒叫人家觉得是自己选了最擅长的，刻意欺辱她呢。

　　“听闻同昌素喜琵琶，本宫看，不如就比试琴艺吧。”一旁冷眼观看的贤妃此时却突然开口了。

　　那双茵眼中的算计更浓一层，对着一旁静立侍女使了使眼色：“小女子向来是琵琶不离手，原也不是什么珍贵东西，公主请用。”侍女随即便递上一把华丽的琵琶。

　　柳倩兮接过，只是轻轻一拨，琴弦就纷纷断掉，只剩下三根弦勉勉强强还挂在上面。再抬眼看那双茵，她眼中的得意之色抹都抹不去。

　　座下一片哗然，顾文舞更是愤怒不已，对着贤妃的方向啐了一口，低声暗骂：“呸！就知道贤妃这个老女人没安好心！”

　　深吸一口气，柳倩兮用极其轻的力气拨动琴弦，倏尔变快变重，一曲终了，柳倩兮一指划过，三根琴弦也应声而断。

　　那双茵着实是没想到这样的一把琴也可以弹出曲子，以至于一直呆立在原地，连柳倩兮将琵琶递还给她的时候都没有回过神来。

　　“公主，到你了？”柳倩兮只得将琵琶递给一旁的侍女。

　　“算了算了，二姐真是丢人现眼，我看你这琴也不要弹了，还是我来和她比试一下吧。”那菱娇不耐烦地起身，拔出佩剑便翻身向前。

　　当那菱娇佩剑出鞘的那一刻，柳逸痕顿时失色：“作为使臣，大殿之上居然携带佩剑！当真是不把我们天启放在眼里吗！”

　　天启对武官携带武器进皇宫没有多少限制，只要不是长矛之类太说不过去的大型武器都是可以的，但是作为使臣，携带武器面见皇帝这一举动与开战无异。

　　“三公主应该是想和我比剑法，既然这样我奉陪就是。”柳倩兮美目一扬，朝着柳逸痕伸出手。柳逸痕知道自己的妹妹骨子里就是个骄傲的人，他即使再担心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递上自己的佩剑，并交代柳倩兮小心。

　　两人本是约定点到为止，但是不料那菱娇向左旋身，右手向上一扬，手中的软剑瞬间擦过柳倩兮的耳侧。

　　一绺秀发飘落到地上，柳倩兮看着那菱娇凌厉的眼神，一瞬间明白了那菱娇是要置她于死地。她美丽的脸庞上划过一丝冷笑，紧接着柳倩兮便握紧了手中的剑。顾文舞也瞬间站了起来，手也早已紧紧握住了剑柄。她抬起头，正对上那尔雅冷冽的目光。

　　顾文舞自幼就喜欢习武，怎会不知那一举动代表了什么。可若是连顾文舞这个未及笈的小丫头都知道，就更别说柳逸痕和顾铭轩以及久经沙场的顾胥之几个武将了。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又交起手来了。那尔雅见状迅速拔出佩剑纵身一跃，剑锋直逼柳倩兮。

　　顾文舞见了，低声暗骂一句，抽出手里早已握紧的剑一跃而上，硬生生挡住那尔雅的剑锋。

　　“想不到顾三小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居然能做到防范着我。”那尔雅冷笑，手里的剑却未停。

　　顾文舞的剑锋也越发尖利：“防范你那是本小姐看得起你。”顾文舞向来都是这样，别管能不能打过，气势上她绝对不能输。

　　天启从没想到的大概是草原人带来的所谓“使臣”全都是高手。而大殿上又多是文臣与女眷，顿时就乱作了一团。

　　柳逸痕刚想过去保护柳倩兮，手臂却猛地被谁死死拉住，柳逸痕转头才看到原来在大殿另一侧的杜嫣然不知何时跑到了这边，此刻正死死地拉着柳逸痕的袖子：“柳大哥，你的剑都不在身上，别过去，太危险了。”

