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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仙山琼阁觅良方 ...

  •   夕霞禀告皇后云湉说隋宏求见的时候,云湉知道必有缘故,自己入宫这么多年,隋宏从来不曾单独求见过她,所以立刻屏退了其他宫女,只留下夕霞。
      隋宏跪下:“皇后娘娘金安!”
      云湉示意夕霞将他搀起:“隋公公,无需多礼。今日特意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隋宏执意不起身,抬头看着云湉:“娘娘,陛下他……”
      “陛下?”云湉心一紧,“陛下怎么了?”
      “陛下他……他病了很久了……”
      云湉知道嬴政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但今日隋宏这么说,定然有异,所以忍住探寻的急切之情,静待他说下去。
      嬴政之前头痛、晕眩、胃痛,时时发作,一直是夏无且在诊疗;前些日子郦妃阿房生病,推荐了徐福,徐福就这么阴差阳错地给嬴政诊治了一次,居然说得十分在理,嬴政试着服了他制的药,连日来觉得很是受用,所以徐福便常来为皇帝问诊。可是前几日恰好遇到夏无且问诊,将药拿来细查,发现实在不妥,立刻禀告嬴政,嬴政犹疑了一阵,便打发走了徐福。可接着旧疾复发,夏无且束手无策,只好把徐福请回来。徐福上书说皇帝的病须有仙丹方能医治,东海中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有神仙居住,可求得仙丹,不仅能彻底疗愈病痛,更能长生不老。于是秦始皇想派徐福率领童男童女千人,入海求仙。
      说完,隋宏连连叩首:“娘娘,此事只怕不妥,请娘娘劝诫陛下……”
      云湉听完,半晌不做声,末了才问:“徐先生的药,是哪里不妥?”
      隋宏支支吾吾,云湉不再追问,垂首不语,隋宏也不再说话。

      韩苓即将足月临盆,行动间已经略显蹒跚艰难,小豆子小心地搀扶着她,缓缓坐到软塌上,接过宫女递过来的甜羹,一边轻轻搅动着,一边微笑地看着郦妃阿房。
      阿房看韩苓认真端详着碗里的甜羹却一口也不碰,在心里冷笑了一下,面上笑容和煦:“夫人身子重,行动不便,还特意来看我,阿房实在担不起。”
      韩苓将碗放在一边的几案上,侧身若有似无地看着阿房:“娘娘,我们是旧相识,情义非比寻常,既然进宫给皇后娘娘问安,那一定是要来看看郦妃娘娘的。”
      “有心了。夫人的产期是什么时候?”
      “十月。”
      “等小宝宝降世,我会准备一份大礼给你送过去的。”
      “多谢娘娘。娘娘福泽绵长,不知什么时候有好消息?”
      阿房秀眉微挑:“夫人指的是?”
      “自然是为陛下添位小皇子了……”
      阿房笑笑:“这个,要看缘分了……”
      “娘娘一向宅心仁厚,听说御医徐福先生就是娘娘引荐给陛下的,他有如此高明的医术,若能时时为娘娘问诊,何愁子嗣?”
      “徐先生要为陛下到海上去寻求长生不老之法,焉能为妾身耽误了陛下的大事?”
      韩苓一时语塞。