　　杜嫣然手拽着柳逸痕，柳逸痕纵使心里有万般不愿，看在她是柳倩兮朋友的份上还是将心头的怒火压了下来，跟着柳瑞卿和顾胥之一起保护殿上的文臣和女眷们。

　　顾铭轩早已飞身跃上高座保护宇文项昀的安全，连几位皇子也加入了进来。但柳倩兮却注意到宇文仕只是做做样子，而燕怀熠还稳稳的坐在座位上没有动，只是静静观察着形势，她瞬间便明白了这一切全都是燕太后做下的局。冲进打斗圈的草原人越来越多，宫里的御林军也冲了进来，那菱娇和柳倩兮越打越靠近高座，顾铭轩又被一群人缠斗着远离了皇座，那菱娇便趁机举剑朝宇文项昀刺过去。

　　此时顾铭轩无暇分身，只有柳倩兮一人离皇座最近，左右都是死，五皇子掌权之后自己也得死，干脆拼了！柳倩兮心一横，随即一个飞身，挡在宇文项昀面前。

　　“同昌你还不快走！”还没等宇文项昀反应过来，一个黑色的人影一闪而过，那菱娇的血便染红了台阶。

　　这一次轮到柳倩兮呆住了，她只知道燕怀熠武功高深，却没有想到他的武功到了这个地步，仅仅是这么短的时间就能闪到高座之上一剑结束那菱娇的生命。

　　燕怀熠手中拿着还在滴血的剑，踏在那菱娇的血上：“想在我面前弑君？”

　　草原人没想到燕怀熠会出手，这明显与之前说好的不一样，还没等燕怀熠动手就乱了阵脚，没几回合就落败下来。

　　柳倩兮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对着燕怀熠福了福身，算是答谢他的救命之恩，虽然燕怀熠并没有理她，而她也不想与燕怀熠多说一个字。

　　好好的春庆闹成这样，大家都没了兴致，而差点进鬼门关的宇文项昀更是怒不可遏，直接下令把那尔罕等人关进死牢。

　　柳倩兮抬眼看了看被押走的人，那尔罕抬起头，正对上柳倩兮的眼神。柳倩兮看着他茫然、复又变得自嘲的眼神，突然就萌生了想要救他的念头。

　　夜深了，柳倩兮偷偷溜进了密牢，找到了关押那尔罕的牢房。

　　那尔罕身上都是伤痕，看起来虽然狼狈不堪，但是依旧没有失去身为一个大汗的气魄：“天启的公主，你来这里干什么。”

　　威严的声音惹得柳倩兮一愣，然后她晃了晃手中的小钥匙：“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救我？”那尔罕冷笑一声，“你可知道，放了我就等于放虎归山？”

　　柳倩兮就地而坐，看着牢房里坐着的那尔罕，低头浅笑：“不知我该如何称呼你呢，直呼你的大名似乎并不礼貌。”

　　那尔罕微微低头，看着柳倩兮清澈的眼睛，声音不由得放缓了下来：“叫本汗阿罕便是。”

　　“阿罕？”柳倩兮低头沉吟，“你母后给你取这个名字真好。”

　　“母后？”那尔罕眼眉低垂，“从小我就没见过我的母后，听说她是草原最美的公主，可惜…算了，没什么。”

　　柳倩兮抬眼看着那尔罕的样子，他的心里似乎藏着许多的哀伤和落寞。

　　外面传来守卫巡逻的声音，柳倩兮警觉的回望门口：“此地不宜久留，快随我出去。”说罢，柳倩兮快速打开牢门，不由那尔罕拒绝，便拽了他闪身而出。

　　静谧如水的月光下，一棵树，两匹马，两个人。

　　那尔罕低头看着比自己略矮的柳倩兮，半晌过后，他启唇打破这样尴尬的境地：“天启的公主，有酒么？”

　　柳倩兮微怔，随即笑道：“看到那边的旗子了吗？那里便是酒家，想要喝便去吧。”

　　那尔罕转身朝着酒家走去，柳倩兮叹了口气，坐在草地上休息。不一会儿，那尔罕拿着两坛酒走来说道：“天启的公主，你可能喝酒？”

　　柳倩兮从容地接过一坛酒，笑道：“自然是可以的。”

　　那尔罕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挨着柳倩兮坐在草地上，两个人喝起酒来。

　　“和我讲一讲你的事情吧。”柳倩兮突然说道。

　　那尔罕一愣，随即摇了摇头，似自嘲一般：“还是算了，我这样没身份没地位的王，还有谁愿意知道我的事情。”

　　柳倩兮不知那尔罕的脸庞上为何总是挂着哀伤，但是从她放走那尔罕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决定了要交那尔罕这个朋友了：“如果不介意就讲给我听吧。”

　　那尔罕诧异的看着她，半晌才露出一丝放松的笑容来：“好。我从小就没见过我的母后，父王把我交给他的侧妃，也就是西帐阙氏抚养。西帐阙氏是有子嗣的，也就是我的弟弟，那尔图。他是那尔雅的亲哥哥。

　　因我的母后生前是大妃，我生来就是要继承王位的人。西帐阙氏为了她的儿子可以继承王位，从很早以前便在暗里打算至我于死地。我曾经被她下过寒毒，被她想办法带入沙漠然后丢弃掉，甚至她在我的香料里放入毒草。可是我每一次都奇迹般地活了下来，直到现在。

　　继承了王位之后，他和那尔图依旧不安分的想要谋权篡位。我这样的一个没地位的王，就算得到百姓的拥戴又如何？早晚这草原都是他们的，而我，只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

　　柳倩兮静静的听着，不知怎的，在她脑海里今天发生的一切和那尔罕的故事似乎都连接起来了：“那么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西帐阙氏安排的？安排三位公主在这里刺杀皇帝，这样不管是否刺杀成功，你们都会被处死，那尔图就可以理所应当的继承王位。”

　　看着那尔罕嘴角扯出的苦笑，柳倩兮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全部都是真的了。

　　“从你的眼神里就能看出你对此事并不知情，这也是我要救你的原因之一。”柳倩兮抬头看了看那尔罕的脸。

　　“原因之一？”

　　“是，之一。”

　　那尔罕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玩味的笑了：“那之二呢？”

　　“我曾经…好像在哪见过你。”柳倩兮盯着那尔罕的脸，似乎在极力的回想，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那尔罕看着柳倩兮的样子，像猛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天启的公主，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同昌公主？难不成你就叫柳同昌吗？”

　　“倩兮，柳倩兮。”

　　一瞬间，思绪回到以前，那尔罕在脑海中极力地搜寻着这个名字，沉吟了一会儿，方又浅笑了起来：“天启的公主，我想你大概是认错了，我并不觉得我的记忆里出现过你的名字。”

　　柳倩兮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笑着：“是么，不过既然我救了你，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

　　那尔罕起身，随手拉起柳倩兮，翻身上马：“那是自然。天启的公主，以后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飞鸽传书给我，我一定竭尽全力帮你。”

　　在那尔罕挥鞭，准备策马离去的时候，柳倩兮轻轻说道：“以后再见面，就叫我倩兮吧，公主长公主短的，着实是听的烦了。”

　　“倩兮么，后会有期。”那尔罕并没有回头，而是策马扬鞭洒脱的离去，并且随手丢给柳倩兮一个骨笛。

　　柳倩兮看着手中的骨笛，直到那尔罕消失在自己视线里才跨上马飞驰而去。

　　那尔罕骑马而去，并不敢回头，直到他已走出很远，才停下马。从内怀掏出一个看起来有些时日的香囊。

　　“柳倩兮，纵使我曾经见过你，认识你，如今也没见过，更加不认识了。”握紧香囊想要扔掉，最终还是没舍得，轻轻的放回怀里。思绪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在云城做质子的时候。那时候，云城还只是一介小国，没有归依天启。云城的人擅用火器，那无边无际的大火蔓延在草原上的样子，是那尔罕永远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