      回到府邸,韩苓吩咐小豆子送点心进卧房,怀孕之后,韩苓胃口一直很好。
      一进门,扶苏便迎了出来,韩苓不禁奇道:“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扶苏轻轻搀着她坐下,苦笑道:“今日,又和父皇起了争执……”
      韩苓心一紧:“是么,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事?”
      “父皇要征十万人到边关修筑城墙……”
      “谁的主意啊?”
      “应该是父皇自己的主意,蒙恬上奏说原先赵、燕两国的城墙毁坏很是严重,再加上位置不好,所以奏请拆毁重修。父皇问了原先的规模,就先定了十万役者。”
      “有多少人反对?”
      “除我之外,无人反对。”
      韩苓就知道会是这样,嬴政脾气暴躁且喜怒无常,谁要是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触怒了他,常常就被立毙于杖下,所以一般人都不敢去违逆他的意思,唯一敢劝谏的,以前是尉缭,如今是扶苏。
      “你也不要总违拗父皇的意思,父皇纵不杀你,但终究会影响你们父子之间的感情。十万征夫,也不算太大的事……若能因此解了边疆之困,百姓也是受益的。”
      “我知道,所以我劝父皇再缓两年,等上林这边完工之后,让百姓稍事休整,再作计较……”
      韩苓微笑:“父皇可同意?”
      “尚未定论,我晚上再进宫去与父皇面议,想来有七分准头……”
      韩苓叹了口气,看小豆子端着托盘在门口,招呼她进来:“今天去了郦妃那里,怕她弄鬼,什么都没吃,好饿……”
      扶苏看她确实饿狠了,怜惜道:“既是如此,何必去她那里受罪?”
      “我想劝她安心生儿育女,不要再掀风浪……”
      “她必不愿意……”
      “你怎么知道?”
      扶苏伸手将她嘴角的汤汁抹去:“她比我们想象的更有实力。徐福曾经求我引荐入宫,被我搁置之后,竟然由她引荐给父皇,可见他们都是不达目的不会收手的人……”

      嬴政最近难得到皇后的寝宫来,所以云湉赶忙亲自为他除下外衣,一边接过夕霞递上的汤水,一边小心地问他:“陛下,今晚可是宿在荣月宫中?”
      “嗯……朕有事要与你商议……”嬴政接过汤水,忽听宫女禀报说扶苏求见。
      扶苏也没有想到会遇见父亲,忙躬身行礼:“儿臣拜见父皇、母后。”
      “扶苏此时来见你母后,可是有什么事么?”
      扶苏应道:“是。韩苓即将生产,扶苏想请父皇母后准许我带宫中有经验的嬷嬷回府,也好有个照应……”
      云湉脸现喜色,说道:“正是呢,我前些日子还说起,不想竟忘了……让季嬷嬷跟你去吧,她做事极是妥帖的。”
      扶苏起身行礼:“多谢母后。那父皇,孩儿告辞了。”
      嬴政想了想道:“扶苏,你且坐下,我正想与你母后商议你妹妹锦西的婚事……你和王延、李衡从小一块儿长大,依你看,哪个更好些?”
      锦西是云湉所生,今年十六岁,容貌与云湉有八九分相似,嬴政在众多公主中最是宠爱她,按理早该婚配,只是嬴政喜爱,所以多留了几年;如今要出嫁,自然是挑最好的人家,扶苏早听王延、李衡都表露过求娶之意,微一思索,缓缓答道:“王延、李衡都是心地坦荡之人,年少有为,文武双全。王延机敏,李衡敦厚。不知父皇属意何人?”
      嬴政认真地听着扶苏对他们的评价,点点头,随即看着云湉:“皇后更中意哪一个?”
      云湉笑起来:“这两个孩子我虽见过,模样都是好的;可是为人心性,我是哪一个都不清楚……扶苏既说都好,我听凭陛下决断。”
      嬴政想了想,感慨道:“说起来也有趣,王绾丞相最是耿直,凡是朕的主张,他总要驳斥一番,可他的孙儿偏偏很是机变;那李斯最是圆滑,从来都是顺着朕的意思行事,他的儿子,到是一派天真……锦西被朕宠坏啦,还是找个老实一点的。扶苏,你去一趟丞相府吧!”
      “是!”

      李衡得知自己将迎娶锦西公主的消息之后,无比欢喜,这几日,天天来到扶苏的府里,韩苓不禁挖苦道:“李衡,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嫁了扶苏公子呢,这一天天的,尽往我们这儿跑……”
      李衡歪在坐席上,靠着垫子,十分惬意,转头看着韩苓,笑道:“你也知道,我娶了锦西公主,扶苏就是我大舅子,韩苓,你就是我姐姐了……难道你不该对我更好一些?”
      “哼,谁不知道李公子是天子骄子,你赶紧的,回去吧,免得我怠慢了你……”韩苓说着,示意小豆子轰人。
      李衡看来真的,才讨好地求饶:“好姐姐,我知道错了。其实这几日我都是来找大公子的,商议如何迎娶公主。偏偏扶苏都不在……跟姐姐说说话,权当给姐姐解闷儿。”说着,睁着无辜的眼睛盯着韩苓。
      韩苓无奈:“每日里,朝政冗杂,扶苏必要到很晚才回来;你既叫我一声姐姐,我劝你也上点心……”
      李衡最不耐烦别人说这些,脸色一沉道:“你焉知我不上心?你以为我不想如父兄一般出入朝堂,一言九鼎……谁都觉得我是个小孩子……我正想着,如今娶了大公子的妹妹,将来……”他忽然意识到失言,赶快住了口,可心中又觉委屈,起身拂袖要走。
      韩苓的确一直把他看作小孩,见他真的生气,忙拉住他:“好,是我错了。那你回答我,你娶公主的事,你父亲怎么说?”
      李衡仔细端详了韩苓一会儿,见她不是故意调侃捉弄,方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答道:“父亲自然很高兴。”
      “那你大哥呢?”
      “大哥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呢,想来也是高兴的。他自己也是娶的公主……”
      韩苓点点头,又问:“那王延呢?”
      李衡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王延……”

      王延自然是不高兴的。
      他如今在廷尉府做事,却十分尴尬,人人都知道他是前丞相之孙,娇生惯养,也不敢十分派他做事;王延想要有一番作为,却又融入不了廷尉府,更撼动不了原有的规则、人脉……所以日日郁郁寡欢,甚至常常借酒浇愁。
      这一日,特意到咸阳宫外等扶苏出来,上前邀约,两人骑马往咸阳郊外一路行来。
      到得一片视野开阔的地界,扶苏先勒住马,王延见状,也停下,翻身下马,过来刚要搀扶苏,扶苏也已下马,那马在扶苏身边挨挨蹭蹭,甚是亲昵,扶苏放开缰绳,由它自己觅食去了。
      王延牵着马,望向扶苏,毫不掩饰内心的不满:“听说,锦西公主要下嫁李衡了?”
      扶苏点头:“是父皇的意思。”
      王延苦笑:“大公子可有为我说过话?”
      扶苏摇头:“王延,实在抱歉……”
      王延忽地放开手中的缰绳,在马臀上轻击一掌,看着他的马缓缓走去扶苏的马身边,才道:“大公子,我知道,如今的李家,乃是大秦最富贵显赫的门第,李斯丞相更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而我,空有一腔热血,却连为我说句话的人都没有,甚至我祖父、父亲都让我赶快回乡……既然如此,当初何必让我跟着李斯学典籍,跟着王翦学兵法?!”
      扶苏等他说完,才说:“王延,你是何等聪明之人,难道不懂塞翁失马的道理吗?”
      王延听得这话,猛地回头看着扶苏:“难道李衡倒是——焉知非祸?陛下是要……”
      扶苏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解读,简直哭笑不得:“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娶不娶公主,依我看来,没有那么重要,如今,你若是开口求父皇什么事,父皇想到招婿时的因果,自然会补偿你……”
      王延本就是聪明之人,只是一直不顺,心绪乱了,如今经扶苏一提顿时明白了,点点头,问道:“那你帮不帮我?”
      扶苏笑了:“自然帮你。你的意思是……”
      “我想去边关……”
      扶苏一愣,王延知道扶苏的意思,忙道:“大公子,你不必劝我,我早已深思熟虑……当年灭楚国之时,我年纪尚轻,但短短的战场经历让我热血沸腾……如今,在咸阳,我实在难有作为,你帮我求陛下,我想去边关,守土也好,杀敌也罢,总之,那才是男儿一展身手之地……”
      扶苏默然半晌,又问了一句:“你祖父和父亲,对你的决定怎么看?”
      王延摇摇头:“他们左右不了我的!”

      扶苏刚到咸阳城西门,便见府里的小厮在向他招手,扶苏心一紧,纵马上前,那小厮嚷道:“大公子,夫人要生了,让你赶快回去……”
      扶苏一听,回头说了一句“王延,我先走……”,便上马飞驰而去。
      到了府邸,元丰便迎上来,扶苏问道:“怎么样?”
      元丰将马缰绳扔给一边的小厮,引着扶苏边走边说:“今日下午开始阵痛的,如今季嬷嬷带着人,都在后院……”
      扶苏匆匆进入后院,季嬷嬷、陈管家等都是妥帖之人,所以眼前一切井井有条。扶苏进入寝室外间,立刻有人将他请到几案边,汤水也很快送上;可扶苏听到韩苓的呼喊,站起身要往内室走,却被几名仆妇拦住了:“大公子,妇人的产房,您不能进的……”
      扶苏无奈,站在原地,又听到韩苓的呼喊,顾不得唐突,提高嗓音道:“韩苓,我在!”
      仆妇们进进出出,都屏声敛气,于是,韩苓痛苦的呼喊显得尤其刺耳,扶苏忍了许久,方才问身边的丫鬟:“这,有多久了?”
      丫鬟躬身答道:“有两个时辰了……”
      扶苏的心直往下沉,脸色苍白,不再说话。
      忽然听到季嬷嬷一叠声地喊道:“夫人,夫人,您不能睡啊,夫人……”
      一名仆妇出来,匆匆行了个礼,问道:“大公子,季嬷嬷让我问您,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扶苏再难忍耐,一撩衣摆,就往内室走,众丫鬟看他气势,不敢阻拦,扶苏已经踏进了房间,一眼看到韩苓的脸,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口而出,颤抖的手握住韩苓的手,对一旁的季嬷嬷道:“无论如何,我都要保夫人平安无恙……”
      季嬷嬷点点头,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胎儿太大,不好生。”
      扶苏此时脑中一片混乱,只看着韩苓苍白中微微发青的脸色,紧紧握着她手,一声接一声喊她:“韩苓,韩苓……”
      季嬷嬷给韩苓含了上好的人参片,看韩苓悠悠醒来,才又说道:“夫人,我们再试试,您依着我数的数用力,若是实在不行,我们……再想别的法子……”
      韩苓点头:“好……”

      当季嬷嬷把白白胖胖的可爱婴儿抱过来给扶苏看,恭喜扶苏成为这个小男娃娃的父亲时,扶苏几乎不知道要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他,因为这个娃娃,他差一点失去他的妻子,一想到这个,扶苏就一阵心悸。
      韩苓睡了一觉醒过来,屋子里光线很暗,微微一动,就听到扶苏的声音:“韩苓?”
      小豆子也立马凑过来:“小姐,你醒啦?要吃什么吗?”
      韩苓是饿了,可是更觉得渴:“扶苏,我想喝水……”
      扶苏轻轻扶她坐起来靠在自己怀里,接过小豆子递过来的水,韩苓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摇摇头,娇声道:“不喝了,小豆子,去看看,有没有点心,要软软糯糯,不要太甜的……”
      “是。”小豆子看韩苓脸色比之前好了不少,心里微觉宽慰,应了一声,便跑出去了。
      不一会儿,季嬷嬷就进来了,怀抱着小婴儿,韩苓眼睛一亮:“嬷嬷,让我看看。”
      季嬷嬷小心翼翼地将婴儿放到韩苓怀中,韩苓从未抱过,姿势很是僵硬,季嬷嬷一边教她如何调整,一边询问韩苓身体状况如何,末了,笑看着扶苏说道:“夫人若是打算自己喂宝宝,那就要请大公子回避了。”
      扶苏脸一红,当心地扶韩苓坐稳,才撤了手臂,然后退到外间。
      喂好奶,季嬷嬷抱着宝宝出去,临了吩咐丫鬟仆妇将韩苓的被褥都换掉。小丫鬟刚要搀韩苓起身,扶苏轻声道:“我来吧。”
      说罢,弯腰将韩苓横抱在手中,一众丫鬟仆妇不敢直视,迅速将干净被褥换上,恭恭敬敬地行礼之后仓促地退了出去。
      小豆子恰好端了点心进来,尴尬之余又觉得好笑,韩苓与扶苏情深意笃,但扶苏向来温雅内敛,从不会在人前有这样亲昵的举动,所以使劲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韩苓被扶苏又轻轻放回榻上,心中虽有些许羞涩,更多的却是甜蜜,看小豆子还很碍眼地立在一旁,不由说道:“小豆子,把点心放下,你出去吧。”
      小豆子心里撇撇嘴:“瞧瞧,瞧瞧,急着赶我走了吧!”
      韩苓看小豆子退了出去,立即看着扶苏,扶苏坐到她身边,柔声道:“先把点心吃了?”
      “嗯。”扶苏看她不动,不禁微笑,将碟子端在手上,挑了一块递过去,韩苓这才拿手接着,吃了一口,问道:“儿子的名字,你想好了吗?”
      扶苏又替她挑了一块点心:“他是父皇的长孙,一定会由父皇取名字,我想好了也没用。”
      “哦。”韩苓略有些失望,“取个小名总可以吧,叫英儿?”
      “好,依你。”
      “你不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
      “我希望,他和父亲一样英俊,又和父亲一样是个英雄……”
      扶苏也忍不住笑起来:“你这样的恭维方式,倒很特别……”
      很快,这个孩子被秦始皇赐名为“子婴”。

      韩苓最近着实发愁,坐月子期间吃得好,喝得好,还不准下榻走动,所以人整整胖了一圈;又不准洗头洗澡,简直难受极了。
      所以一出月子,韩苓就想四处走走,并且打算控制进食的量,没想到被季嬷嬷告了一状,皇后云湉派人带话:千万不能饿着皇长孙,韩苓脸都黑了。
      扶苏听韩苓絮絮叨叨地抱怨,不禁笑出声来,末了才说:“这样,过几天,上林就完工了,我带你去那里住着,可以骑马打猎,也可以洗头洗澡,好不好?”
      韩苓当然说好。

      冬日一场大雪,将天地冰封。
      温泉宫内,韩苓泡在热汤泉中,舒服地游来游去,小豆子被她支使着端茶倒水,好不容易消停了,小豆子在汤泉边的石凳上坐下,才歇了没多久,韩苓又叫她:“小豆子,派人去请大公子过来。”
      “啊?哦,好的。”小豆子吩咐温泉宫外伺候的女官去请扶苏,忽见一大队人马往太液池的方向过去,心里颇为疑惑。

      扶苏过来之后,小豆子也被打发到温泉宫外间,和元丰两个坐在石几前大眼瞪小眼,小豆子想起刚才看到的,问道:“元丰,除了我们,还有谁也来上林了呀?”
      元丰左右看了一圈,那些伺候的女官纷纷行礼退下,元丰才说:“是陛下。”
      “啊?那……那赶紧告诉公子和小姐啊……”
      看小豆子站起来,元丰连忙把她拉回来:“你现在进去,不是……行啦,公子已经知道了,说晚间去拜见陛下……”

      韩苓一觉睡醒,抬眼看扶苏正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雪景,斯人如玉,画作天成。
      韩苓起身走到扶苏身边,扶苏侧身看她,长眉微蹙:“把鞋穿好。”
      韩苓撇撇嘴,回身去穿鞋,扶苏说:“父皇也来了,一会儿你跟我去见礼。”
      韩苓奇道:“父皇也来了,是来看上林修得如何?”

      见礼完毕,告辞出来,韩苓就憋不住:“我还以为父皇是关心上林行宫修建得如何,没想到,是带阿房出来散心的……她如今还真是……”
      扶苏看她一眼,韩苓知道造次,低头不语。
      扶苏走到岔道口,转身看着跟随的众人,轻声道:“元丰,你带大家先回温泉宫,准备晚膳。”说完,拉着韩苓的手往上山的那条岔道上走,小豆子刚要跟上,被元丰扯住了袖子。

      沿着山道走了好久,眼前出现一座亭子,扶苏牵着韩苓的手走进亭子,才放开她。
      两人看暮色渐浓,山岗都成了影影绰绰的影像,映在逐渐暗沉的天幕上,长空浩渺,人生不过沧海一粟。
      韩苓终于叹口气:“阿房还真是了不起,父皇扔下满朝文武,放下如山的奏折,单独陪她……你说,她下一步棋是什么?”
      “泰山封禅。”
      “那是要干什么?”
      “现在还不知道。”
      “她无非是要秦国政局动荡,百姓离心……将来,她那个什么未婚夫举兵起事……不过,只要将来是你继位,她的愿望就一定……不不不,扶苏,你想过没有,她一定会想尽办法阻挠你登基继位,甚至会……会……”韩苓说到这里,一身冷汗,抬头看着扶苏,神色凝重。
      “你猜得没错,我听夕霞说,如今父皇偏宠阿房,阿房和胡姬走得很近……父皇,很久都不曾留宿荣月宫了……”
      “胡姬是有个儿子?”
      “是。”

      次年春三月,秦始皇嬴政携皇后嫔妃、王子公主、文武百官一行,从长安出发,浩浩荡荡,登上泰山,举行封禅大典。
      泰山之巅,旭日初升,万道金光,普照在站列齐整的秦国君臣身上,威严肃穆,气势如虹。
      司仪官念完一篇长长的祭文,众人一齐跪拜祭天。
      封禅大典最后,嬴政双手举杯,朗声道:“愿上天佑我秦国,千秋万代,福泽绵长!”
      众大臣也举杯,齐声称颂:“愿上天佑我秦国,千秋万代,福泽绵长!”
      嬴政带领众人将杯中酒洒在地上,接连三杯,司仪官正要宣布礼毕,李斯又往杯中斟满了酒,大声道:“微臣愿上天佑我国主陛下龙体康泰,万寿无疆!”众大臣一边心中暗骂李斯无耻,一面赶紧补救:“臣等愿上天佑我国主陛下龙体康泰,万寿无疆!”
      嬴政微微一笑,不置一词。
      众人行礼已毕,接近正午,嬴政带百官先下山去了;其余众人三三两两,说说笑笑,一路慢慢游玩,并不急着下山。
      韩苓渐渐和阿房走到了一起,两人很有默契地走在众人之后,她们随侍的宫女丫鬟仆妇远远地跟着她们身后。
      韩苓笑笑:“看来今天,最出风头的还是李斯丞相啊。”
      “是啊,李丞相,最懂陛下心意了。”
      “陛下祈求身体健康,国泰民安,不是人之常情吗?天下谁又不是如此期盼的呢?”
      阿房不答。
      韩苓又问:“娘娘,你曾经答应待我生下孩子,要送我一份大礼,不知娘娘还记得吗?”
      阿房微笑道:“自然记得。这份大礼已经送到你府上,恐怕是因为我人微言轻,连带礼物也被夫人弃置一旁了吧?”
      “给我了?”韩苓迅速回忆,似乎子婴满月宴的时候,阿房的确有送过金银珠宝一类的东西,虽说贵重,但也实在毫无特别之处。
      阿房看她一无所知的样子,提醒道:“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难怪夫人不在意,只是其间有一枚玉佩,乃是你故人之物,夫人竟也不记得了吗?”
      韩苓想不起来,心中暗暗后悔,当初阿房送来之时,自己居然没有好好检查,当下低头看路,默默不语。
      阿房看众人都没有留意自己这边,装作闲聊般继续说道:“韩苓,我没有想到,你竟然是韩国公主……”
      韩苓心底一震,立即提醒自己不可有丝毫异样,安静听阿房继续:“我更没有想到,你竟然贪生怕死到如此地步……秦王灭了你的国家,杀了你的父母,你竟然安安心心嫁给他的儿子……将来,你有何面目去见你父母兄弟?”
      韩苓佩服她说这么狠毒的话,竟然是用闲谈的轻松语气,所以深吸一口气后,也淡淡地回答她:“这么说来,你如今这样,是要报仇雪恨啰?项燕是你什么人?”
      阿房向韩苓投来惊诧又佩服的目光:“你猜得没错,他是我舅舅……”
      “你父母兄弟呢?”
      “你说呢?”
      两人长久的沉默。
      阿房见山路陡峭,回身招呼仆妇们前来搀扶,走过一段崎岖的山路,前面已然是宽阔的车道,马车在那里候着,阿房笑意盈盈:“韩夫人,如蒙不弃,阿房愿与夫人共乘一车。”
      韩苓笑得不输于她:“谢娘娘抬爱,韩苓求之不得。”
      这边停着的马车是专为女眷准备的,小巧雅致,里面铺着软垫,很是舒服,韩苓和阿房坐在一辆车里,虽不宽敞,但也并不显得拥挤。
      阿房知道,一旦回到行宫,两人不可能有机会畅所欲言,所以赶紧出言劝诫:“韩苓,你我既已知道彼此身份,你就应当帮我才是。”
      “阿房,如今六国归顺,天下一统,究竟有什么不好,你何必非要再掀风雨?”
      “我只知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我和嬴政、和秦国是血海深仇……你可以忘掉仇恨,和你的夫君日日恩爱甜蜜,我做不到!韩苓,你还记不记得你的国家,你还记不记得你的父母兄弟?!”
      因为车上只有她们两人,阿房已经不再掩饰对韩苓的鄙弃之情;韩苓皱眉道:“我知道,我对不起父母兄弟……所以你尽管瞧不起我就是;可是,如今你报仇的方式,无非是激起嬴政的暴虐,引发百姓的恨意,你这样,要牵连多少无辜的人?难道他们就该死?还有,扶苏,你要是敢对他有一点点不利之举,阿房,我以生命起誓,决不善罢甘休。”
      “呵,大公子,谦谦君子,聪慧善良,贤明宽厚,天下闻名,我怎么敢对他不利?只是,你觉得嬴政会喜欢这样的继承人吗?”
      韩苓正想细问,马车却停下了,掀开帘子一看,已经到了行宫。

      扶苏跪在嬴政居所门外,一言不发,百官仆役出出进进,没有人敢向嬴政求情。
      阿房莲步轻移,走到扶苏身边:“大公子,你这又是何必呢?”
      扶苏抬起头,第一次与阿房深深对视,半晌,移开目光,没有说话。
      阿房求见嬴政,很快就进去了。
      不久,隋宏出来宣旨,让扶苏回自己住所禁足思过。
      元丰来搀扶苏,扶苏因为跪得久了,一时竟起不来;缓了许久,勉力站好,在元丰的搀扶下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韩苓见状,赶快迎着出来。

      赵祈听完扶苏的描述,深深叹息。
      嬴政近日按照徐福、卢生等人的建议,要挑选三千童男童女,随同众方士一起出海,访寻仙山琼阁、求取不死之药。
      扶苏极力反对,因而激怒嬴政,被禁足思过。
      扶苏坐在书案后,翻着赵祈带来的卷册,古书上的确有神仙之说,《列子》上有记载:东海之外有仙岛,被一片黑色的冥海所包围;岛上珠玕之树节丛生,华实皆有滋味,食之皆不老不死;所居之人皆仙圣之种,一日一夕飞相往来者,不可胜数……
      赵祈与扶苏相处日久,知道扶苏为人,所以坦诚相告:“大公子,长生不老之术,虽说虚妄,但上古传说,神仙仙境,也未必无根。陛下如此相信,若是大公子再执意反对,只怕让陛下心寒啊。”
      扶苏放下卷册,默然半晌。
      赵祈又道:“大公子,我知道你不忍看那三千名童男童女葬生大海,那我们不妨想想,有没有法子可以既不违逆陛下心意,又能救下这三千人……”
      赵祈看扶苏皱眉不语,咬咬牙,建议道:“草民以为,像卢生这样的方士,所图者无非钱财,若能以钱财结交,或能将人换出来,代之以猪牛羊等……”
      扶苏摇头道:“如此欺瞒父皇,实非扶苏之所愿……先生可有更好的法子?”
      赵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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